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凜然。

    戴眼鏡的男人回過頭來，掃了唐方一眼，漠然轉(zhuǎn)回去看墻上的菜單，被熱氣糊掉大半的眼鏡片使他看起來面目模糊，像張白紙。

    小男孩惶恐地抬起頭，拉住女人的衣角怯生生地喊了聲“姆媽”。

    “勿要吵！煩色了，有空哦?！迸瞬荒蜔┑靥ь^瞥了唐方一眼?！班l(xiāng)窩寧真戳氣。（鄉(xiāng)下人真討厭。）”

    “哦呦，原來是上海人啊，說什么呢欺負(fù)我們鄉(xiāng)下人聽不懂？”唐方眉頭一豎切換成了呱啦松脆的機關(guān)qiāng模式：“謝謝儂一家門！幫幫忙有點公德心好伐。小寧看勒格，坍招勢伐！還鄉(xiāng)窩寧戳氣，港勿港道理幫撒地方寧搭界？（小孩看著，丟不丟臉？還說鄉(xiāng)下人討厭，講不講道理和哪里人有關(guān)系？）”

    旁邊一位老太太小聲幫腔：“chā隊總歸勿對格。”

    女人漲紅了面皮。眼鏡男猛地轉(zhuǎn)過身：“儂做撒？煩撒？儂想哪能！（你干嘛，煩什么？你想怎樣？）”

    唐方下巴一抬：“簡單，儂道歉，排到后頭去。”

    眼鏡男氣勢洶洶：“還煩是伐？當(dāng)心請儂切?；?。（當(dāng)心我揍你。）”

    唐方倒不信他敢動手，氣急反笑：“儂試試看。”誰打誰還不知道呢。禹谷邨霸王花在自己地盤上不給他點顏色看看，真當(dāng)母老虎是小花貓欺負(fù)上了。

    有兩個服務(wù)員上來隔在了唐方和眼鏡男之間：“好了好了，勿要吵相罵了。（不要吵架了。）”

    唐思成一把拉住唐方緊張得很：“算了算了，不要跟這種人計較?？吹叫侣剢幔裤y行里有個人chā隊，人家要他排隊，他就拿刀把人家捅死了。”

    店堂里有人哄然大笑起來，開口幫腔的也不少。

    唐方側(cè)目老父，見他并無指桑罵槐之意，滿臉誠懇無邊肺腑之言，不禁也笑了。

    眼鏡男哼了一聲轉(zhuǎn)過身開口點菜。收銀員抬起圓乎乎的臉：“儂勒伊拉后頭來格，等一些。老師傅要切點撒？（你在他們后面來的，等一下，老師傅要吃點什么？）”

    唐思成喜出望外：“哦哦哦，謝謝謝謝，來一籠……”

    唐方警惕地站到老爸身邊，橫眉冷對眼鏡男，準(zhǔn)備隨時一腳踹在他襠下。

    男人呼哧呼哧了幾聲，猛地轉(zhuǎn)頭拖著妻兒出了門：“勿切了！碰到赤佬！（不吃了，碰到鬼了。）”

    可不是，你就是那只赤佬！唐方鼻子里哼了一聲，頗有大獲全勝之威武感。

    作者有話要說：　　注：

    大黃魚：金條。合現(xiàn)在的312.5克。

    smeg烤箱等：s和m放一起會變成框框。中文譯名斯麥格又特別詭異。無奈了。

    赤佬：鬼。滬語里罵人的話。

    第5章 小籠包（三）

    好不容易等到位，唐方倒了杯開水燙筷子調(diào)羹和味碟。

    唐思成把手邊的辣醬油推給她：“小姑娘在外頭，不要這么頂真。萬一他真動手了還不是你吃虧？就算爸爸打還他，疼還是你疼，知道了嗎？”

    “哦，知道了?！碧品叫Σ[瞇。

    “爸爸知道你不吃排骨年糕的，買了兩塊zhà豬排，一定要吃點rou。富春蠻好，辣醬油倒一直用泰康的?！?/br>
    “哦，知道了。對了，爸爸你香煙也沒給保安。生氣啦？香煙怎么辦，還給mama？”

    “留著我自己偷偷摸摸抽。唉，現(xiàn)在禹谷邨里的人不認(rèn)識我們，我都不認(rèn)識他們了?！?/br>
    “老劉伯伯一家也搬走了？”唐方想起剛才101室也黑著燈。

    “老劉倒沒搬，下午打電話，才知道他住院了。單位體檢真的不能檢，幾十年都好好的，年底查出來個晚期肝癌?！?/br>
    一盤zhà豬排砰地落在臺面上。

    “排骨來了?！北P子邊的木頭晾衣夾被服務(wù)員拿了起來，夾回筷筒邊上。

    唐方默然了片刻：“我們高中同學(xué)也有一個去年年底查出來甲狀腺癌。三十歲還不到呢?！?/br>
    “誰??？”唐思成嚇了一跳：“不過甲狀腺癌好像不算絕癥，開掉就好了吧?！?/br>
    “蔣晨，和我們不太熟。找沈西瑜幫忙安排的床位，吵著鬧著要立刻動手術(shù)，當(dāng)著西西的面哭著說他是單位的副總，單位一天也少不了他?！碧品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