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是為了什么?變的？”河圖看過每一個人，堅定地回答：“為了更好地活著！”

    “再沒有別的了?！?/br>
    “可恐懼不能讓我們活著。在戰(zhàn)場上，退縮就意味著死亡，唯有前進，才可能殺出一條生路。我們曾經(jīng)試過，也早就明白，逃避是解決不了問題的?！?/br>
    “唯有戰(zhàn)斗！”河圖的聲?音高昂起來：“姊妹們。我們經(jīng)歷了一年多的訓(xùn)練，正是為了讓我們在戰(zhàn)場上活下去，為了讓我們拿起手?中的刀，為自己殺出一條血路。恐懼嗎？恐懼能夠改變什么?？”

    “恐懼什么?也不能改變?！焙訄D說：“改變一切的是面對?！”

    她彎起嘴角，聲?音放輕，帶著氛圍也和緩起來：“聽說軍隊出戰(zhàn)前，總要有誓師，要鼓舞所有戰(zhàn)士們揮舞著刀兵，勇往直前。這是我們的第一次戰(zhàn)斗，是你們的，也是我的。我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我只想戰(zhàn)斗結(jié)束時，你們、所有的姊妹，都能夠活下來?！?/br>
    她撫摸著身旁的酒壇，說：“我只想戰(zhàn)斗之后，我們都能夠回到這里，一起喝完剩下這半壇酒?！?/br>
    “我敬你們?！彼龑⒕凭聪蛎恳粋€人，一口飲盡。

    未幾日，大軍開拔。

    曲準親自帶兵，曲二?身在行伍，河圖一行本沒有編制，只能臨時編入曲二?名下，協(xié)同作戰(zhàn)。數(shù)百女兵的加入令許多士兵感?到驚奇，他們時常投來異樣的目光，不乏插科打諢，河圖等人不假辭色，待行軍日久，距離戰(zhàn)斗越來越近，所有人都繃緊了精神，誰也沒心情嬉皮笑臉。

    只是，曲準究竟有著怎樣的打算，對?多數(shù)人來說仍是未知。

    即便是曲二?，因為只是仟長，也無從得知，卻在行軍中收到曲準的吩咐。同樣收到吩咐的還有另外一名仟長，再加上河圖一行，湊出兩千多人馬，她們要和主力分離，往另一處關(guān)隘趕去。

    目標城池兩翼有營柵守護，為取攻其?不意之效，曲準將集中力量一舉拿下主城，同時派出兩撥人馬，要求拖住援兵，只待他拿下主城后里外合擊，便能將兩翼攻克。

    曲二?接到的任務(wù)，正是牽制其?中一翼。

    議事廳中，輿圖攤在桌面，曲二?和仟長正在商議，忽然光線一亮，門簾挑開又落下，河圖走?了進來。

    仟長立刻看向曲二?：“你還把她叫來了？”

    “嗯?！鼻?道：“這次任務(wù)需要她們配合?！?/br>
    “怎么?是配合?！鼻L奇怪：“她們不就是你的兵？”

    “她們沒有編制?！鼻?回了一句，向河圖道：“我們在討論應(yīng)對?之法。”

    他向河圖介紹道：“淮北城兩翼有西、東兩柵，駐兵各五千左右。一旦淮北城出現(xiàn)動靜，五日內(nèi)兩城便能形成增援。如果五日內(nèi)邢州兵不能攻克淮北城，雙方?會?陷入拉鋸。按照……他的意思，我和張仟長，還有你，兵力共兩千三百人，負責牽制東城兵馬，拖住他們到第十日即可?！?/br>
    張仟長道：“五則攻之，倍則戰(zhàn)之，這可好，他們倒是我們的兩倍。”

    曲二?不答言。

    河圖問：“你是怎么?想的？”

    曲二?道：“我想主動出擊?！?/br>
    張仟長皺眉：“主動出擊？咱們才多少人？”

    “一旦等到東柵出兵支援，我們就會?陷入被動。不如主動出擊?！鼻?似乎已經(jīng)考慮了一陣，流暢地說：“我和張仟長故意露出馬腳，引他們察覺，他們勢必來攻，我們再詐敗逃走?。我們的兵力寡于對?方?，對?方?多半輕敵，一旦引兵來追，便由?你前來接應(yīng)，我們合力反擊，打他們個措手?不及?！?/br>
    張仟長道：“就怕我們還來不及跑，直接被他們包了餃子?！?/br>
    曲二?道：“張仟長方?才不是說了，倍則戰(zhàn)之，對?方?兩倍兵力也只能努力取勝，何況我們只要逃跑?！?/br>
    張仟長不再吭聲?。

