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事了。

    他家里和剛剛她走之前，已經(jīng)是截然不同的樣子——餐廳地板上，桌椅橫倒在地上，幾個玻璃杯的碎片非常醒目；沙發(fā)上原本排列整齊的抱枕，此刻七零八落地散落在四周，甚至有一個被扔到了窗臺上。

    然而更可怕的是少年此刻的樣子。

    他的家居服很皺，最上頭的兩顆紐扣被扯掉了，露出猙獰的線頭，露在外頭的脖子和鎖骨上有幾道觸目驚心的抓痕。

    像是剛剛經(jīng)歷了一場搏斗。

    他光著腳踩在地板上，雙眼通紅，密密麻麻的干澀血絲鋪滿眼底。

    他極狠地咬著自己下唇，甚至咬出了血，但他自己似乎絲毫沒有察覺。他看著她的眼里，再也沒了下午的溫軟和熱切，而是不斷變換著的神情，狠戾、暴躁、恐慌，還有崩潰——比起曾經(jīng)失控的樣子，此時的他，更像是一頭面臨著極度危險，豎起尾巴、亮出利爪和尖牙，準備著戰(zhàn)斗的野獸。

    張蔓的心里“咯噔”一下，她已經(jīng)有了很不好的預感。

    “李惟，你怎么了？”

    少年看到來人是她，沉默了一會兒，收起了身上令人恐懼的暴戾氣息。

    他把她拉進來，關(guān)上門，仔仔細細地看著她，像是想要分辨她臉上的所有細節(jié)。

    片刻后，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撫摸她的臉龐，那樣輕，像是怕碰碎名貴的玉石。

    “蔓蔓，你是真的嗎？你是我想出來的對不對？你和我mama他們一樣，是我想出來的，對嗎？”

    他的聲音，帶著無法克制的顫抖，嘶啞干澀，猶如瀕死之人，最后的喘息。

    他認真地看著眼前的這個姑娘，心里有一個角落，徹底碎裂了。

    他無法接受。

    實在是，無法接受。

    ja是假的，nick是假的，連他的蔓蔓，也是假的。

    他曾在昏暗的cāo場上，緊緊地抱著這個姑娘，不停歇地喊她的名字。他曾把她圈在旅館狹小的通道里，熱切地、放縱地吻她。他曾在黑暗中睜著眼，一夜未眠，為她一次次蓋上被子。

    他們一起踩過的落葉，一起踏過的雪，一起看過的大海，怎么會是假的呢。

    他最愛的蔓蔓，怎么能是假的呢，她是他從今往后驅(qū)趕黑夜的良yào，是他心里認定的唯一信仰啊，怎么能是假的呢。

    他的世界，他的信仰，在這一瞬間，轟然崩塌。

    她如果是假的，要他還能，怎么活？

    少年就那樣直直地看著他面前的姑娘，喉頭滾動著，卻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他只能像一只受了傷的孤獸，在只有自己知道的那片黑暗天地里，崩潰地哀嚎。

    張蔓早已淚流滿面。

    她不知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但她知道，他恐怕是意識到了。

    意識到了自己這么多年的妄想癥，意識到了他mama還有nick都是假的。并且，和前世那樣，他已經(jīng)精神錯亂到分不清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他甚至以為，她也是他妄想出來的。

    張蔓的心里，此刻涌上了無邊的恐慌。

    ——命里沒有的，沾不上，命里有的，逃不開。

    他兜兜轉(zhuǎn)轉(zhuǎn)著，仍是一腳踩進了黑暗漩渦。

    她忽然開始懷疑，她的重生，到底能改變什么？明明前段時間他已經(jīng)不再去妄想那些虛幻的人了，明明他和她在一起之后，病情逐漸穩(wěn)定了。

    她還以為，她就是他的良yào，卻沒想到，命運和她開了巨大的玩笑。

    他的bào發(fā)，竟然比前世，更加提前。

    他逃不開。

    “李惟，你看著我，我是真的呀，我是蔓蔓啊?！?/br>
    張蔓流著淚，輕輕拍著少年的肩膀，胡亂地撫摸著他的臉，想要安撫他。

    然而，少年的眼底，卻越來越空洞，整個人慢慢平靜下來。

    他甚至對著她，輕輕笑了一下。

    他們說的，沒有錯。

    他和他父親一樣，是個瘋子。

    ——然而他面前的姑娘，美好得，像是不存在于人間的天使。

    他怎么會認為，天使會屬于他呢？像他這樣，被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