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國公主登基了 第117節(jié)
這是兩難的抉擇,而這樣的抉擇,昭昧必須做出決定。自然,江流水也對此心知肚明。 目前,江流水沒有消息,姑且算是個好消息。而另外?一個消息判斷起來卻沒那么分明。 繼宋含熹之后,崔玄師欲親自南來。 這簡直令人?匪夷所思。 崔玄師的目的無?非那一點(diǎn),可昭昧已經(jīng)拒絕得分明,按宋含熹臨走?時?所言,既然答案確定,接下來她們可能開戰(zhàn)。然而,汝州已成李璋囊中之物,在?這節(jié)骨眼上,崔玄師非但沒有磨刀霍霍,反而親入敵營,怎么想都有些不對。 昭昧第一時?間想到在?路上把他干掉。 什么兩國交戰(zhàn)不斬來使,一旦斬了崔玄師,李璋失去最大的助力,一個孩童還能掀起多大風(fēng)浪。至于大義盡絕,那是后面的事情了,怎么算她們都不吃虧。 但冷靜下來后她又打消了這念頭。 崔玄師當(dāng)那么容易死,也不會?親自前來了。 既然不能殺,那就見招拆招。昭昧把這件事拋在?腦后,又開始關(guān)注改進(jìn)弓弩的事情。 趙稱玄通知,為李素節(jié)制作的短視鏡可以取了。 她帶著李素節(jié)親自前往,鐘憑欄也在?,似乎也對這新奇玩意很感興趣,正拈起來打量。 昭昧接過鏡子,先試了試,發(fā)現(xiàn)戴上后看?東西反而模糊,聽趙稱玄提醒只有短視的人?戴才?有效果,再給李素節(jié),果然,她說看?東西清楚許多。 趙稱玄道:“這里有幾種鏡子,可以先試試哪個看?得最清楚?!?/br> 她在?桌面上一字排開三四?種,李素節(jié)要挨個試用?。 昭昧覺得無?趣,便轉(zhuǎn)向鐘憑欄,盯著她看?了一陣。鐘憑欄扭過頭,笑道:“許久不見,莫不是想我了?” 昭昧搖頭,問:“你和我娘怎么認(rèn)識的?” 問得突然,鐘憑欄一愣,又笑:“聽老趙說你知道她認(rèn)得你娘了,現(xiàn)在?來問我了?” 昭昧目光不動:“怎么認(rèn)識的?” “我和你娘……”鐘憑欄湊近了,壓低聲音,有些神?秘。 昭昧不自覺豎起耳朵仔細(xì)聽,就聽她聲音一揚(yáng):“自然是天雷勾地火——就那么認(rèn)識了唄!” 昭昧站直身體,直視她說:“我查過你?!?/br> “哦,是嗎?!辩姂{欄滿不在?乎道:“查出什么了?” 昭昧道:“你的過去曾經(jīng)中斷,往前的事情沒有半點(diǎn)消息,往后的事情……那時?候我娘已經(jīng)入宮,你總不會?和趙娘子一樣在?宮里認(rèn)識她。所以,往前發(fā)生了什么?” 鐘憑欄合掌大笑:“很不錯!” 昭昧無?動于衷,仍問:“你從前是做什么的?” “從前嘛……”鐘憑欄托著下巴思索著,又看?向昭昧:“從前大概做了個女兒吧?!?/br> 女兒? 這回?答有些奇怪??呻姽馐痖g,昭昧豁然開朗: “難不成……”她想起記憶中最深刻的那個女兒,失言道:“你是——” “是啊?!辩姂{欄粲然一笑:“我是?!?/br> 第99章 世上女兒千千萬萬, 能令昭昧記得的并不多,可?有那么一個女兒,卻烙印在她腦海深處, 根深蒂固。 那是?她逃離皇宮后,聽到的關(guān)于母親的第一個故事。那時候母親還是刑部侍郎,曾三?司會審, 對象是?一位殺父的女兒。她的父親殺了母親,她為母復(fù)仇便殺了父親, 三?司為此爭論?