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剖白
明華殿的燭火搖曳著,尉遲卿艱難地抬起眼皮,她快分不清自己到底在哪里了。 只覺得浮沉中如散木棄舟般飄搖了一路。 脖子上的傷口還隱隱作痛,她動了動身子,卻沒什么力氣。 殿門被推開,一陣冷風灌來,是尉遲穹來了。 哦,她在明華殿,這是帝王的寢宮。 多少年了呢?自父皇駕崩后,她就再也沒有踏足過這里。 “卿兒?!蔽具t穹的聲音透著疲憊,沙啞極了。 尉遲卿終究還是努力睜開了眼睛。 她半個月未見的皇兄,此刻有些過分地狼狽。 眼底烏青,瞳孔里滿是血絲,扯著一個無力的笑看著自己。 “皇兄……”她忍不住輕叫了出來。 尉遲穹轉(zhuǎn)過身,脊背挺直,仿佛剛才的畫面是錯覺。 尉遲穹平靜地陳述,背對著她:“東荒的戍邊將軍造了反,秦郁已從西梁起兵,他們來勢洶洶。” 明華殿里死寂一片,沒有人說話。 尉遲卿垂著頭,捏著被角無顏再語。 在東周和秦郁之間,她早已背叛了尉遲家族。 也許過了半柱香的時間,尉遲穹突然轉(zhuǎn)身,死死盯著尉遲卿,聲音甚至有一絲悲愴。 “卿兒沒有想過嗎?你放了他,她終有一日會殺進東周,殺進這明華殿?!?/br> 尉遲穹的聲音像被扯碎的綢子,尉遲卿偏過頭,看向快要燃盡的白燭。 尉遲穹他怎么會不明白呢?他只是到現(xiàn)在都不愿意承認罷了。 不如就讓自己來捅破吧。 “哥哥?!?/br> 尉遲卿清脆的,堅定的聲音響起, 尉遲穹的身體抖了一下,這樣真誠的哥哥他也許多年沒有聽過了。 他的meimei瞳仁發(fā)亮,歪著腦袋好像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哥哥也明白的,東周早已是一灘爛泥,哥哥無論如何都拯救不了的。哥哥渾渾噩噩在這帝位上做氏族的傀儡,那東周滅亡;哥哥不想做傀儡,想用別人來牽制氏族,那就是帝位不保,哥哥身死,一切都太晚了……” 尉遲卿的聲音超乎尋常的冷靜。 她沒有看尉遲穹,自顧自地繼續(xù)說著:“哥哥從坐上這把椅子的時候,早就注定了失敗。沒有秦郁,也會有別人,只是他出現(xiàn)的太早,哥哥措手不及罷了,可結(jié)局,怎么會變呢?” 好像扎到了男人最痛的地方,尉遲穹的眼睛通紅一片,拳頭攥得緊緊的,他嘶吼著:“朕本來有時間的,有時間的!” “沒有時間了!沒有時間了,尉遲穹,你還沒有看透嗎?從幽州,到利州,到東荒,再至西梁,他早已畫好了圈,答應娶我只是引你我入局,但局早就布好了啊……”尉遲卿的聲音到最后沒有什么生氣了…… 尉遲穹的胸膛劇烈起伏著,這個年輕的帝王瞬間沒有了力氣。 他心理變態(tài),他陰暗自私,他活在暗處,病態(tài)著愛著meimei,卻從來都是傷害她。 她卻比他通透,又那樣善良,那個男人送給自己的“禮物”實在太美好,他不配擁有,卻也弄傷了。 “他遲早要殺進這里,殺進這皇宮,殺死我。” 頹唐的帝王眼睛血紅,滿是不解。 下一瞬,他就看到尉遲卿疾風一樣,撲到跟前,抱住了他的腰。 她雙眼淚漣,卻無比堅決地一字一句開口:“那臣妹就陪著皇兄,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臣妹陪著皇兄守著這里?!?/br> ……卿兒??! 他平生第一次終于后悔了。 她太美好太美好。 豆大的淚珠滾落下來,帝王還是不解:“他哪里值得?哪里值得你如此這般?他不是好人?!?/br> 他看到尉遲卿凄然一笑,但眼睛不會騙人,瞬間就閃起了光亮,那是他從未見過的模樣。 “我知道,我知道,他利用我和你一起除掉了文舒,他利用我和你一起鏟除了幽州的氏族勢力,他如果我沒猜錯,他還利用我在從囚房里傳了消息。 可他啊,也在父皇第一次見你的那個上元節(jié)對我說,終有一人會珍視我;也三番兩次從皇兄那里救我出來,;也將寰兒保護的妥帖無比;也在皇兄的劍刺向我的時候,毫不猶豫地替我擋掉。他也許不是全天下中的好人,可他對我來說,是最好的人。” 尉遲卿說到最后,臉上浮出溫柔的笑,擦了擦淚,癡癡地望著明華殿的門口。 尉遲穹的眼睛也漸漸失去焦點…… 他的心可真疼啊! 他一瞬間明白了,秦郁這個人,不愛時利用的坦坦蕩蕩,愛上后,就將全部的心意剖開亦坦坦蕩蕩。 他輸了,那個給過尉遲卿所有自以為的父愛的男人徹頭徹尾騙了她,讓她像個刺猬一樣,而他自己也因著仇恨從來沒有真正好好對待過她,就這樣讓她那樣輕易地被一個人的好所蒙騙。 可他不甘心,不甘心?。?/br> 秦郁原也那樣傷害過她啊!他不甘心! 一把將尉遲卿拎起,尉遲穹突如其來的怒火將尉遲卿燒了暈頭轉(zhuǎn)向。 “皇兄!你要做什么?” 尉遲卿渾身發(fā)抖,她害怕她又要被弄去槐湯宮。 尉遲穹大約氣極了,竟笑出了聲:“朕帶你去認識認識真正的秦郁?!?/br> 她就這樣被拖拽著,到皇宮最隱秘的地牢里。 那里被鎖鏈綁著,鞭痕累累,血跡斑斑的人是誰。 那個人緩緩抬起頭,看著自己,扯出了一個嘲諷的笑容。 “袖椿!袖椿?袖椿你怎么了,皇兄,這是怎么了?” ——————————— 剛把一顆真心挖出來的卿卿下一章就要被碾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