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追趕上來，連忙拉住她，“別走啊！再去看看你爸，”她不知道陳昭此刻神色大變的因由，滿口挽留，“他很想見你的，現(xiàn)在我不攔你了，你一定也很想跟他說說話吧？”

    陳昭既沒點(diǎn)頭，也沒否認(rèn)。

    只能先把手機(jī)塞回包里，就這樣被單方面拉扯著，原路返回，到了五樓。

    她拖拉著腳步，兀自出神。

    還沒走近，驀地，倒先聽到里頭傳來一陣細(xì)碎歌聲。

    “死丫頭，只知道唱歌，”繼母只聽了兩句，就認(rèn)出自己女兒的聲音，當(dāng)即在陳昭面前罵了一聲，復(fù)又賠笑，“對不住啊，我讓她出來，你跟你爸——”

    “等等?！?/br>
    陳昭按住了她的手，“你在這等我，我去看看?！?/br>
    說完，她當(dāng)真走到微闔的病房門前，并不驚動任何人，只透過那方塊玻璃，往里細(xì)看。

    叫陳昕的小姑娘，正戴著一套滑稽的小胡子和假發(fā)，在病床邊一邊唱，一邊手舞足蹈。

    “愿我會揸火箭，帶你到天空去，在太空中兩人住~”

    指指自己，指指病床上的父親，她比了個“一千”的手勢，又比比劃劃，做出個“心”。

    “活到一千歲，都一般心醉，有你在身邊多樂趣?！?/br>
    一旁的病友閑來沒事，也側(cè)過頭，看得樂在其中，不住調(diào)侃：“小妹，睇過家好月圓哦？演電視??？你睇，你把你阿爸逗嘅多happy？”

    （小朋友，看過家好月圓哦？演電視劇啊，你看你把你爸逗得多開心？）

    女孩不聽他們話里嘲笑，依舊賣力做著滑稽的動作。

    “就算翻風(fēng)雨，只需睇到你——似見陽光千萬里?！?/br>
    陳昭：“……”

    她看著女孩。

    “有了你開心d，也都稱心滿意，咸魚白菜也好好味。

    我與你永共聚，分分鐘需要你，你似是陽光空氣”

    看著她演著，跳著，最后湊過去，笑著親了親父親的臉。

    那笑容全然不像面對自己時候的拘謹(jǐn)和瑟瑟，燦爛而耀眼。

    病床上，說不出完整字句的陳正德，也顫巍巍舉起手，為她鼓掌。

    陳昭就這樣看著。

    她只能看著，像很多年前，自己貼近門板，聽到里頭的熱鬧，而那從始至終，和自己毫無瓜葛。

    那女孩一邊做著手語，右手拇指抵在唇邊，一邊輕聲說：“爸，醫(yī)生說你的情況好多了，會有好轉(zhuǎn)的，等你好了，我們還要去中環(huán)吃那家最好吃的蛋撻，你放心，這次我一定不讓mama罵你……”

    她幾乎可以想象，如果陳正德不是病成這樣，他一定會是個慈愛的父親，在家庭里唱著白臉，最愛拉架，偷偷攢下私房錢帶女兒吃蛋撻——

    包里的手機(jī)震動了一下。

    像場及時雨，讓她幾乎控制不住的情緒有了一絲茍延殘喘的機(jī)會。

    她忙把手機(jī)拿出來，屏幕上顯示的，卻又是個歸屬地香港的陌生電話。

    可這次她來不及多加思索，只是背過身，走開幾步。

    一邊努力揩著眼角，一邊接起電話。

    她顫顫聲音，問一句：“喂？”

    那頭便答：“喂，昭昭，你現(xiàn)在還在醫(yī)院嗎？”

    “……”

    “怕你這邊不太順利，我在紐約安置了一下鐘禮燁，就盡快趕回來了，……嗯，我換了個安全點(diǎn)的號碼，沒聽出來嗎？”

    “……”

    “昭昭？”

    陳昭沒說話。

    她只終于蹲下身，抱住膝蓋。

    終于不再顧忌旁人的眼光，而只像個無理取鬧的小孩，終于有一天，發(fā)現(xiàn)自己最愛的玩具，被扔進(jìn)了永遠(yuǎn)也找不回來的終點(diǎn)回收站，終于發(fā)現(xiàn)，過去的都已經(jīng)過去，而她已經(jīng)錯過了很多——很多如果主動爭取，如果冷靜下來，或許會不一樣的結(jié)果。

    她無聲的，在最后的倔強(qiáng)里，背對著多年來苛刻的繼母，背對著或許從來不知道自己人生偏離軌跡的生父，無聲的，痛哭失聲。

    “鐘、鐘生……”

    唯獨(dú)在鐘紹齊面前，她哽咽，壓低聲音，幾乎哭得喘不過氣來。

    “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過來找我？我走不動了，我走不動……”

    第43章

    那句哽咽，伴著手機(jī)電量過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