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愉悅的時光總歸是短暫的。 在陸禾的縱容里昏了頭,渾然不覺父親越發(fā)的沉默寡言,母親越長的不見蹤影。 他們王不見王的處了不知多久,終于在初三快結(jié)束前的某一天午后爆發(fā)。 心生埋怨,相互詆毀。 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紀(jì)得撞見父母如此激烈的爭吵。 那么小的女孩,害怕的躲在房里,想去勸阻,又不敢去干涉。 待門外安靜下來,紀(jì)得推開房門,站在樓梯的轉(zhuǎn)角。 她聽到紀(jì)年琴仿佛老了十歲的聲音。 “俞宏達,你我…兩不相欠了,走吧,不要再折磨自己,我…放你走……” 最后一個“走”字,到底是下了狠心才說出口,輕的不敢驚動面前的人。 俞宏達嘴里呢喃著“琴琴”不敢大聲。 他是迫不及待想逃離這一切,可也不想與她到如此這般田地,再回頭更是無盡的絕望。 手握緊拎袋,便轉(zhuǎn)身離去,背影籠罩著沒有余地的決然。 那日的天空也是蒙著一層陰影般的霧,揮散不盡的是紀(jì)得內(nèi)心的荒涼。 她,是不是,沒有爸爸了。 失魂落魄地回到房間。 大約真是天意弄人,連續(xù)幾日的高強度學(xué)習(xí)讓她疲憊不堪,陳醫(yī)生勒令她務(wù)必在家休息一天。 休息?就碰到了這樣的情景。 本身不適的身體更是雪上加霜,她閉上眼睛緩神鎮(zhèn)定,不自覺拿起手機。 滿腔肺腑溢出來的哀傷想要傾吐,又不知該告訴誰。 偏偏這時,似有心電感應(yīng)一般,電話響起。 是他,是陸禾。 這一秒的他,是紀(jì)得的救命稻草。 “陸禾……” 接起電話,紀(jì)得迫不及待的率先喊出聲。 這是第一次,紀(jì)得喊她的全名。 陸禾聽完就察覺不對,聲音里暗藏著哽咽和躊躇,是讓陸禾心碎的難過。 “你在哪里?發(fā)生什么了。” “……家?!?/br> 紀(jì)得的詞匯匱乏到單字,喉嚨干澀的像是一只要瀕臨渴死的魚。 “等我。十分鐘后到”。 陸禾一個轉(zhuǎn)身改變了路線,到車庫取車。 學(xué)校距離別墅區(qū)少說要半小時車程,不知道這個十分鐘是怎么計算出來的。 好在這個時間段交通良好,和謝譯打了聲招呼,翹掉后面的兩節(jié)課,箭一般往紀(jì)家飆去。 謝譯聽到他要去紀(jì)家,不由陶侃。 “聽說今天魚兒請假一天,怎么,上趕著病中送溫暖呢?!?/br> “你怎么知道她請假?” “嘻嘻,我神通廣大?!敝x譯得意的笑。 這話聽在陸禾耳中完全是另一個意思,憑什么魚兒的行蹤,這家伙比我還了解。 頓時一陣胸悶不適,油門又踩緊了幾下。 “你少打她的主意?!?/br> “喲,怎么著,魚兒都沒給你扶正呢,你再不加把勁,可是有的是候補人選。” 謝譯的油腔滑調(diào)自然是點了某人的引火線。 “她是我的!” 陸禾低吼一聲,就把藍牙耳機摔在了副駕駛。 電話那邊的謝譯笑得在地上打滾,真是經(jīng)不起刺激啊。 “你少打她的主意!她是我的!你少打她的主意!她是我的!……” 剛剛的電話被謝譯錄了音,陸禾難得的氣急敗壞還被記錄在案。 等魚兒生日的時候就把這段語音送給她,一定很精彩。 陸禾驅(qū)車到紀(jì)家的時候,確確實實就花了十分鐘。 他顧不得停好車,便開門疾步跑去,海棠樹下的身影遙遙立著。 沒有像平時一樣悠閑地躺在椅子上打發(fā)時間,那瘦弱的背影單薄到讓人想狠狠摟在懷里。 他暗道不妙,快步走到她面前,映入眼簾的是那張淚水被風(fēng)干的小臉。 陸禾心疼極了,當(dāng)下更是想給自己幾拳。 一定是掛了電話就在這兒等了,不知哭了多久,臉上花得像只無家可歸的小貓咪。 靈動的雙眸還嵌著淚珠,搖搖欲墜,滿臉的悲傷無處宣泄。 