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國公主登基了 第12節(jié)
“內(nèi)外有分?”昭昧一本正經(jīng)說:“可是,阿耶晚上一直睡在后宮,那阿娘白天為什么不能去前朝?” 李素節(jié)一時哭笑不得。想要解釋,開口時又覺得沒什么可解釋的。每多解釋一句、多理解一句,都好像親自拿起磚瓦將身周的墻砌得更堅牢。 她已經(jīng)身在圍墻之中,又何苦再為公主遞磚。 李素節(jié)沉吟著不答,昭昧自覺問住她,便以為自己更有道理。再去聽鄰桌談話時,話題已經(jīng)從亡國轉到皇后身上。由慘遭滅門的任家說起,說這飛來橫禍由任家四郎和皇后不清不楚的關系引出,再談到皇后內(nèi)帷不修、德行有虧。 他們說得隱晦,昭昧沒聽懂,可他們彼此卻明白,立刻有人附和:“當初她不就總與男人一處共事。本性如此。她若能勸諫陛下,大周何至于亡國?!?/br> “勸諫?”嘲諷的聲音響起:“她能引得陛下虛設后宮、沉迷女色,登基十數(shù)載才得一子,如此妒婦,怎能不令大周早亡。勸諫?陛下為她不理朝政,她恐怕自得得很呢!” 這幾句話,昭昧聽懂了,一股火頂上來,就要拍案而起。李素節(jié)眼疾手快按住她,使了個眼色。 昭昧恨恨地別過頭。 那邊的人說得興起,根本不曾留意這邊。終于有人提出不同意見,道:“話不能這么說。當初她也曾為大周做出些貢獻?!?/br> 但很快遭到激烈反駁:“那又如何。當初能做些事情,進了后宮卻連累得大周亡國,豈不是更可恨!” “喂!”昭昧再忍不住,躥起來,像隨時要撲過去似的:“明明是自己做錯了事,怎么能怪別人!” “她是皇后?!睂Ψ郊拥猛倌亲佣紘姵鰜恚骸吧頌榛屎螅撘?guī)勸陛下!” 昭昧張嘴想反駁,卻說不出什么。因為史書上確實是這樣寫的。 可是,她不高興!不能反駁,就直挺挺站在那里,瞪著眼睛,憋氣得很。 “這皇后之位,”李素節(jié)起身了,聲音不大而氣勢逼人:“難道是她搶來的嗎?” 昭昧震驚,扭頭看她。 李素節(jié)站得筆直,不卑不亢,目光平和,卻刺得對面有些瑟縮,說話都底氣不足起來:“無論如何,她做了皇后。既然做了皇后,就不能忘了本分?!?/br> 李素節(jié)聲音冷得結冰:“倘若她還在朝堂,大周亡國與否還尚未可知?!?/br> 安靜片刻,一人突然醒悟:“我等談話,與你何干?” 李素節(jié)反問:“大周興亡,如何與我無關?” “大周興亡?”對方笑道:“狂妄!可笑!” 他與同座者相視,不約而同地笑起來。笑聲未盡,忽有“彭”的一聲響起。幾人嚇得腿肚子繃緊,環(huán)顧四周,將視線定在昭昧手中。 昭昧手中,一根筷子插、進桌面,從桌底穿出一寸有余。 她看著他們,攥著筷子,像攥著他們的脖子。 幾人吸了口冷氣,再度相視,交換了眼神,起身下樓去了。 李素節(jié)無可奈何地笑:“壞了桌子是要賠的。” 昭昧說:“我們不是有錢嗎?” 她這一筷子插得解氣,可想到她們現(xiàn)在的處境,李素節(jié)有些憂慮:“我出頭沒關系,可你該低調(diào)些的?!?/br> “可你生氣了?!闭衙琳f。 李素節(jié)默然。她的確生氣,氣那些空口白牙靠一張嘴的人。 當初殿下身在朝堂,勸她放權入宮的是他們。后來殿下身在后宮,勸她心系朝堂的也是他們。 左右都是錯。 她想要平復心情,可這種事根本禁不住想,越是想就越是生氣,生氣之余又有種委屈,不知道在為誰委屈,眼圈就泛起了紅,鼻頭也發(fā)酸,幾乎要落淚。 可是,有什么好哭的? 李素節(jié)眨去眼睫的淚水,說:“做得好?!?/br> 趕走了礙眼的人,時隔多日,她們終于吃得盡興。走出酒肆時,昭昧打了個飽嗝。 吃得多了,她們溜達著往回走,再次遇到擁擠的人群。人們在前方圍得密不透風,個個伸長了脖子往墻上看。 昭昧也要擠進去看。李素節(jié)拉住她,自己去了。 墻上貼著幾張告示或者說通緝令,其中兩張畫著女孩的面孔。 一幅像陛下,一幅像殿下。 李素節(jié)一眼看破。是公主! 他們不知道公主的模樣,就按陛下和殿下的容貌,模仿出兩張肖像,其中那張模仿殿下的,和公主有四五分相似! 