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二娘流放種田日常 第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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驛站的議事堂就在驛站入口一側(cè),但凡要進(jìn)來驛站的人,均需在此處辦理好文書后才可以入內(nèi)。 顧冉走出議事堂,感受著凜冽的冬風(fēng),這還是她第一次走出監(jiān)牢,呼吸這里新鮮、但冰冷的空氣,這些空氣帶著寒意無孔不入地鉆進(jìn)衣裳,冷得讓她雙腿哆嗦。 她縮了縮脖子,將身子瑟縮在寬大的棉衣里。 朝東向一角的監(jiān)牢走去時,恰好見著李解官帶了幾個下屬騎馬離開驛站,似是前去探路,顧冉?jīng)]多理會。 外面滿山滿野的都是積雪,白茫茫一片,銀裝素裹,雖然好看,但太冷了,她寧愿回監(jiān)牢里頭繼續(xù)烤火。 結(jié)果經(jīng)過伙房的時候,竇婆子笑瞇瞇地叫住了她。 原來,明兒起竇婆子休沐,回自個兒家過年節(jié),今兒特意跟她說一聲。 “都已經(jīng)年二十六了??!”顧冉忍不住幽幽嘆了一句,才來這大盛朝的第一年,竟是在流放路上度過的。 “是啊,顧二娘子,本來我冬至那一日就能走了,留在這的還不是為了多賺點錢銀?!?/br> 這大盛朝四十里一驛,二十里一亭,南下距離青驛最近的城鎮(zhèn)是隨縣,途中有三個村落,竇婆子就是距離最近的蓮花村人,所以才能在雪天里也留下在驛站做活。 竇婆子家里頭還有三個兒子,都娶媳婦生孩子了,整整二十來口人,靠著祖?zhèn)鞯膸桩€地過活,窮得饑一頓,飽一頓的,這竇婆子能到青驛伙房干活兒,還是托了她娘家阿兄的福氣。 竇家阿兄是驛站里頭負(fù)責(zé)伺弄馬只的老馬夫,老妹家里頭窮,竇婆子又勉強(qiáng)有點廚藝,所以就走關(guān)系讓自家老阿妹到驛站做雜役當(dāng)廚子,吃上了官家這碗飯,好讓竇婆子幫補(bǔ)一下家里頭。 所以之前顧冉想要舉報竇婆子陷害自己卻又有所顧忌而放棄這一步,是走對了。 不然要竇婆子出事,這位老馬夫怕是不會輕易放過自己。 “等我回來,怕是得要初六啦,到時候,你該是走啰。” 竇婆子看著顧冉,如同看著個大元寶,頗為不舍。 這些日子以來,她可是從這顧二娘子手指縫里頭得了一兩多銀子,可真是讓她守著都能賺錢銀的主啊! 另外她可是還欠著自己二十兩銀子呢,就盼著她娘家早日過來給兌現(xiàn)掉。 她不走,留在驛站自己指不定還能有見著那大名鼎鼎的啥侯府人一面,直接拿賞銀,她要走了,那想拿賞銀還得麻煩去閩地的官爺呢! 顧冉看著竇婆子,哪能不明白她心里頭那點兒不舍是為哪般? 想到竇婆子要離開伙房,日后自己想要點啥也不方便了,況且若是過兩日就啟程走了,這么冷的天兒,她也得趁早做好準(zhǔn)備,不如,就最后利用一回竇婆子。 “竇阿婆,您放心,等日后我見著阿爹了,一定讓阿爹帶著銀子跟謝禮去蓮花村給您!”顧冉信誓旦旦道。 “哎哎!”顧冉的話說到了竇婆子的心坎上,她笑瞇瞇地連連點頭。 “對了,竇阿婆,您要是走了,怕是再也找不著旁人來幫我了,您能不能臨走給我找些路上怕是能用得上的東西,我最后剩下點銅錢,就全送您了。” 當(dāng)然,那些銅錢是這些天從麥大嬸母女身上賺到的。 “可以,當(dāng)然可以。”竇阿婆笑得合不攏口,態(tài)度極為恭敬,“顧二娘子想要啥,您說,我馬上給您弄過來?!?/br> 顧冉不敢問竇阿婆要得物件太多,要多了竇婆子還會以為她錢銀多得燙手,再說驛站里頭用度拮據(jù),一些她要的日常用品竇婆子也弄不來,竇婆子是伙房里頭的人,能弄到的東西也不過就是些吃食。 最后,竇婆子也就給了六個平時驛長跟主簿才能吃上的白面大饅頭,五個粗糧窩窩頭,以及一些腌菜跟鹽巴而已,驚喜的是另外送來了十來日份量的碎炭。 