    河圖點頭，問：“我們在哪里接應(yīng)？”

    “我們需要早日分兵，防止對?方?看出人數(shù)的貓膩。所以，”曲二?在輿圖上一點，說：“需要你即刻帶兵前往此處安置。此處地勢較高，方?便瞭望，待三日后，見東柵煙塵，便來接應(yīng)。按距離算，等你們趕到，時機正好?！?/br>
    他將輿圖交到河圖手?中，指點著上面的一條路線和端點，說：“我已在輿圖上標注你們前來的方?向，最終我們在此處會?和?！?/br>
    張仟長抻著脖子看地圖。

    河圖抿了抿唇，說：“我需要一名向?qū)?。?/br>
    “哈?！睆埱L冷笑道：“果然是女人，連方?向都不認得，到時候可別迷了路，找不到接應(yīng)的地方?！”

    曲二?輕聲?問：“陸凌空不曾教你們看輿圖嗎？”

    “她教了?！焙訄D瞥一眼張仟長，向曲二?道：“但我們已經(jīng)多少年沒有踏出邢州城了?！?/br>
    她們往往是年幼時便被賣走?，經(jīng)歷舟車勞頓，到達足夠陌生的地方?，之后便是多少年囚禁一樣的生活，再沒有走?過更遠的地方?。就像從未走?出房間的人，即使手?握輿圖，也未必能走?多遠。

    何況，當下的輿圖并沒有那么?精準。

    曲二?歉然道：“是我考慮不周?！?/br>
    他找來手?下一名伍長，叮囑他為河圖等人帶路?；仡^又對?河圖說：“前幾年，他在邢州清剿亂匪，不少匪徒竄入鄰境，兩州相鄰處尤其?多，你要小心。”

    河圖答應(yīng)，帶著那名伍長離開。她剛走?，張仟長就忍不住開口：“這么?重要的事情交給她們？”

    曲二?反問：“什么?事情不重要？”

    張仟長張了張嘴，說不出來。

    要說重要，最重要的當然是正面應(yīng)戰(zhàn)的他們，但要說不重要，作戰(zhàn)中環(huán)環(huán)相扣，哪有不重要的事情。

    “嘖?！睆埱L說：“干脆就讓她們找個地方?好好呆著，也別來接應(yīng)了，不拖后腿就夠了?！?/br>
    曲二?沒有理會?。

    他將這任務(wù)交給河圖，其?實也存有其?他考量。

    無論如何，河圖等人訓(xùn)練日短，又毫無作戰(zhàn)經(jīng)驗，平日里學(xué)得再多，都只是紙上談兵，一旦正面迎敵，稍有差池，就可能傷亡慘重。相比之下，作為接應(yīng)，即使出現(xiàn)問題，壓力也只在他主力這邊。

    在曲二?說出安排時，河圖就明白了他的想法。這是最合理的安排，她沒有逞強的道理，只是心中堅定，一定要完成任務(wù)。

    她和姊妹們說明了情況，翌日，帶著輿圖和向?qū)?，向目的地進發(fā)。

    同時，曲二?也對?部?下進行了更詳盡的安排。張仟長即使心有不服，可礙著曲二?身份特殊，仍聽命行事，雙方?便按照計劃，向東柵兵露出了尾巴。

    果不其?然，東柵兵立刻反應(yīng)，向他們探出獠牙。他們也虛晃一槍，望風披靡。

    一切都在曲二?意料之中，唯獨出乎意料的是，河圖并沒有及時趕來。

    第66章

    曲二帶兵且戰(zhàn)且退, 來到約定?地點時，身后敵軍仍窮追不?舍，前方的援兵卻不見蹤影。

    張仟長大罵一聲, 抄刀和敵人接了幾?招，打退后，再控制不?住脾氣, 沖曲二道：“你出的好主意！這下可好了！ 她?們?倒是跑了，咱們是一個也跑不掉！”

    曲二微微皺眉, 按下心頭擔憂，回望時見到大片敵軍，面?色沉重。

    張仟長仍罵罵咧咧：“看他們這勁頭，還能再追上半天，要是沒有援兵，咱們?遲早完蛋！”

    曲二道：“想必是路上耽擱了, 再堅持些時間?。”