陸禾的雙手比思緒快,不等反應(yīng)過來,已經(jīng)將眼前的小人兒擁在胸前。 不片刻,白襯衫胸口的位置就被打濕了,糊在皮膚上,像是什么東西拽緊了陸禾的心臟,好不自在,好不留念。 待懷里的人哭夠了,陸禾把她撈出來。 她哭的直打嗝,鼻涕泡泡還在往外冒。 陸禾滿眼寵溺,揀起一個衣角為她拭去鼻涕。 紀(jì)得大哭過后理智回籠,思緒稍微清明了些,難為情地后退了一步。 她失態(tài)了。 剛剛靠在他懷里已是冒犯,怎么好再弄臟了他的白襯衫。 心虛的瞄了眼胸口那一大片淚漬,更加不知所措地低了頭。 陸禾知道她又縮進自己的保護殼了,也不逼她。 牽著她的手帶入一旁的躺椅中,她坐著,他蹲著;她低眉,他抬眸。 陸禾問:“發(fā)生什么事了,可以和我說說嗎。” 等了片刻紀(jì)得像是發(fā)呆還是不知為何,未開口。 “沒關(guān)系,等你想告訴我的時候,再說。什么時候都可以。” 陸禾寬慰道:“陸老師可以幫你排憂解難,這句話無論何時何地,都有效哦?!?/br> 女孩的小手拉著陸禾,慢慢站起來,他半蹲著這個姿勢會很累。 陸禾收下了這份體貼,柔若無骨的小手被他拽在手里,再也沒有松開。 “陸禾,我爸爸…mama…爸爸走了,陸禾我…沒有爸爸了,他們吵架…然后……mama也很難過,我不知道……他們從不吵架的……我該怎么辦,我……好怕…嗚嗚……”。 紀(jì)得語無倫次的說著說著又想哭了,饒是再理智的她,說到底不過是個14歲的小姑娘,能有多大的承受傷害的能力。 陸禾心疼的額頭隱隱作痛,手一下下的拍著她的背。 “乖啊,不哭了,小魚兒乖,一切有我,不怕……” 男孩用最笨拙的方式哄著,依舊止不住女孩斷了線一般的淚珠,像是要把前面的十幾年積攢下來的淚水一次泄堤。 打電話給她,其實是他藏著一件算不得好的消息,想告知與她。 誰曾想撞見了這樣一個她,脆弱無助,宛如一塊即將沉溺的浮木。 他猶豫了,被她的淚水浸透了身心,萬分沉重。 想著原本要和她說的事,再一看面前梨花帶雨的她,內(nèi)心五味雜陳。 眉宇間透著堅定,像是下了決心,雙手捧起她的小臉,吻住她憂傷的雙眸。 唇瓣追著眼淚慢慢往下,一口含住妄想了千百萬次的櫻桃小嘴。 細細品嘗,輕咬淡舔,把她的低泣一并吞下。 紀(jì)得還沉浸在止不住的憂傷里,等到唇上的濕潤才反應(yīng)過來當(dāng)下發(fā)生的事。 男孩盡在咫尺的呼吸輕輕打在鼻尖,燙得女孩身體一僵,竟一時忘記了哭。 閉上眼睛,唇上柔軟的觸感被無限放大,就剩下心跳如雷的節(jié)奏感,好似下一秒就要沖破胸膛。紀(jì)得害怕的用手捂住胸口,想借用外力讓它冷靜一下,并沒有什么用,一樣的擂鼓滔天。 陸禾察覺,戀戀不舍得停止了這個吻。 把她擁進懷里,頭抵在自己心臟的位置,讓她也感受自己瘋狂的心跳聲。 他們,為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吻,傾注了不分伯仲的慌亂與勇氣。 紀(jì)得在他懷里羞紅了臉,腦子一片空白,只聽見耳邊的淺淺叮嚀。 他說:“小魚兒,你乖,不要怕,等我?!?/br> 她聽見了,不知該如何回應(yīng),當(dāng)下被攪亂了的心湖漣漪重重…… 那夜星辰浩瀚無垠,少女低眉順眼窩在自己的胸膛格外乖巧,熨帖了陸禾對未來憧憬的唯一一點不確定。 最后,他吻了吻她的鼻尖,目送她進屋,和海棠樹道了別,轉(zhuǎn)身離開。 紀(jì)得到最后也沒有給他任何一字答復(fù)。 被憂傷的情緒,和那個不明深意的吻打亂了思緒。 從懷里撈出來的時候,頭發(fā)都是炸毛的,黏在濕噠噠的臉上。 男孩笨拙且細心地為她整理,少女濕漉漉的雙眸直直看著自己,帶著無措和懵懂。 哪怕再想得到些回應(yīng),陸禾也不舍得了,她回答與否,他心已定。 終歸,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