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女孩毫無波瀾的臉上,閃著疑惑的光。 他的一字一句,仿佛將自己拉回從前,那些美好荒唐的日子。 模糊又讓人不敢觸碰。 紀得,不太愿意主動記得從前的事。 果然啊。 陸禾湊到她耳邊輕聲說到:“虧我千里迢迢回國找你,想對當年的初吻負責,真?zhèn)?。?/br> 這一句話落地,逼得紀得將記憶深處星星點點的破碎畫面拼湊起來。 腦海里少年的臉,和面前這張含笑清冷的臉龐默默重疊。 最后,女孩認命的搖了搖頭,像是在否定自己,否認曾經(jīng)。 是的,那個奪了自己初吻轉(zhuǎn)頭就遠走美國毫無音訊的陸禾啊,是他沒錯了。 紀得眼神黯淡下來,胸口輕微起伏。 腦海中反復回想醫(yī)生的叮囑。 “不要動氣”,“情緒起伏不要太大”,“要保持心情愉悅”…… 冷靜下來。 再抬眸看向陸禾,早已換上了冷靜的面具,不著痕跡的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瞧我這記性,確實許久未見了。陸總,歡迎回國?!?/br> 她的敷衍太表面了,嘴角連扯個弧度的力氣都不想費。 陸禾低頭看著她,像是要看出個所以然來。 從一開始的短促呼吸到握緊筆記本泛白的指尖,以及最后緊閉的紅唇。 似明似暗的弧度,最后像是戴好了面具的一般,大方敘舊。 眼里看不出任何一點倔強和逞強,就仿佛,真的,只是一個知道姓名的,熟悉的陌生人。 “然后呢,就這樣?” 像是不死心一樣,陸禾知道不妥,還是硬生生問出來心底的疑惑。 “不然呢?” 紀得面色如常的反問道。 “陸總喊我上來,如果是為了敘舊,現(xiàn)在人也見到了,那我可以下班了嗎。” 她有些脾氣了,明明是問句,卻自行給了肯定答復。 話音落地,不等陸禾開口,轉(zhuǎn)身便離開了辦公室。 紀得走出總經(jīng)理辦公室的時候尚且能挺直腰板,進了電梯松了那口氣,整個人都軟下來了。 她扶著胸口緩氣呼吸,努力消化著這一場意料之外的久別重逢。 時間過得真快啊。 認定再不會相見的人突然出現(xiàn)在了自己眼前,想必換成誰都是會慌亂的。 肯定了這樣的想法,甩了甩頭想把記憶拋掉。 回到辦公室,早已是空無一人。 編輯部的周一雖然忙碌,卻也是鮮少加班,窗外也不知何時夜幕降臨。 是啊,冬天的夜總是比旁的時節(jié)來的早,猝不及防就能凍人心腸。 紀得收拾東西準備下班,才發(fā)現(xiàn)手機一直保持開會時的飛行模式。 關閉飛行模式后,便是震動不止。 一條條短信未接撲面而來,在黑暗的夜里閃著倔強孤獨的光,甚是清寥。 “阿魚你會開完了嗎?” “阿魚下班啦,樓下等你?!?/br> “阿魚你在嗎?” “阿魚我的漫畫書在呼喚我了?!?/br> “阿魚?” “嗶嗶嗶警察局嗎,這里有失蹤人口記得,請幫忙尋找一下……” “紀小得大壞蛋哇哇哇哇哇……” 祝福的未接來電和微信占滿了整個屏幕,看到最后一句的時候,紀得不由自主的縮了一下脖子。 中氣十足的吼聲仿佛就在耳邊,她心虛的嘆了口氣。 總歸是食言爽約了,明天再賠罪吧,收起手機就步出辦公室。 紀得走得著急,一個閃身就進了電梯,絲毫沒有察覺電梯口的那一道挺拔身影。 陸禾慵懶地靠墻站著,一只手隨性插著褲袋,另一只手撫著一枚胸針。 菱形的光面點綴細碎的鉆石,背后刻著“1994.01.19”手寫字樣。 