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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尊的苦情劇本呢 第90節(jié)

    白日放歌須縱酒——杜甫;流光萬里同——張九齡;明月隱高樹,長河沒曉天——陳子昂。

    第103章103

    ◎勇氣可嘉◎

    眼看觀眾們將要從這場精彩的比試中回過神來, 重新追問起薛四明究竟如何能使出“流星趕月”這一招,她連忙加快速度溜掉了,徒給看客們心頭留下一片謎團(tuán)。

    勝了這場后, 又可以輪空一場,她也暫時多了些空閑,可以養(yǎng)一養(yǎng)之前幾場比試積累下的傷。

    期間傀儡又通過爐灶給她寄了一封信, 說起他接到了死亡威脅一事, 而在他認(rèn)識的所有人中, 薛宴驚大概是對此最有經(jīng)驗(yàn)的,因此致信相詢。

    薛宴驚正要洋洋灑灑落筆,告知他需根據(jù)具體情況應(yīng)對, 如果是對方的錯那就找上門去砍了他們。提筆時卻忽覺冤屈,不知傀儡怎么會誤以為她是對死亡威脅最有經(jīng)驗(yàn)的那一個?遂問起他事情緣由。

    傀儡回信回得很快, 原來此事起因是他為了給傳送陣法的繼續(xù)研制湊些靈石,賣掉了自己之前創(chuàng)造的一個小法寶。

    這法寶是針對修真界的幼童和少年設(shè)計(jì)的,可以在他們?nèi)粘K靡磺形锲飞峡逃》?,相?dāng)于加了一道靈鎖,他們要使用時需答對一個問題,才能開鎖。譬如, 取用杯盞飲水前,要畫好一個符咒;取碗筷用膳前,要掐對一個靈決;打開柜子穿衣穿鞋時, 要先踩中一段步法;想打開荷包取用靈石, 就要答對修界史上的一個問題。其余等等,不一而足, 融學(xué)于趣, 寓教于樂——雖然這個“樂”字尚有待商榷。

    總之他將這法寶賣給了修真界的一間基礎(chǔ)書院, 過去一月間,書院弟子苦不堪言,裸奔者有之,赤足者有之,以手抓飯甚或趴在魚池邊大口飲水者亦有之。大家激憤之下,便給始作俑者寄去了一封聲情并茂的威脅信件。

    薛宴驚得知來龍去脈后,陷入長久的沉默。想到傀儡的造物不止坑過自己,還正坑害著遠(yuǎn)處的一群陌生人,心下不免升騰起了些淡淡的同病相憐情誼。連忙給傀儡回信,告知他自己這邊的進(jìn)度,說是靈石快要攢夠了,讓他不要胡亂兜售法寶了。

    傀儡回了個不情不愿的“嗯”字,大概是為不能繼續(xù)在教育界發(fā)光發(fā)熱而感到遺憾。

    ———

    不參與比試時,她仍蒙著面紗,做薛四明的打扮?,F(xiàn)在關(guān)注她的人越來越多,若薛四明一旦有空閑,薛宴驚就開始到處晃悠,也未免太可疑了些。

    之前的裁縫鋪?zhàn)訉⑺漠嬒翊髲埰旃牡貜堎N在店門口——他們派出的畫師還算厚道,賣畫歸賣畫,但最終還是給雇主留了兩張。這引來了不少路過的修士在鋪?zhàn)永镉喿鲆律?,無論男女,大都指定了同樣的布料,并要求繡上青竹,只是款式略有差異。

    裁縫鋪?zhàn)永习迳卵λ拿鲗Υ水a(chǎn)生什么不滿,這一次來給她送新衣時,便提出這一批賣出去的衣衫,會分兩成收益給她,其后幾場也是一樣。

    薛四明欣然同意。

    這一次的新衣以“月”為焦點(diǎn),正是從她上一場比試中所得的靈感,銀白裙擺薄如蟬翼,流光燦燦,仿佛一抹遺世獨(dú)立的月光,動起來時,便教人想起有好風(fēng)如水的月圓之夜。

    燕回來給小師妹畫眉時,她隨口小小抱怨了一句:“怎生沒有點(diǎn)心鋪?zhàn)觼砼c我合作?”

    “別亂動,”燕回拍了一下異想天開小師妹的腦袋,“除非你能在被打到吐血的時候,塞下一塊點(diǎn)心,立刻重新變得精神奕奕反過來把對方打得毫無還手之力,不然點(diǎn)心鋪?zhàn)訛槭裁匆c你合作?”

