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如初見
驚蟄雷鳴。 烏云黑壓壓地罩在臨水而建的吊腳樓上方,像是一塊幕布,蓋住了一切還未上演的變幻莫測。 顧熹跟老板娘討了蠟燭,還是上回來時點的那對,素白沒雕花,憑空放在那兒,便能渲染出寧靜溫馨的氛圍。 她跟老板娘買下這對蠟燭,老板娘說,不下五六個小時,絕對燃不盡。 顧熹半開著窗扉,快要下大雨了,茫蠻寨的涼風(fēng)都變得鋒利不少。 大雨落下來前,阿佑小跑著步哼哧哼哧闖了進來。寨子不小,但是寨子里土生土長的鄰里間都相互認識,阿佑跟老板娘不知說了什么話,老板娘往這兒探了眼,便笑靨如花地回避進去里間了。 阿佑在顧熹對面坐下,顧熹見他喘得急,不緊不慢地給他倒了杯檸檬水。 “謝謝嫂子?!卑⒂娱_門見山地說,“嫂子,九哥這幾天身體不好,就讓我來了?!?/br> 顧熹一到茫蠻就去了「六塵」,她在那里見到了睽違已久的方玲瓏。她幼年失母,又沒了父親,名義上的丈夫也被判了無期徒刑,便就留在茫蠻的福利院照顧孩子?!噶鶋m」是阿佑請她照看的,但方玲瓏也不知道宗信遇害的實情。 她知道危難時刻,宗信還是不計前嫌地幫她保住了笑笑和小灣,她這人雖薄情,卻也懂得知恩圖報的道理。 阿佑的電話是方玲瓏給的,顧熹聯(lián)系阿佑的目的終歸是想知道宗信到底如何了,可阿佑顧左右而言他,顧熹聽了半天都沒明白,宗信為何不來見她。 “既然脫離危險還在恢復(fù)期,那為什么不讓我見他?”顧熹不輕信阿佑的說辭,“怕他犯病傷到我的話,哪怕是分房休息,我也要親眼看到他、照顧他,直到他無恙?!?/br> 顧熹的右手不自覺撫上了左手腕間的龍鳳鐲,這是婚后宗信送給她的唯一一件禮物,戴的時間久了,她早就適應(yīng)了鐲子的存在。 “可嫂子你不是懷孕了嗎?九哥不想你受累,我照顧九哥你還不放心嗎?” “現(xiàn)在我連見他一面他都不肯,阿佑,你要我怎么放心?” 阿佑犯難地撓頭,他向來心思單純,今天出門也是背著九哥偷偷來見嫂子的。 因為宗信不敢來,他甚至覺得如果顧熹真的因為他沒有赴約不要這個孩子了,他反倒不必徹夜難眠了。 否則,他要如何當(dāng)著顧熹面,勸她打掉這個孩子? “跟我說實話吧阿佑,”顧熹向來懂得把握人心,她的技巧不在于有多高明,而在于她那雙誠摯的雙眼,好似法寶般讓人難以拒絕,“宗信若是真的病入膏肓,你不會這樣安穩(wěn)地坐在我對面?!?/br> 阿佑急得欲哭無淚,他暗想,嫂子你完全誤會了,我現(xiàn)在簡直坐如針氈! “他不在白馬居也不在「六塵」,那他是在木屋?還是……念云的舊居?” 聽到顧熹最后半句,阿佑坐不住了,他連忙揮手,“沒有的事!九哥好好呆在木屋哪兒也沒去!” 話畢,恨不得自己抽自己一個大耳刮子,九哥明令禁止他找顧熹攤牌,泄露他的行蹤。 算了!