經(jīng)過時間的打磨字跡已然不再清晰了,低調(diào)又雋永。 像她。 此刻隱在黑暗里仍倔強地折射著那一點點光。 在她轉(zhuǎn)身欲走的時就發(fā)現(xiàn)了掉落的這枚胸針,奈何離開的太堅定,甚至有些不近人情。 他沒有開口提醒她,像一個拙劣的小偷,意圖明顯卻無從入手。 躊躇之下?lián)炱饋砺淙胧中模嗽斠环憔o緊握住不再松開。 感受著每一粒鉆石的切割面,像是參與了不在她身邊的時光。 菱角觸痛手心也無妨,靜靜杵著,久久不覺。 是唐突了吧。 設想了千千萬萬種重逢,甚至練習過無數(shù)個開場對白,任意種方案都比現(xiàn)下這種局面高明許多。 偏偏是……藏不住啊。 是這么急切的要遇見,要表明身份,卻是漏算了她冷靜如此的這一面。 那個倔強的小女孩如我所期的長大了,掩飾情緒的本事也越發(fā)爐火純青。 若不是捕捉到她原本低垂的眼眸順著看時鐘的方向,故作無意地輕瞟了自己一眼。 只這一眼,輕巧泄漏了她矯飾無妨下的一絲失措。 差點啊,他都快被她那句不近人情的“陸總”輕瞞過去了。 還是那么記仇呢。 陸禾嘴角微翹,小魚兒,我們來日方長。 “我回來了?!?/br> 紀得回到住所,對著空無一人的房子習慣性說著日復一日的話。 隨手開玄關的燈,暖色調(diào)的光線亮起,整個房子才逐漸有了生氣。 這是紀得每天下班回到家的第一句話,也是最后一句。 像是對自己說,又像是為這一天的結(jié)束做個交代。 一個人住其實可以很簡單,做什么都由自己,比如,不用開口說話。 畢業(yè)那年母親心疼她單位離近郊的家太遠,不由分說地在距離單位幾百米的市中心黃金地段買下來這套三居室。 她身子不好,照例要服用藥膳的,一日三餐由家里的阿姨上門準備好,頻率太高后來被紀得堅持改到一周一次。 阿姨的手藝很好,調(diào)理身體的營養(yǎng)湯水及一些藥膳,做好了分量裝盒送來,加熱即可。 這也是紀得午休從不外出覓食的原因。自帶。 祝福第一次看到她自帶飯盒的時候還以為她家境清寒,分享零食帶她蹭飯都躍躍欲試,想要給她來自草原民族的溫暖。 紀得解釋數(shù)次都無果,被祝福固執(zhí)地認定,是不好意思接受饋贈的托辭。 終于在某一天,紀得把她邀請到家里,祝福這才信了真。 也是從那開始,紀得家里慢慢出現(xiàn)了零食、漫畫、碳酸飲料、祝福的點點點…… 紀得不知道如何與一個朋友相處,從小到大稱得上是朋友的人,幾乎為零。 小學、初中、高中、大學的同學,在離開學校之后,也逐漸斷了聯(lián)系,各種校友會也不熱衷參與。 她就是這么寡淡的人,被旁人形容近乎于無情的特殊存在。 所以,祝福于紀得而言,算是一個異類。 從未有人這樣炙熱的與她相伴,沒錯,是陪伴。 很奇妙的是,她能感受到,來自祝福的想要時刻陪伴她的那份心意。 也正因如此,反而找不到更好的方式拒絕。畢竟,這是善意的。 打開音響,放著舒緩的舊歌。 百老匯的大提琴音色美的像曬久了的老榆木,品一口香醇的智利紅,恰到好處的舒緩了身心。 紀得是不會被允許喝酒的,但今天,她想破例一次。 腦子里閃過某人的臉,想著數(shù)小時前的會面,想著一開始相遇的那些老舊片段。 這時候驚人的記憶力反而成了困擾。 記憶回籠的太迅速太全面,而自己還沒有心理準備全盤接收,好看的眉眼不自覺皺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