    薛宴驚想象了一下那幅畫面,覺得未免有些太瞧不起看客們的腦子了。

    “好了。”燕回拍拍手,收起用來畫眉的石黛。

    薛宴驚攬鏡一照:“師姐你的手藝越來越熟練了?!?/br>
    “還不是被你逼出來的。”燕回端詳自己的作品,也是頗為滿意。為了掩飾身份,薛四明露出面紗外的雙眉要比薛宴驚更凌厲稍許,偏劍眉多些。

    薛宴驚的眉看起來其實(shí)很柔和,眉眼含笑之時,當(dāng)真是笑如三月春風(fēng)柔。但當(dāng)一個人有絕對的實(shí)力時,她的眉毛生得如何實(shí)在不是其他人該關(guān)心的,他們應(yīng)當(dāng)思考的只有該如何從她的劍下活下來。

    “我先走了,”燕回又放下一份給師妹打包來的馎饦,“待會兒比試場見?!?/br>
    “好?!毖ρ珞@今日卻不是去參賽,而是去做看客的,修真者總要開闊眼界、博采眾長。

    不需上臺,她便悠閑得很,用過早膳后,晃悠著前往賽場。

    玄天掌門坐在最前排,薛宴驚和燕回的位子也并沒有連在一起,二人只能依靠傳音交流。

    待一女修、一男修相繼上臺,燕回便蹙眉對小師妹傳音:“又是他?!?/br>
    “師姐看過他的比試?”

    “看過兩場,下手太狠?!毖嗷?fù)u了搖頭。比試時當(dāng)然要全力以赴,下手狠自也沒錯,只是其中一場對手已無還手之力,主動認(rèn)輸?shù)脑挾纪鲁隽艘话?,他又追了一拳,打斷了人家兩根肋骨,這也實(shí)在沒什么必要。

    臺上比試一開場,薛宴驚就明白了師姐那一蹙眉是所為何來,臺上蒙面男修招式確實(shí)毒辣,招招對著無法修復(fù)的要害攻去,要不是對手女修躲得快,一雙眼睛怕是要廢在他尖利的指甲下。

    他生得魁梧,比很多男修都要高出一頭,招式路數(shù)也極為剛猛,右手持劍,輔以左手拳掌,實(shí)力倒是不俗。很快在對手眼下留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

    女修抬手摸了摸眼下傷痕,這傷雖未直接傷到眼球,但也已經(jīng)讓她半邊眼睛充了血,極大地影響到了視線。若不是她險(xiǎn)險(xiǎn)避開,讓這一掌偏了半寸,左眼怕是要瞎上下半輩子。她嗅著鼻尖的血腥氣,心中怒火升騰,一咬牙,抬手長劍連點(diǎn),密密匝匝的劍式也對著魁梧男修的雙眼集中攻去。

    男修不退反進(jìn),右手一劍快準(zhǔn)狠地刺向女修丹田,要逼得她不得不回防。女修卻未如他的意,此時手中長劍忽然一化為二,一只用來擋他的劍勢,一只仍攻向他的雙眼。

    男修輕蔑一笑,不過幻術(shù)罷了,他篤定必然用來擋他攻勢的那一只長劍才是真,想也不想,便無視了眼前這一劍,只專心進(jìn)攻。卻不料伴著“噗嗤”一聲,那長劍直直刺入他的眉骨處。好在女修只是想報(bào)一眼之仇,這一劍雖然偏了些,但最多只釘入半寸,傷不到性命,男修踉蹌后退數(shù)步,左手握住劍刃,鮮血淋漓地拔出了這柄劍。

    看客們亦有些驚訝,不想這女修竟如此烈性,長劍一化為二,寧愿不去擋進(jìn)攻也要先報(bào)仇。

    此時男修雖蒙著面,但看客們也從他露出來的雙眼里看出,他的神色已經(jīng)明顯陰鷙下來。

    他兩手握住這柄精鋼長劍,用力向膝上一撞,看客們只聽得鏗鏘一聲,似乎他膝上也有金屬覆蓋似的,如此一擊便將對手的本命劍就此折斷。隨即再度攻上,招式越來越快,招招狠辣。

    女修來不及為失去本命劍而痛心,一邊躲避,一邊從儲物戒中抽出一只備用的鋼劍來,她步法輕盈,在對方剛猛的劍勢中來回穿梭,間或找到破綻反擊。

    但臺下眾看客們也看出來了,她與這柄備用劍磨合得并不算太好。這也并不稀奇,很少有劍修尋到本命劍后還會去用其他長劍與人對打的,無論是正式比斗還是僅作練習(xí)。

    本命劍對一名劍修而言再重要不過,試劍會上不過是比個輸贏,遠(yuǎn)遠(yuǎn)未到你死我活的地步,若非原本就有大仇,一般無人會刻意去毀壞對方的本命劍。就像之前的薛四明,在臺上繳了對手的劍,賽后便立刻雙手奉還了。