不休,認(rèn)為哪怕為母復(fù)仇情有可?原,但對方是?她的父親,結(jié)果便有了不同。 昭昧至今仍深刻地記得他們的理由:親近母親,乃是?禽獸本性,而親近父親, 方是?人?倫道德。 既然為人?, 便當(dāng)以人倫道德勝禽獸本性, 敬父勝于愛母,方合禮數(shù)。 無論?這道理聽起?來?怎樣匪夷所思,可?當(dāng)它為世道認(rèn)可?,那女兒就只能迎接死亡。 唯獨(dú)母親說:夫殺妻已是?違禮,違禮便是?禽獸,為母殺一禽獸, 何罪之有。 多年前?, 這故事是?朝堂上的母親在她腦中第一次留下?清晰分明的印象。 多年后的成長中,她已經(jīng)學(xué)會從故事里看出故事外?的更多, 亦慢慢記住了那個生于俗世卻敢于弒父的女兒。 現(xiàn)在,這女兒就站在她面前?, 笑得不羈。 昭昧端詳著她,一下?子又想起?更多,埋在記憶角落中更多的碎片涌出來?,她記得乍聽這故事,為說書人?的引子吊住胃口,卻死活聽不到結(jié)局,與素節(jié)姊姊出現(xiàn)在明醫(yī)堂時忍不住說起?,似乎便是?她站出來?,講完了后面的故事。 后面的故事…… 昭昧說:“她最后被判了流刑?!?/br> “是?啊?!辩姂{欄像說著別人?的事:“既然沒死,幾年的流放眨眼就過去了。” 唯獨(dú)不同的是?,幾年過去,當(dāng)初救她性命的人?遭逢大變。 昭昧說:“這么說,你和我娘不是?朋友?!?/br> “當(dāng)然是??!辩姂{欄信口道:“我單方面的朋友?!?/br> 從前?見多了鐘憑欄嬉皮笑臉,哪怕她幫了自己不少?,昭昧也沒有多喜歡,可?這會兒卻覺得親近起?來?,道:“你問過我娘的意思嗎?” “這有什么好問的,即便她不答應(yīng),但我拿她當(dāng)朋友,這就夠了?!辩姂{欄說。 昭昧問:“寫了那么多話本,也是?為了這個?” 鐘憑欄沒有立刻回?答,斜倚墻壁,微抬著頭沉默了一會兒,開口:“你大概不記得我當(dāng)初說過的話了吧?!?/br> 昭昧問:“什么話?” “那樣的人?,”她的語氣低沉得不像她:“那樣的人?……總不該就那么被忘掉?!?/br> 旁邊,李素節(jié)不知何時也看向這里,忽然說:“倘若禁令持續(xù)得久一些,不管做過怎樣的事情?,大家總會忘記的?!?/br> 這話像是?打開什么開關(guān),鐘憑欄一個激靈,突然低罵:“該死的李益!” 她情?緒激揚(yáng)起?來?:“她做過那么多事,卻因?yàn)樗痪湓?,誰也不敢說、誰也不能提,好像她不是?本該名留青史的宰相。多少?年后,當(dāng)知道她那些過去的人?全都死掉,還?有誰會記得她?” “誰也不會記得她!”鐘憑欄道:“誰也不會知道歷史上曾有這么一個女人?,她不是?誰的女兒、誰的母親,她不靠做了誰的妻子留下?名字,而單單靠她自己……” “誰也不會知道?!辩姂{欄笑了笑,語氣平緩下?來?,甚至有些刻意地輕快:“這種?事情?,她不會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后一個——但我既然當(dāng)她做朋友,總不能任她這么發(fā)生,不是?嗎?” 她沖昭昧眨了下?眼。 昭昧無動于衷。 鐘憑欄伸手要摸她的臉,將要觸及,又停下?來?,調(diào)侃道:“你這是?什么表情??” 昭昧說:“沒什么。” 