于是顧冉又一次對竇婆子表示感謝外,將從麥大嬸那頭賺到的銅錢全給了她,竇婆子接過銅錢樂哈哈地將顧冉送回監(jiān)牢,而除了碎炭,那大饅頭跟鹽巴等都被她藏在了棉衣里,進(jìn)牢房前偷偷放進(jìn)了工作間。 她找竇婆子要多點吃食,也是怕日后被人苛刻,若短缺她的吃食,她另外有些余糧,也算是未雨綢繆。 不過,竇婆子走后,他們這一行囚徒也沒如她所說的很快離開驛站。 因為李解官帶著部下查探過前路后,發(fā)現(xiàn)雖然雪停了,可前頭去的官道上結(jié)了厚厚的冰雪層,途中要經(jīng)過的幾座山都積滿了雪,進(jìn)出的隘口估計依然被雪封著,寸步難行,要執(zhí)意啟程南下,還要一路走一路清除積雪才能行走。 畢竟是最難熬的風(fēng)雪天,不僅難行,還極容易生病凍死的季節(jié),途中或還難免得在雪原露營,那更容易出事。 他們雖然是判罰流放的罪徒,但亦是要帶去開發(fā)閩州的人力資源,若有超過半數(shù)死在途中,官府亦是會追責(zé)于帶隊的解官。 再說如今接近年關(guān),趕去了隨縣,官府也已經(jīng)休沐,不便安置他們,于是就決定暫且留在青驛修整,過了年節(jié)等雪融看情況再說。 聽聞要留在驛站,顧冉覺得這不啻是個好消息。 在驛站牢房呆著不去外頭受寒,她就可以趁這段時日養(yǎng)好身子! 顧冉巴不得外頭繼續(xù)下雪,下得越大越好。 因為年節(jié)的關(guān)系,他們這一行人也是唯獨留在驛站的,青驛里的差吏、雜役除了輪值的,基本上都回家過節(jié)了,驛站里頭沒了來往主客,少了雜役,一下冷清起來。 但有人在,活計總是要干的,人手不夠,自然就使喚上了囚犯。 李解官很快就給囚犯們安排上了差使: 每日要給囚犯們做吃食,原本解押隊伍里頭的伙夫調(diào)去了伙房,分配幾個囚犯打下手; 供給他們用到年節(jié)這段時日的柴火不夠,分派囚犯們?nèi)ネ忸^撿拾柴薪; 驛站里頭驛站外頭的積雪,每日也得派人去清理,諸如此類。 而女囚犯里頭的顧冉等人,自然也被分配了活計,一視同仁地輪流去漿洗,鏟雪,撿柴,等等。 輪到顧冉等四個女囚犯去驛站外頭鏟雪這一日,是年二十八。 戴著腳鏈,拿著竹笤帚,站在四面八方來風(fēng)的雪地寒風(fēng)里,顧冉整個人都縮在了囚衣里頭,覺得自己的臉跟四肢都被凍住了。 沒了太陽能保暖貼,這天氣著實難熬。 腳上穿的雖然是棉布鞋,但底子薄,在雪地上多走幾步路,一股寒氣從腳底躥了上去,剛剛才敷過橘皮糊糊痊愈的凍瘡似乎有卷土重來的跡象。 她不過是個流放犯而已,沒想到在這么寒冷的冬季,還要接受勞動改造。 但有什么辦法呢? 顧冉乖乖跟在麥大嬸麥香后頭,賣力掃雪,但進(jìn)程卻慢得很,直到后來幾個也是負(fù)責(zé)鏟雪的男囚犯也過來開干,才算有了起色。 “裴六娘,沒吃飯是不是?看看你,是怎么掃雪的?” 顧冉聽得前頭傳來呵斥,抬頭望過去。 是馮副官站在拿著笤帚的裴六娘身邊,眼睛似是釘在她身上,嘴巴上卻毫不客氣地呵斥,“要大家都像你一樣,這雪要掃到什么時候呢?給我賣力一些?!?/br> 那裴六娘弱質(zhì)芊芊,眾目睽睽下,顯得很無助地垂下頭去。 顧冉抿了抿嘴,心里生出一絲同情。 前頭麥大嬸跟麥香都瞧見了,麥香不安地伸手扯一把阿娘的棉衣下擺:“阿娘?” “沒事,香香你放心,有阿娘在呢。” 聽麥大嬸寬慰自家閨女,再看看其他囚犯把頭垂得更低了,還有一些露出敢怒不敢言的模樣,讓顧冉心里頭一緊。 這馮副官,有問題! 顧冉才這么想,前頭馮副官已經(jīng)訓(xùn)斥完了裴六娘,監(jiān)察著囚犯們的工作,慢慢地就走到了顧冉旁邊,腔調(diào)古怪地叫了一聲:“喲,秦四奶奶?” 第8章 “錯了,馮爺,我很快就不是秦家的人了,請叫我顧二娘或者是顧姑娘。” 顧冉說著,下意識地挺直了腰桿子,乜斜了馮副官一眼道。 “呵,好,好,顧二娘。”馮副官上下打量了顧冉一番,而后笑瞇瞇地,“你可是新來的,好好干,可不能比別的人差了?!?