    “呸。”張仟長怒發(fā)沖冠, 還想再說?, 曲二打斷道：“如果說?不?出辦法，不?如閉嘴，省省體力?！?/br>
    曲二性情溫和，這話已經(jīng)很不?客氣。張仟長咽下埋怨，繼續(xù)作戰(zhàn)。

    又堅持了一陣，仍不?見?援兵來救。

    張仟長的臉色又陰沉幾?分, 眼看又想罵人, 曲二先一步說?：“做最壞打算，援兵遲遲不?到, 我們?不?能再撤退了?！?/br>
    “不?撤退做什么？援兵不?到，我們?難道就在這兒等死？”張仟長沒好氣地說?。

    “一味逃跑才?是等死！”曲二本就掛心河圖情況, 這會兒也嚴厲起來，立刻下令：“全?體戰(zhàn)士，后隊變前隊！進攻！”

    軍令順利下達，整個撤退隊伍陡然調(diào)轉(zhuǎn)矛頭，沖迎來的敵軍發(fā)動進攻。

    敵軍一路追到此處，順風順水，這會兒突然遭遇猛烈反抗，一時亂了手腳。

    邢州兵們?心知沒有退路，更發(fā)揮出窮途之勇，出其不?意，將敵軍稍稍打退。曲二并不?戀戰(zhàn)，一擊即走，且戰(zhàn)且退，而敵軍則經(jīng)幾?次反復(fù)，懷疑有詐，沖力稍減，曲二趁機帶兵迅速后撤。

    可這時機并不?能堅持多久，要不?了多久，敵軍便會意識到她?們?已是窮途末路，屆時便是一場惡戰(zhàn)。

    果然，又過?了一陣，敵軍攻勢突然迅猛，仿佛要一鼓作氣將她?們?拿下。

    沒多久，紙糊的士氣退散，邢州兵露了怯，對方立刻察覺，火力集中。

    已經(jīng)到最后關(guān)?頭，曲二當機立斷，決定?斷尾求生，喚來手下幾?個佰長，正準備吩咐，突然，聽到隊尾一陣大叫：“援兵來啦——”

    “援兵來啦——”

    興奮的歡呼聲傳出很遠，如同浪潮一波一波，襲向隊伍最前。

    曲二顧不?上確認消息是真是假，率先帶頭高呼，一時間?，所有人的聲音響成一片，沖向敵軍。

    混戰(zhàn)中，消息真假難辨，遠遠只望得一片煙塵，仿佛真有兵馬前來。這一路本就打得節(jié)奏奇怪的敵軍當下狐疑，隊伍正在進退兩難時，河圖也帶兵來到了曲二面?前。

    三方勢力終于回合。

    在推遲許久之后，擰成一股力量，向敵軍掩殺。

    敵軍不?再遲疑，立刻下令后退。三方人馬裝模作樣地追殺一陣，迅速收兵回營。

    這是一場收尾不?算狼狽的敗仗。

    回到軍營，邢州兵便訓(xùn)練有素地開?始清點傷亡，報到曲二口中，是血淋淋的數(shù)字，于她?們?本不?富裕的兵力是雪上加霜。

    張仟長的隊伍損失更重，帶著一行人懷著滿腹怒火找來，撞見?曲二出帳，劈頭便問：“河圖呢？她?們?人在哪里？”

    曲二厭倦了應(yīng)付，面?上功夫也不?愿做，只說?：“讓讓?！?/br>
    張仟長身后士兵猶豫起來，張仟長卻?無動于衷。

    曲二定?睛看他，目光如平靜水面?，重復(fù)：“讓讓?！?/br>
    張仟長目光一收，到底讓開?。身子剛剛轉(zhuǎn)過?，眼神跟著一瞥，突然，表情猙獰起來。

    他上前一步，鏗然拔刀。

    河圖站住了。

    刀正架在她?脖子上。

    “鏗。”河圖身后，幾?名士兵立刻拔刀，指向張仟長。

    “鏗?！庇质菐?聲出鞘聲響，張仟長身后士兵同樣拔刀。

    十幾?個人對峙在此，將當中的河圖與張仟長圍成一團，鋒芒相向，互不?相讓。

    “你貽誤戰(zhàn)機，軍法當斬！”張仟長怒道，手中刀也跟著聲音震顫。

    “把刀放下?！鼻f?。

    河圖身后，刀鋒紋絲不?動。張仟長身后，士兵們?面?面?相覷，不?知作何反應(yīng)。

    “邢州兵，”曲二又說?：“把刀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