    果不其然,失去了本命劍、視線也頗為模糊的女修堅(jiān)持了一炷香時間,便即落敗,被對手打飛出去氣息不勻地仰躺在地上,心有不甘地喊出了認(rèn)輸。

    臺下她的親友不由松了口氣,剛剛就怕她倔性子上來,非要也毀了對方的劍才肯作罷。此時正起身,想上臺扶她一道去看醫(yī)修,卻見得那蒙面的男修疾沖至她身側(cè),五指彎曲作爪,指尖利芒一閃,向著倒地女修丹田處猛然襲去。

    “住手!”玄天掌門坐在最前排,又身擔(dān)評判官之責(zé),一直注視著臺上情勢發(fā)展,此時來不及飛身上前,只長袖一揮,疾射出一道靈力,將男修打退了幾步。

    “你做什么?!”臺下正離席的看客察覺到這邊動靜,一片嘩然。雖然女修在他眉骨上刺了一劍,但那也是他先在人家眼下留了傷痕,隨即他又毀了她的本命劍,給了她幾記重?fù)?,這還不夠?在對手喊出認(rèn)輸后他還不肯作罷?

    何況他剛剛是想做什么?五指彎曲作爪,向丹田處摳挖,那是要挖出她的根基,徹底廢了她的修為?

    看清楚他這一招的眾人都有些脊背發(fā)涼,如此睚眥必報(bào)的人物在試劍會上著實(shí)少見。由于看客眾多,大家多多少少都會顧忌些名聲,更何況一場比斗下來頂多也就幾個時辰,實(shí)在鮮少有奇才能在這點(diǎn)時間里招攬下什么深仇大恨,連當(dāng)年歸一魔尊這種分外會招仇恨的都也還不至于。

    男修居然還不死心,趁眾人呆愣間,又是一劍襲出,這一次被已經(jīng)躍到高臺之上的薛四明攔下,把他的劍擋了回去,還反手抽了他一劍柄。

    “你……”

    “住手!”玄天掌門語氣中已經(jīng)包含了怒意,“華山試劍會有規(guī)矩,不得對已經(jīng)認(rèn)輸之人繼續(xù)下手,你若再肆意妄為,休怪我取消你繼續(xù)參賽的資格!”

    男修這才作罷,陰沉的視線掃過女修,落在薛四明的身上。

    散場時,燕回再忍不住吐槽:“這都是些什么人?”

    掌門與她二人打了個招呼:“我去和其他人商議一下,看看能否直接取消他的資格,但他那一掌既被攔下了,主辦那群老東西多半會得過且過,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br>
    燕回握了握小師妹的手:“剛剛在臺上他看你的眼神……我真希望你接下來不要抽到他?!?/br>
    第二天,薛四明站在會場抽簽桶前,看著自己抽中的木簽,又看看一旁魁梧男修帶著惡意眼神亮出來的木簽,想到師姐昨日的話,一時語塞。

    “華山試劍會有規(guī)矩,不得對已經(jīng)認(rèn)輸之人繼續(xù)下手,”男修重復(fù)著昨日掌門的話,嗤笑一聲,語氣陰冷,“好,那我就在臺上讓你連認(rèn)輸?shù)脑挾己安怀鰜?。?/br>
    “看來你這人雖然睚眥必報(bào),卻也還是有些優(yōu)點(diǎn)的,至少,”薛四明真誠贊許道,“勇氣可嘉。”

    作者有話說:

    第104章104

    ◎人世間,有折花一劍◎

    燕回得知小師妹抽中了那睚眥必報(bào)的蒙面男修后, 并沒有花費(fèi)太多時間去無謂擔(dān)憂,而是干脆到處抓了幾位看客來問詢,把那男修每一場比試的情況都打聽了出來。四明峰的弟子, 從來都是實(shí)干派。

    她敲開小師妹的房門時,發(fā)現(xiàn)掌門也在,他正聲情并茂地嚇唬小輩, 把男修某一場上撕裂對手半邊耳朵之事講給薛宴驚聽。

    看來他也做了和自己同樣的事, 燕回反手關(guān)上房門, 正看到小師妹可憐兮兮地點(diǎn)頭承諾:“我知道了,我會小心的,我不想失去我的耳朵?!?/br>
    燕回嘆了口氣, 走到師妹身旁捏了捏她的耳垂。

    薛宴驚發(fā)現(xiàn)她似在出神:“在想什么?”

    “也沒什么,只是才發(fā)現(xiàn)你的耳垂未免太薄了些, ”燕回看著小師妹的耳朵,“都說耳垂大的人有福氣嘛?!?/br>
    薛宴驚失笑:“師姐你還信這個?”

