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雙陸一輩子都放在心頭難以忘懷的少年。

    允僖背對著程雙陸，站了許久，然后放棄般低頭笑了一下。

    “程姑娘，”允僖沒有轉(zhuǎn)身，只依然背對著程雙陸，輕笑著問她，“你是想聽讓人欣慰的好話，還是想聽發(fā)自肺腑的實話呢？”

    “什么都無所謂，”程雙陸溫柔道，“但是殿下，我最想聽你轉(zhuǎn)過身來，看著我的眼睛親口說出來的話?！?/br>
    允僖微微側(cè)身，沉沉地望向程雙陸。

    程雙陸一襲白衣，在滿屋子的血rou模糊里，就如一株在污穢里開出的亭亭玉立的花，干凈、純白、溫柔、綿軟，而且一直不變地立在那里。

    就如同他們相遇之后的每一回，每一次。

    允僖心頭，突然又涌起了與在狐傾時如出一轍的那股沖動。

    滄江一役，對允僖來說，一直是這段日子以來不愿意回憶也不愿意觸及的傷痛，連帶著，讓他在那時候萌生的些許不合時宜的心思，都隨著事態(tài)的進一步惡化、身邊人一個接一個的出事，被沉甸甸的痛苦自責，狠狠地壓了下去。

    然后在這個不期然的午后，又一次不合時宜地涌現(xiàn)了出來。

    雖然時隔境遷，明明才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允僖再回頭，審視那個在狐傾時帶著人家姑娘、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便毫無顧忌從最高處往下跳的、無憂無慮、無所畏懼、也無比放肆任xing的自己，只覺得無限的物是人非。

    但有些心動，是盡管時隔境遷，盡管脫胎換骨，盡管物是人非，都依然，一直存在的。

    “程姑娘，”允僖突兀地開口問道，“我們都認識這么久了，你可以不一口一口‘殿下’叫我的?！?/br>
    “啊，”程雙陸微微一愣，不意允僖竟然突然提起這個，有些不安，更有些羞澀地反問道，“那我該怎么稱呼殿下好呢？”

    “我還未取字，我出生的時候，父皇給我定的是這個僖字，”允僖恍惚了一下，想到成宗皇帝，就想到洛陽，想到了年少時候很多無憂無慮的事情，艱澀地笑了一下，沉默了片刻，才自嘲道，“僖么，混吃等死毫無建樹，但沒有大的過錯，平平穩(wěn)穩(wěn)過一生就是了，我懂的，我阿娘也懂的，父皇的意思，其實我們大家都懂的?！?/br>
    “小心畏忌曰僖；質(zhì)淵受諫曰僖；有罰而還曰僖；剛克曰僖；慈惠愛親曰僖；小心恭慎曰僖；樂聞善言曰僖；恭慎無過曰僖，”程雙陸卻微微搖了搖頭，不贊同道，“其中縱有十之一二不好的，但僖者，樂也，也許陛下的意思，就是想殿下您高高興興、快快樂樂地過一輩呢？”

    “是啊，質(zhì)淵受諫曰僖，有罰而還曰僖，”允僖冷淡道，“可是這里面，我哪一個都沒有做得到的?！?/br>
    “我也確實該給自己取一個字了，”允僖垂下眼睫，認真地看著手中的承影劍，輕輕道，“孔圣對顏回曰：木受繩則直，人受諫則正。受學重問，孰不順哉？我想，西行一趟，給我最大的教訓，便是要‘受諫’?！?/br>
    “程姑娘，你以后，就直接稱呼我的字吧。我表字，諫正?！?/br>
    程雙陸張了張嘴，卻感覺自己一時對著對面那張熟悉的臉叫不出來這個全然陌生的字。

    雖然很不合時宜，但程雙陸真的，有那么一點想笑了。

    第196章 止殺

    當然，下一刻, 她的笑容就微微變了些味道了。

    “那我以后, ”因為緊接著, 允僖便客客氣氣追問道, “能直接喚程姑娘陸兒么？”

    程雙陸的腦袋嗡地一聲脹了個通紅, 頓了一下, 螓首微垂, 羞澀道：“殿下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她卻是一時半會兒還習慣不了改口的。

    “不過, ”程雙陸抿了抿唇，笑著道, “殿下, 您可別就勢打岔了，我問的問題, 您可還欠一個答案呢。”

    “好吧, 這都被你發(fā)現(xiàn)了, 真是沒辦法, ”允僖也配合著玩笑了一句，沉吟了片刻, 最后還

    是搖了搖頭，坦白道，“我不知道。”

    “是不是最后一次, 陸兒，我自己也不知道?！?/br>
    允僖攤開自己的手，放在兩人中間, 示意程雙陸自己去看。

    “這上面，沾了太多的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