這時,人群中響起熟悉的聲音:“這人我見過!” 貼告示的士兵立刻問:“在哪兒?” 這次出來幾個聲音,不約而同道:“前面的酒肆——” 其中一人轉過身,撞見了李素節(jié)。 李素節(jié)心道不好,立刻要沖出人群,可太擠了竟不成功。而那人眼神一錯,就見到昭昧,頓時大喊:“就是她!” 昭昧睜大了眼睛。 意識到發(fā)生什么,她撇下李素節(jié),撒腿就跑。 第9章 貼告示的那個士兵在昭昧身后窮追不舍,不停喊著“站住”。 昭昧覺得他蠢透了,這時候誰會站住啊。反正她不會。 她還跑得飛快,靈活的身形在人群中穿梭。士兵追得累了,再顧不上喊,卯足了力氣往前趕,終于,人影稀疏,昭昧無處可逃,他一鼓作氣沖過去。 昭昧回頭看時,他已經(jīng)貼得很近,近得只要拔刀就能砍在她身上。 可她站住了。 士兵萬萬沒想到,勢頭太猛,直沖過了頭,和昭昧擦身而過。 “鏗”的一聲。 士兵好不容易剎住腳步,下意識往腰間看去。腰間只有空空的刀鞘。 扭頭向后,他見到昭昧,和她手中的刀。 昭昧掂了掂刀,沉甸甸的有點壓手,但鋒芒畢露。 她神色收斂,目光漠然。 士兵回神,掉頭向昭昧撲去。 昭昧非但不躲,竟主動上前一步。 一錯身。刀光雪亮。 血濺三尺。 頭骨碌碌落到地上,接著,“撲通”一聲,沉重的身體砸下去。 昭昧抹掉濺在臉上的血,蹲下去,將刀身在他衣服上擦了又擦,直到锃亮,又解下刀鞘,盛了刀,起身離開。 士兵個頭比她高些,傷在脖子,倒下去時鮮血向上噴出去又落下來,到她身上時是零星的血點,浸在黑衣服里,并不顯眼。她提著刀往回走。 雖然跑出來很遠,但方向沒有大變,她沿著原路慢慢地走,感受胸腔里的搏動,整個人都放空了,陷入奇妙的境界。 過了好一陣,她想起李素節(jié),腳步一頓:“素節(jié)姊姊那邊留了幾個人?” 明明見不到人影,可她話音剛落,就收到了回答:“兩個?!?/br> 侍衛(wèi)們潛行在后,她和素節(jié)姊姊分開時,多數(shù)都跟著她。 昭昧路線一折,往另一個方向去。 貼告示的士兵跟著她跑出來,那幾個文士就算知道素節(jié)姊姊和她同行,一時也沒有辦法,最多把她控制起來,押送到官衙。 她跑得快,結束得也快,他們那邊應該還在路上。 要去哪兒堵人就很清楚了。 昭昧的推測沒錯。那幾名文士見士兵跟著昭昧跑了,知道李素節(jié)和昭昧同行,就把主意打到她身上,把她捆住往官衙去。 雖然暗處只有兩名侍衛(wèi),但也足夠。街上人多,他們暫時按兵不動,跟了一路,到方便的地方,輕易就打翻文士,要把李素節(jié)帶走。 昭昧正是這時候來到的。她說:“殺了他們?!?/br> 三名文士摔得七葷八素,聽到這話,瞬間清醒,抬眼時見到昭昧,個個瞠目結舌:“你敢——” 侍衛(wèi)拔刀,三道聲音都斷在嗓子里。 李素節(jié)眼睜睜看著他們倒在身前,身體僵住了,一動不動。 昭昧走近抓她手臂時,她躲了一下。 “他們見到了我的臉,還和我們有嫌隙?!闭衙琳f:“他們該死?!?/br> 李素節(jié)點頭,嗓子發(fā)干:“我知道。” 告示上的臉與昭昧只有幾分像,又是圖畫,其實很難分辨。可那三個人卻認出來了,顯然對她們印象深刻且不懷好意,一旦活下來,就必然會告發(fā)第二次。 他們死得不冤枉。但凡換個人來下這命令,她都不會有這樣的反應。 此前昭昧無數(shù)次揮刀,可都是在追殺中反擊,這次卻是她追著別人吐出一個“殺”字,不假思索。 她還是個十二歲的孩子! 縱然揮了成千上萬次刀,也不該對別人的生死這樣麻木。 一定是哪里出了問題。 回去的路上,李素節(jié)按下千頭萬緒,問她:“那名士兵,他怎么樣了?” 昭昧說:“死了?!?/br> “你殺的?”李素節(jié)問。 昭昧聽出來了,反問:“他要抓我,我不能殺他?” 李素節(jié)搖搖頭:“不得已的時候,殺人是沒辦法的事。但殺人并不能解決問題。” 昭昧不服氣地說:“但現(xiàn)在問題解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