阿佑氣沉丹田,一鼓作氣把宗信不讓他說的話全交代了—— “嫂子,其實九哥擔(dān)心當(dāng)時你們在井里的時候,你吸食了汞蒸氣進去,雖然只是微量你沒有出事,但他就是擔(dān)心孩子……” 顧熹的大腦空白了片刻,她隨即反應(yīng)過來,“所以他是真的不想要這個孩子,才不來見我?!” “九哥從知道你懷孕開始,就很自責(zé)惱喪,他覺得是自己害了你和你們的孩子?!卑⒂赢吂М吘吹卣酒饋?,給顧熹深深一鞠躬,“顧熹,我的好嫂子,九哥都是為了我們才不得不害你也跟著冒險的,是我們對不住你們?!?/br> “阿佑,你說的‘我們’里,應(yīng)該不單單包含你跟你的父兄同儕、那些奮戰(zhàn)在前線的緝毒警察們,還應(yīng)該包含這茫蠻寨里安居樂業(yè)的寨民們、本該安穩(wěn)繁盛的西洲……我能理解與體諒你們的處境與艱難,也明了宗信和他的父母以身殉國的決心,我知道宗信沒有從軍,卻勝似在營的所作所為背后的苦心孤詣,我全都明白。所以對我來說,我從不覺得讓我做人質(zhì)是種對我的傷害。” “可是阿佑,”顧熹話鋒一轉(zhuǎn),“大愛是一碼事,我跟宗信之間,是另外一碼事。他憑什么覺得我在窯井里待了這么一會兒,我腹中的孩子就會致殘受傷?他到底懂不懂現(xiàn)代醫(yī)學(xué)?他不知道如果孩子真的有事,TA就根本不會存活下來嗎?!” 阿佑被顧熹大段大段的話沖擊,他身子還微躬著,有些不可置信地反問:“嫂子,所以你的意思是,孩子不會有事的?” “廢話!”顧熹快要被呆萌的阿佑,和宗信智障的想法逼瘋了,她抱胸泠然道,“就算是真的有事,那也是我顧熹的孩子!我養(yǎng)TA一輩子,宗信要是不想認他……” “九哥怎么可能不認!”阿佑開心地差點跳出來,他最近經(jīng)歷了太多人生的大起大落,感覺腦細胞都要不夠用了,“太好了!我這就回去、啊不對,我打電話給九哥!讓他親自來!” 顧熹靈光一閃,讓阿佑附耳過來,三言兩語,阿佑眼神一會兒放光一會兒踟躇,最后還是屈服于顧熹的“yin威”之下,點頭照做。 他把手機遞給顧熹,顧熹編輯短信給宗信: 我知道你沒死,蠟燭燃盡前,你要是來見我,我就如你所愿打掉這個孩子。要是不來,這輩子都不必再見了。 大雨傾盆而下,顧熹等宗信等到蠟燭燃盡,才緩緩起身離開小酒館。 她望著淅淅瀝瀝的雨絲,還有奔流不息的沱儺江,假裝不知道有道頎長的身影隱在雨簾中,護送了她一路。 顧熹心道,還看什么白馬入蘆花? 要等那個死男人自己幡然醒悟,恐怕黃花菜都要涼了! 三天后,隨顧熹一起來茫蠻的保鏢艾倫和馬修來到木屋找宗信。 艾倫行了個禮,一句廢話沒有,“小姐說,您最大的遺憾就是沒在初戀臨死前見到她最后一面,小姐說她滿足您?!?/br> 宗信被艾倫幾句直沖腦門的話弄得措手不及,“她要做什么?” 沒有回答,艾倫態(tài)度冷淡地轉(zhuǎn)身回到車上。 等宗信被帶到蛇腰山腳下時,不詳?shù)念A(yù)感越來越強烈。 遠處那座破舊的小屋久無人煙,早就隨著念云的養(yǎng)父母離開茫蠻而廢棄。 山下便是湍急的沱儺江,春汛時的沱儺江煞是兇險,一不留神墜落,或許就會命喪黃泉。 “少爺,”馬修阻止了宗信的靠近,一行人就那么遠遠盯著搖搖欲墜的破屋,直到顧熹的身影出現(xiàn)在視線中,“小姐說她給過您機會,你沒有赴約,就不必再見她了?!?