可這種狀態(tài)又奇異得很。

    虞漁落水之后，全場的工作人員都朝橋底下看，他們看到虞漁沉了下去，很快等著的救生員還沒有去營救，虞漁就自己從水里鉆了出來，她不僅會游泳，而且姿勢挺靈活的。

    好像和方才在橋上那輕巧的翻墻似的一躍接了上來。

    本身還沉浸在剛剛虞漁表演情境中的眾人忽然輕松了些，下意識想：林椿還沒死啊，沒死就好。

    可一轉念又想：不對啊，怎么是林椿呢？是虞漁啊。

    嗯，是虞漁。

    可也不知為何，就好像從心底主動將虞漁與林椿對等起來了似的。

    “我總感覺有點想哭。”

    “別哭啊，林椿游上來了?！?/br>
    “是啊，林椿還會游泳呢?！?/br>
    “什么啊，是虞漁，林椿……林椿死了。”

    “哦，是虞漁啊?！?/br>
    耳邊斷斷續(xù)續(xù)傳來相關的對話，鄒全心里多少得到了幾分寬慰。

    也不是他一個人將林椿和虞漁搞混的。

    他想，不過他現(xiàn)在是分辨出來了，下頭的是虞漁，也永遠是虞漁。

    林椿也是虞漁演活的。

    他抬眼看向不遠處失魂落魄的洛岐聞，有些幸災樂禍起來。

    看，洛岐聞也中招了。

    笑了一下之后，再看向面前的屏幕，他臉色僵硬了一下，隨即好像延遲的劇情似的，顫抖著肩膀露出了薄霧似的笑容，嘴里還喃喃著兩個字：“林椿”。

    誰也不能免俗。

    不過有個先后順序罷了。

    *

    那真的是林椿，那也真的不是林椿。

    “虞老師，您演得真好?！?/br>
    工作人員到休息室給虞漁送上一杯熱姜茶。

    第一次聽到別人叫自己老師，虞漁接過茶說了聲謝謝，那帶著笑意的眸子讓工作人員心驚了一下，好像又看到了林椿的影子似的。

    “您肯定能火的?！?/br>
    虞漁捧著那姜茶對人笑：“謝謝啊，借你吉言?！?/br>
    她笑得和氣讓工作人員下意識又想多說兩句，可惜洛岐聞進來了，后頭還跟著鄒全。

    鄒全瞥見虞漁清瘦的指骨握著寬大的黑色杯子，晃了一下神。

    洛岐聞則坐到虞漁對面，那張瘦瘦的臉上，流露出幾分掙扎。

    “今天我演得不太好……你演得太好了，我入不了戲?！?/br>
    “總覺得好像差了點什么?！?/br>
    洛岐聞坐在自然地坐在了虞漁對面的沙發(fā)上，問得很直白。

    鄒全：“確實差了點什么。”

    “不過比起你以前的表演，好像還好點，只是比起……”

    比起虞漁來，差了太多了。

    “洛老師演得挺好了。”

    虞漁喝了口茶，升騰的熱氣又讓洛岐聞想到虞漁在橋上吐出來的那道白霧，走了會兒神。

    她聽到有人喊她虞老師，所以現(xiàn)學現(xiàn)用，喊洛岐聞洛老師，喊得人很舒心，可洛岐聞知道自己差了點，或者說差了很多，他始終想不明白的是，虞漁為何能那樣輕松地演出林椿身上的那種特性，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眼神，都令他望而卻步。

    “你知道我……我感覺差挺多的，太多了……”洛岐聞是個鉆研表演，熱愛表演的人。

    他一只手捂住臉，聲音有些凌亂，壓著幾分崩潰。

    “我今天被你壓戲壓得太狠了，我從來沒被人這么帶著走過?！?/br>
    “完全被你帶著走，被用力帶的那種……”

    “掙扎也掙扎不了?！?/br>
    聽到這話，虞漁放下了杯子。

    “你上次演的時候，還不是這樣的……”他一方面陳述，一方面詫異。

    虞漁：“鉆研了會兒劇本，一直在看?！?/br>
    虞漁也不能告訴人自己有個演技提升系統(tǒng)。

    “您真的演的挺好的?！庇轁O不動聲色地安慰著人。

    洛岐聞嘆了口氣，問虞漁：“你能不能教我點方法，我不想以后對戲的時候，和你差別太大?！?/br>
    鄒全在一旁笑了出來。

    虞漁開玩笑道：“那我得帶您去玩現(xiàn)實版的角色扮演了?！?/br>
    洛岐聞：“真的假的？”