    “我小時候耳垂也不大,祖母生怕我福薄,親手給我打了耳洞,給我?guī)Ы饓嬜樱褪窍氚讯钩洞笠恍? 現(xiàn)在回想起來實(shí)在有趣,”燕回笑了笑,“信不信倒在其次, 但畢竟是長輩的一片心意。”

    “真好?!毖ρ珞@感慨, 幼時長輩的心意,被燕回銘記于心, 過了幾百近千年, 如今想起來時, 那一點(diǎn)暖意仍會在心底熠熠生輝。

    燕回卻不習(xí)慣如此煽情的氛圍,隨口轉(zhuǎn)開話題道:“你沒有打過耳洞?”

    薛宴驚搖搖頭:“沒有,我怕疼。”

    她說得是實(shí)話,燕回心頭卻猛地一酸。一百余年匆匆流過,曾經(jīng)連打耳洞都要怕疼的那個小姑娘,早已迷失在時光里,遍尋不至。留下的只有一個烈火淬煉出的薛宴驚,仿佛沒有痛感一般,永遠(yuǎn)一往無前,遍體鱗傷都視作等閑。

    見師姐移開視線,薛宴驚也猜到她大概是又聯(lián)想到了什么。

    于是這一次轉(zhuǎn)開話題的變成了薛宴驚:“說起來,化神巔峰的參試者怎么這么多?比初期和中階的都要多些。我以為巔峰期才該是少數(shù)?!?/br>
    “巔峰期在修真界的確是少數(shù),”掌門配合她轉(zhuǎn)開話題,“只是為求穩(wěn)妥,肯來參賽的初期和中階修士不多而已?!?/br>
    “穩(wěn)妥?”

    “沒錯,”燕回接過話頭,“每個人都想等到自己功力更高、招式更無懈可擊之時再來參賽??傁胫凑噭窈筮€有機(jī)會,不如潛心修煉,多準(zhǔn)備準(zhǔn)備,準(zhǔn)備到足夠完美……”

    “完美?”薛宴驚抬眸,“什么程度才能被稱作完美?”

    掌門慢悠悠道:“修仙一途,哪有什么完美?總有更高更遠(yuǎn)更加難以企及的目標(biāo)。”

    “是啊,越是追求完美,越是容易陷入某種怪圈,會生出很奇怪的心思,譬如都準(zhǔn)備這么年了,不如再晚一屆參試,再盡善盡美些;或是已經(jīng)在化神中階耽擱那么久了,不如再等等,先試著沖擊一下巔峰期,”燕回總結(jié)道,“越是追求完美,越是容易失去參賽的勇氣?!?/br>
    薛宴驚竟不知有人參加比試前還有這般百轉(zhuǎn)千回的心思,一時有些愣怔。

    “我初入化神時,也險(xiǎn)些陷入了這樣的怪圈,想著等修為穩(wěn)固些再去參賽,”燕回又道,“是師尊讓我不要把輸贏放在心上,就當(dāng)是去玩,我才報(bào)了名。那一回我的確沒能贏下太多場次,甚至連前五十都沒進(jìn)。但踏出這一步后,就莫名有了勇氣,回看曾經(jīng)種種糾結(jié),都實(shí)在無謂得很。我隨時可以從頭再來,畢竟試劍會也沒規(guī)定每人只能參加一次啊?!?/br>
    “……”

    薛宴驚狐疑地打量眼前兩人:“這不會是你們擔(dān)心我在比試臺上寧死不降,特地說出來勸我的吧?”

    “不是,我們只是配合你在轉(zhuǎn)移話題,”燕回卻很了解她,“這話勸別人也許有用,但勸你沒用。你的問題是勇氣過剩?!?/br>
    “嗯,”薛宴驚沉吟,“無論如何,我還是想贏?!?/br>
    她感覺到有溫暖的手掌搭在自己肩頭:“那就去贏吧?!?/br>
    ———

    薛四明和蒙面男修比試那一場,看臺上仍是座無虛席。

    “今日便教你有來無回?!蹦行抟簧蠄霰闶钦Z氣陰森地挑釁,令觀眾們都心生不喜。

    “請?!毖λ拿鲃t是干脆利落的一個請字,劍花輕挽,長劍起手,不燥不怒,一如她之前參與的每一場比試。

    兩者風(fēng)度高下立見,讓看客們都不由開始偏心。

    不少參與試劍會的劍客都是沖著揚(yáng)名而來,觀眾鮮少見到兩位蒙面客的對決。支持薛四明的人想痛斥男修一句“藏頭露尾,算不得英豪”,又覺得這話同時把薛四明也罵了進(jìn)去,只能暫且把話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