/br> “她要做什么?!”宗信眼看著那道熟悉的身影登上小屋臨空的陽臺,“顧熹!” 艾倫和馬修和其余幾位保鏢聯(lián)手按住了宗信,宗信身體還未全然恢復(fù),氣喘吁吁地奮起掙扎,不要命地往破屋的方向匍匐,卻只抓了兩手淤泥。 “顧熹?。?!你不要做傻事!??!求你!”宗信扯著嗓音高聲呼叫,他滿腦子噩夢里顧熹一動不動躺在床上的模樣,他瘋魔得魂魄都快要脫離rou體,奔向那道好似隨風(fēng)搖曳的身影,“顧熹!不要!!都是我的錯,我求你了!你別跳!你要我怎么活?。∥視赖?、我一定陪你死!” 蛇腰山中草木葳蕤,此刻卻寂寥凄寒,只剩下宗信語無倫次的哀求呼喊。 然而,沒有任何回還的余地了。 顧熹就那么站在念云的舊居空地處,縱身一躍,跳下深淵。 “?。。?!” 所有哀鳴嚎啕聲迸濺出宗信的胸腔,他兩眼通紅,癱倒在荒草叢生的泥地中。 面上只剩下“生無可戀”四字。 保鏢們松開對宗信的桎梏,艾倫宣布:“小姐已經(jīng)走了?!?/br> 諸人肅立,為首的馬修鳴槍三聲,集體陷入默哀中。 “呵,顧熹,你可真他媽有種。”宗信跌跌撞撞撐地站起來,口中念念有詞,魔怔地走向沱儺江,“不就是死嗎?老子爛命一條,賠給你!” 沒有人攔他,卻有一道清越的女聲在他背后響起。 “切,我才不稀罕你這個爛人為我殉情呢!” 宗信回首,眼淚混著泥點子狼狽地糊了他一臉,視線中,那個嬌俏妍麗的女人紅衣如火,活力四射的燦笑,一如初見。 是顧熹啊。 是他的熹熹公主。 她來接他了。 ***插播一條治愈情報站新聞*** 廣坤:現(xiàn)代醫(yī)學(xué)你懂不懂? 宗信:你給我的人設(shè)像個瞎cao心的傻子! 顧熹:我倒是略懂略懂。 杜子芥寧小楠:我倆懂。萬一顧熹真的跳江了,我們夫妻倆一個可以幫她復(fù)位,一個可以幫宗信做創(chuàng)后心理干預(yù)。 褚康誠澹臺姝:我倆懂。萬一宗信跟著殉情了,我們夫妻倆一個可以幫他開顱,一個可以幫顧熹影像重建個宗信。 魏霖陳千帆:我倆懂。萬一這倆一起想不開,我們夫妻倆一個可以幫這倆CPR,一個可以掃描看看有沒有后遺癥。 宗信顧熹:各位大佬,我們并沒有跳江謝謝! 唐潤聲谷秋:那我倆一個幫顧熹掃B超看看寶寶,一個可以幫忙……心算 唱跳胎教? 今日廣坤廢話: 突然想到一件事,打「六塵」的時候每次都很麻煩,可是為了跟白馬居區(qū)分開來,一直要加符號。這是因為,「六塵」是塊招牌,是宗信的產(chǎn)業(yè),好比商標(biāo)似的哈哈哈【尬笑.jpg】 還有就是,本來正文寫到顧熹假跳樓這個梗就渣男醒悟兩眼淚汪汪地完結(jié)了,但是怎么看都有點傳說中的“爛尾”的感覺,遂后面加點追妻火葬場的情節(jié),一是為了文的完整性,看還有沒有細節(jié)要補充(不能啥事都到番外里交代),二是感覺我這個時候強行停在我預(yù)計的70章,會被你們暴打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