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發(fā)過血誓，不能背叛人皇，所以他的話盛靈淵一般聽得進(jìn)去，因?yàn)槿绻劬?，謊言出口時(shí)，自己就會遭到血誓反噬。

    除非血誓認(rèn)為他的欺騙是為了保護(hù)主人，不算背叛。如果血誓不反噬，就證明他的猜測沒錯。

    血誓……終于沒有反噬。

    丹離說得對。

    但盛靈淵不信，他堅(jiān)如磐石的理智被他的劍靈熬得一渣不剩，于是微云只好托付畢方一族，私下弄來了一團(tuán)赤淵火，在最后一次重?zé)挄r(shí)，把赤淵火摻進(jìn)了劍爐里。

    赤淵火污染了劍身，曾經(jīng)被天魔劍靈一一鎮(zhèn)壓的赤淵怨魂在劍身里嘶吼掙扎，三尺的青峰像是一處濃縮的人間煉獄，bi盛靈淵不得不親手?jǐn)鄤?。與此同時(shí)，他夢里那個“放我走”的聲音越來越頻繁，幾乎到了青天白日也會幻聽的地步。

    他終于……親手封了劍爐。

    心如爐灰。

    盛靈淵幾乎不想再看到任何人，他抬起頭，林間枯枝彌漫在他的視線里，只有長青的松柏茍延殘喘出一點(diǎn)綠意，死氣沉沉的。

    難怪……難怪微云要躲開他自盡，難怪微云不肯把唯一煉成的知春刀jiāo給他。

    那個一輩子窩窩囊囊的男人，竟有膽子撒這樣一個彌天大謊。

    “他那時(shí)……就在我身邊?！笔㈧`淵想著，眼前的晴空仿佛旋轉(zhuǎn)了起來。

    他誅微煜王后，迅雷似的殺回朝中，與寧王里應(yīng)外合，以伙同高山人叛亂的罪名，連夜抄了十幾位老臣，不審便斬，株連甚廣，在帝都城南下了一場血雨。隨后一步一步地踩上了權(quán)力的巔峰，清算所謂“功臣”，宮變bi死太后，最后是一手將他養(yǎng)大的帝師丹離——

    當(dāng)他在特制的天牢里見丹離最后一面的時(shí)候，兩人隔著一道鐵窗，簡直仿佛在照鏡子。除了臉，神態(tài)、腔調(diào)、眼神、坐臥行走……都太像了。

    丹離被斬首，只為示眾，他是朱雀神像之靈，砍成幾片也死不了，處斬的只是個身材差不多的死囚，真正的丹離死在一個寒鐵打的天牢里。

    他七竅被釘死，泡在一個血池里，四下是密密麻麻的符咒，那些血?dú)鈺治g他的身體，直到世上再沒有朱雀神像。這是后世傳說中，武帝的暴政之一，禁止民間供奉任何神像與人像，膽敢窩藏神像者誅九族，見而舉之賞金，不舉，以同謀論處，一時(shí)人心惶惶，談廟色變。

    這道強(qiáng)制令席卷全國，整整一年多，啟正五年年底，最后一座朱雀神廟付之一炬，從此以后，即便世上再有人搞這些巫蠱之術(shù)，所造神像也都是后世臆斷，沒有原版了。

    “世上……并無完全之法，陛下未免太貪心了，什么都想要，最后什么都留不住。赤淵火不滅，那些埋在各族血脈里的種子終會……”

    “赤淵火會滅的?！蹦贻p的人皇長袍曳地，輕輕地打斷他，丹離艱難地睜開幾乎只剩個血窟窿的眼睛，愕然地看過來，發(fā)現(xiàn)人皇的笑容同過去有微妙的不同——那種竭力藏著自己的心的活氣和靈氣不見了，他的眼神空洞、幽深，沒有了人味。

    “你……做了什么？”丹離在血池中輕輕掙動了一下，忽然，他感覺到了什么，“你把你的朱雀血脈……”

    “扒皮抽筋，剔掉了?！笔㈧`淵不咸不淡地說，“朱雀通魔，不是么？千妖圖鑒上寫了——以前就是他們一族鎮(zhèn)著赤淵，既然這樣，這一點(diǎn)遺脈，就留給赤淵吧?！?/br>
    劍爐封了，太子活下來了，這朱雀血脈……于他還有什么用呢？

    “你瘋了……你瘋了嗎？朱雀血才能鎮(zhèn)住天魔的魔身，你要斷絕……”

    人皇沖他露出一個平靜又詭異的笑容。

    “聲色觸味、七情六yu……還是喜怒哀樂？老師，我要那些干什么？”

    他用三十六根朱雀骨，重新搭了架子，剖出自己的血脈，投入赤淵火中。

    此后一年，五官六感漸次喪失，他問畢方一族要了個小人質(zhì)——畢方族長的幼子，有時(shí)用那鳥的眼和耳，有時(shí)用隨身帶的一只通心草，聽必要的話、見必要的人。

    他的世界里無滋無味，苦辣酸甜經(jīng)口，一概平淡如水，于是干脆辟谷。

    七情麻木，清凈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