/br> “馮爺放心,我阿爹來之前,我一準(zhǔn)兒安分守己,不給你們添麻煩?!?/br> 為了假戲真做,她可是委托劉驛長將自己后來在李解官這支解押隊伍里的情況又寫在信里頭,等年節(jié)后郵吏接活了,就送去京城。 因為負(fù)責(zé)她的押送官差改為了李解官,她這封發(fā)往京城寧遠(yuǎn)侯府的信不僅給劉驛長過目了,自然也給李解官審核過,這馮副官怕是也知曉了。 果然,馮副官沒有為難她,點點頭,就這么背著手進(jìn)屋里頭去了,只留下兩個差役盯著他們。 在這過程中,在顧冉前頭的麥大嬸跟麥香母女似乎緊張得很,都忘記了掃雪,僵硬著身子呆呆地聽著,直到后頭差役吆喝起來:“別偷懶,快干活!” 那麥大嬸跟麥香才有了動作,麥香還偷偷回頭,瞅了顧冉一眼。 顧冉擠出個笑臉,而后埋下頭去繼續(xù)掃雪。 青驛就建在官道旁邊,驛站后頭就是座小山頭,驛站前面,官道另一邊,則是一片荒地,再過去一些就是林子了。 她們負(fù)責(zé)要掃的區(qū)域,便是從驛站首尾的官道。 掃完雪后,就得鏟雪,當(dāng)然,鏟雪要鋤頭鐵鏟,這些用具是輪不到她們這些囚犯用的,她們工作完后,就由官差接手。 顧冉掃了一會兒,覺得累了,也悄悄回頭瞅了一眼那監(jiān)視他們的差役,發(fā)現(xiàn)他們縮成一團(tuán)捧著火籠烤火,壓根兒沒顧上她們有沒有認(rèn)真干活,也不怕他們趁機(jī)逃跑。 當(dāng)然,逃是逃不了的。 腳上戴著鐵鏈呢,真要跑也跑不快,再說,這種風(fēng)雪天,四處被雪覆蓋,就是逃出去,前不著村后不著地的,人生路也不熟,沒吃沒喝,不是餓死就是凍死,官差們才不怕呢! 就這么掃了一會兒雪,顧冉感覺身上越來越冷,腹部的饑餓感也越來越強(qiáng)烈。 原本她就才病愈,休養(yǎng)這些天,睡眠好休息好,可營養(yǎng)沒跟上,每日不是干烙餅就是窩窩頭,還有粗面饅頭,雜糧粥等等,沒點油水葷食進(jìn)補(bǔ),身子怎么養(yǎng)得好呢? 如今還得干活兒,耗費(fèi)的精力更多了,難怪今日吃的兩張烙餅不頂餓不扛凍了。 能不能上哪兒找點兒吃的? 顧冉抬頭,看著前頭一片白茫茫,后頭一片白茫茫,左右兩邊均是白茫茫,一時也茫然起來。 冰天雪地的,哪會有什么吃的? 顧冉收回視線,心不在焉怠工的時候,前面麥大嬸跟麥香正使勁掃雪,跟她也拉開了距離,看她落后了,麥大嬸還回頭催促一聲:“顧姑娘,得趕緊干完活兒,回屋里頭去啊,不然呆外頭久了,冷死個人去?!?/br> “哎,好!” 顧冉敷衍著應(yīng)了一聲,抓起笤帚將雪掃到官道另一邊的當(dāng)兒,將雪堆在了一棵早已經(jīng)積了不少雪的老樹樁旁邊。 老樹樁有半人高,她啪啦啪啦將笤帚往樹樁上敲下夾帶的雪的當(dāng)兒,聽見老樹樁里頭有輕微的響動,一愣。 大概是顧冉上一世是修士,一身修為雖然沒了,但耳目都比一般人靈敏。 一開始顧冉還沒有意識到,畢竟一個人孤身在監(jiān)牢里呆了一段時日,沒有旁人做對比,等麥大嬸母女來了以后,每次竇婆子送吃食過來,她還在外頭,自己就能聽見腳步聲,跟她們說竇婆子送飯來了,她們都不信,直到竇婆子進(jìn)了監(jiān)牢門口,她們才反應(yīng)過來是真的。 那個時候顧冉就發(fā)現(xiàn)自己耳聰目明,比她們看得遠(yuǎn)看得清,也聽得遠(yuǎn)聽得見。 這個時候,顧冉很確信,老樹樁里頭,有動靜。 她聽見了。 顧冉猶豫了一下,伸手去扒拉老樹樁外頭積的雪,掰掉外頭幾塊積雪后,發(fā)現(xiàn)內(nèi)里的雪都變成了薄薄的一層冰,還恰好鎖住了樹樁露出的一個洞口。 原來這老樹樁里頭是一個樹洞,樹洞里竟然有…… 顧冉湊前去看了看,下意識地瞪大了眼睛,現(xiàn)場表演了一副瞳孔地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