    虞漁：“假的?！?/br>
    看洛岐聞有些奇妙的跳脫的神情，虞漁又重新握住了那杯姜茶，有些愉悅地笑了起來。

    她一笑，那霧氣又升騰著籠罩住她，像是……

    鄒全在一旁靜悄悄地看了一會兒，又收回了目光。

    他不敢再看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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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0章 略略出手

    ◎10.26更新◎

    洛岐聞是真的想問。

    但鄒全卻像是有事似的。

    “我不和你開完笑, 我真想知道?！?/br>
    鄒全眼睛如同幽游一樣，看向別處。

    他道：“洛岐聞，別問了。”

    洛岐聞皺起眉頭：“怎么的……”

    “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法子，你讓人告訴你, 聽聽就行了?！?/br>
    “真做了, 你也不能和她表現(xiàn)的一樣?！?/br>
    聽到這話, 洛岐聞抖了抖肩，扭頭朝鄒全做了個難看的笑容：“鄒導您向來是會耍刻薄的?！?/br>
    講完之后，洛岐聞又嘆了口氣，轉頭看虞漁仍舊那樣和氣地看著她, 那口氣嘆了一半，他便又收了回去。

    鄒全說的全是實話，只是他不死心罷了。

    “見你之前，我還從來沒覺得, 誰誰誰是天生演戲的料子，只不過有些人當著鏡頭輕松自然些, 有的人卻緊張僵硬些，再加上提前的準備和鉆研，那些能輕松面對鏡頭的人, 便總能被稱作是好演員，我自詡自己比起那些好演員還好上不少……畢竟有時候我每一個動作都精心雕琢，在私下里鉆研了無數(shù)遍，然后才拿到鏡頭前面來的……”

    說著說著, 洛岐聞的語氣淡了些, 語調也弱了些。

    “可今天看到你演戲, 我覺得你那種輕松, 和真的是那樣的人似的,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還真是一點雕琢的痕跡都沒有……今天與其說是被你拖著走，不如說我看到你成為‘林椿’，還沒做足心理準備，你是‘林椿’了，可我卻演不出和你的‘林椿’同等層面的‘曲明’，可我還是一邊難受，一邊演完了，剛剛我去看了自己的鏡頭，發(fā)現(xiàn)倒也沒有那么差……甚至比以往還好一些，但是……但是……”

    他似乎有些說不下去了。

    鄒全似乎理解他的情緒，在他停頓的時候，替他說：“但是他不滿意，因為他看到你可以真的成為林椿……”

    而他只能去“飾演”曲明。

    “可這事兒沒辦法的，你知道……”

    “沒那么容易改變，也沒那么容易和解。”

    鄒全拍了拍洛岐聞的肩膀，以示安慰。

    “我以前也碰到過那種導演，你看她拍的東西，只覺得自己什么也不是，而人家只是隨便拍拍?！?/br>
    這種好像得上天垂簾的選手，各個行業(yè)總會有那么幾個。

    他們存在意義，就好像是告訴你，努力和天賦是沒法兒比的，可也正是這些人，成為各個行業(yè)一座有一座的高山，使得遠方的人朝它一看，并非一覽無余，而遠遠窺見其每一條溝壑時，驚恐又激動。

    虞漁看到他們臉上浮現(xiàn)出了一種相似的神情。

    她聽著，手里握著那黑色的杯子，她想，其實她也并非他們口里的天才，可她也不能告訴他們，她所表現(xiàn)出來的真實，只是她本人的一部分，她真的成為了那樣的人罷了。但是這不能說。

    即便如此，若說作弊，虞漁卻并不承認。

    她在小世界也會死的。

    死了就得從里面強制退出來，并且在也不能進入那同一個世界了。

    但是她“兢兢業(yè)業(yè)”地完成了任務，合格地“扮演”了一個與現(xiàn)實里的自己截然不同的角色。

    她就是那樣活的，在那個世界里。

    就像她在這個世界里這樣活一樣。

    有什么不同呢？沒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