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延“嘖”一聲，彈了她腦門一下，“不許但是?！彼麑M(jìn)阿梨懷里，自己繞到她背后，將雙手搭在她肩上，擠著阿梨往前走。路邊有小孩子看見他們這樣奇怪的姿勢，簇?fù)碓谝黄鸸ζ饋恚ρ有那橛鋹?，手指伸到前頭勾了勾阿梨下巴，逗得她也笑起來。

    薛家的門口有一塊一步寬的空地，馮氏撒了些月季種子，本沒抱希望它們能活，現(xiàn)在看來長勢倒是極好。一團(tuán)團(tuán)的大紅色，嬌艷yu滴樣子，富貴且喜慶。院門半敞著，雞鴨在院里漫無目的地踱步。

    現(xiàn)在是好時節(jié)，滿地的草籽，阿梨看著那些肥噠噠的母雞，覺得它們似是比她走時要胖上許多。

    馮氏蹲在廚房門口，正洗韭菜，阿黃乖順地蹲在它腳邊，腦袋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啃蘿卜。阿梨站在籬笆墻的外頭，無言看著這一切，忽然覺得心底又酸又脹，他們只走了兩個月，但她卻覺得好像離家了一兩年。馮氏看起來比那時要老了些，鬢邊的白發(fā)好似更多了，連腰背的弧度都更彎了些。

    阿梨想，他們不在的這段日子，阿嬤一定很寂寞。

    她絲毫沒察覺到有人進(jìn)來，仍舊自顧自地搓著韭菜根上的泥，邊碎碎地和阿黃說著話。

    馮氏說，“兔兒啊，你說，兩個孩子什么時候能回來?。窟@都這么長時間了，我天天覺都睡不好，就惦念著他們，怕他們出什么事?！?/br>
    她嘆了口氣，又道，“薛延脾氣壞，做事又沖動，我就怕他到時候管不住自己的xing子，會闖禍。也不知道阿梨的病好些沒有，薛延待她好不好，銀子夠不夠花?？隙ㄊ遣粔虻模敲袋c(diǎn)錢，做盤纏都難，若是早知道，我便就去找人借一些了，都說窮家富路，兩個孩子還那么年輕，沒經(jīng)過事，沒有錢可怎么行?！?/br>
    阿黃蘿卜也不啃了，仰著腦袋聽馮氏說，馮氏掐掐它耳朵，總算露出些笑模樣。她把韭菜撈出來，甩了甩上面的水，轉(zhuǎn)身要往廚房走。阿梨紅著眼呆在原地，直到被薛延恨鐵不成鋼地捏了下臉頰才緩過神來，低低喚了句，“阿嬤?！?/br>
    馮氏定住，她蹙著眉，左右看了看，覺著自己好似是幻聽，沒做理會，又往前邁了步。

    阿梨揚(yáng)聲，又喚了句，“阿嬤?！彼T著唇，強(qiáng)忍著沒有哭出來，說，“阿嬤，我們回來啦?！?/br>
    馮氏僵硬地回頭，見到夕陽下他們身影的一瞬，手一松，韭菜全都灑在地上。阿黃被韭菜蓋了一腦袋，它茫然甩了甩頭，順著馮氏的視線看過去，忽而發(fā)出了短促的“吱”的一聲，沖著阿梨的方向奔過去。它現(xiàn)在胖成一個球，蹦的還不如小時候高，縱身一躍后直接撞到了薛延的膝蓋，又彈回去摔在地上。

    薛延將它抱起來，疼溺地摸了摸腦袋，阿黃終于平靜下來，哧哧地喘著粗氣。

    阿梨抹了把眼睛，朝馮氏跑過去，撲進(jìn)她懷里，馮氏不可置信地看著她，輕聲問，“我們阿梨真回來了？”

    阿梨聽不見，但能察覺到她胸腔震動，她抬起頭看著馮氏的眼睛，哭著道，“阿嬤，我好想你。”

    馮氏也濕了眼睛，她手撫著阿梨后腦，重復(fù)道，“回來便好，回來便好。”

    薛延也走過來，沖著馮氏笑，“阿嬤，你怎么都不問問我？”

    馮氏把阿梨摟在臂彎里，打量薛延兩眼，說，“怎么黑成這樣？”薛延一滯，下意識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馮氏也笑起來，又道，“我們家薛四兒怎么樣都是好看的，黑了也很好看?！?/br>
    薛延終于滿意了些。

    馮氏拉著阿梨的手不肯松，地上的韭菜都沒心思撿起來，扯著她往屋里走，嘴里說著，“讓阿嬤好好看看。”

    天已經(jīng)快黑了，薛延將阿黃夾在臂彎里，空出一只手去找蠟燭。屋里的擺設(shè)一點(diǎn)沒變，他無需思考就從最底層的架子上拿到了燭臺和火石，這樣熟悉親切的感覺，像是他們從來沒有離開過一樣。

    薛延tiǎn了tiǎn唇，將燭芯點(diǎn)燃。暈黃燈火搖曳著將屋子照亮，阿梨和馮氏面對面坐在炕沿上，紅著眼睛笑，馮氏用帕子沾了沾眼角，躊躇了好一會，才小心問出口，“阿梨的耳朵……還聽得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