鐘憑欄自作主張地揭過了這一頁,轉(zhuǎn)眸向李素節(jié):“當(dāng)初說的話,你居然記得這么清楚?!?/br> 李素節(jié)道:“因?yàn)槲艺f了那句話,我們才相識的?!?/br> “不錯?!辩姂{欄笑:“你的話正說在我心坎上?!?/br> 昭昧也看向李素節(jié):“你的鏡子選好了?” 李素節(jié)點(diǎn)頭:“的確有用?!?/br> 昭昧似做了什么決定,走到趙稱玄面前?說:“我想拜托你那個朋友一件事?!?/br> 趙稱玄盯著她看:“我和你說了——” “她不需要見外?人??!闭衙链驍?。 趙稱玄嘆息一聲:“你說吧。” 昭昧說:“請她幫忙改良弓箭,倘若成功,我將重金酬謝?!?/br> 趙稱玄瞥一眼她的手:“說是?改良,連個樣子都不給?” 昭昧的手中空空蕩蕩。 她此行本來?也不是?為了這件事。本打算再多了解對方幾分,確認(rèn)不存在問題,才能將象征著上武軍軍備最高水平的弓箭交出???突然得知了鐘憑欄的身?世,她決定賭這一把?。 無論?是?趙稱玄還?是?鐘憑欄,一路行來?都助她良多,從前?不知道其中真相,反而謹(jǐn)慎,而現(xiàn)在,她卻愿意多相信她們幾分。 昭昧說:“稍后我會派人?送到。” 趙稱玄訝異地多看她一眼,沒有反對,只說:“我只負(fù)責(zé)傳話,究竟要不要做,還?得看她的想法。” 昭昧不客氣地說:“她若不做,我便再想辦法說服她?!?/br> “喲?!壁w稱玄笑了下?,說:“你放心,我會如實(shí)轉(zhuǎn)告她的,但你也別抱太大希望,她雖然處理這些機(jī)巧很有一手,但改良弓箭要是?簡單,各家早就在這上面你追我趕了?!?/br> 昭昧也沒抱太大希望,只是?有這樣的人?,總要先試試再說。 事情?交代清楚,她們與兩人?再見,走出明醫(yī)堂后,李素節(jié)道:“你是?不是?有話想說?” 昭昧道:“只是?覺得想法和從前?不太一樣了?!?/br> 李素節(jié)問她哪里不同,昭昧低頭看著腳下?的路,說:“好像和你說過,從前?我總覺得,我不是?為了史書上那幾行字活著的,縱使沒有史書,我也要做我想做的事?!?/br> “你是?說過?!崩钏毓?jié)記得分明:“在你說想要登基的時候?!?/br> “可?我現(xiàn)在好像不那么想了?!闭衙劣行┟悦#骸疤热艨傆腥?想盡辦法要從史書上抹掉她們的名字,那么,我總該千方百計(jì)讓它們留下?來??!?/br> “會的?!崩钏毓?jié)安定地笑:“你會成為書寫歷史的人?,而你書寫的歷史上,必然有她們的名字?!?/br> 昭昧停下?腳步。她轉(zhuǎn)向李素節(jié),忽然抱住她。 情?緒來?得猝不及防,連昭昧自己也分不出是?為了什么。但李素節(jié)仍舊回?擁了她。 她們很久沒有這樣擁抱了,盡管短暫。 昭昧很快松開手,愉快道:“那我們就該想想怎么在史書上留下?更多的文字了?!?/br> “嗯?!崩钏毓?jié)看著昭昧的目光溫和又安靜。 她說:“眼前?的話,我倒有個想法?!?/br> 李素節(jié)提出的想法與洛書有關(guān)。 “我們不可?能舍掉洛書。”昭昧篤定地說出她們的共識。 不僅因?yàn)槁鍟?她們目前?唯一能接觸到的馬商,更因?yàn)橐坏┥岬袈鍟?,她們失去的將不只?穩(wěn)定的馬源,還?將面臨與河圖的隔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