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這堆廢品賣了?一百二，在紙皮回收價只有幾毛一斤的今天，居然還能賣到三位數(shù)，可想而知得有多少。

    蔣思淮從收廢品的大叔手里接過幾張紙幣，興高采烈的拍照，然后扭頭看向?梁槐景，見他?干凈的西褲和大衣都沾了?灰塵，一時很不好意思。

    遂抽了?一張錢遞給?他?：“……分你啊？”

    梁槐景舉著沾了?灰塵的手，低頭看一下她手里的鈔票，喲，二十?塊巨款呢。

    他?笑起來，搖搖頭：“不用，已經(jīng)說了?不分你錢?！?/br>
    蔣思淮覺得怪不好意思的，怎么能讓人家白幫忙，于是她想了?想，問梁槐景：“師兄你吃午飯了?么？”

    梁槐景搖搖頭，有些疑惑的看著她。

    她就說：“那我請你吃午飯？煮了?湯呢，排骨蓮藕湯，秋冬吃很好的，蓮藕正?當(dāng)季?！?/br>
    梁槐景便想起幾天前來買面包，遇到她和街坊聊煲湯聊得正?歡的樣子，忍不住眼尾翹了?起來。

    “用的西臚蓮藕？”他?問道。

    蔣思淮頓時露出驚訝的表情：“師兄怎么知道，你平時也做飯嗎？”

    剛想說現(xiàn)在會做菜的男生越來越多了?，話還沒到嘴邊呢，就聽他?說：“不是，上周聽到你和一個?阿姨在聊煲湯的事，聽來的?！?/br>
    蔣思淮：“……哦哦哦……是這樣啊?！?/br>
    她眨眨眼，小心的問了?句：“所以……你吃嗎？”

    “多謝師妹?！绷夯本包c(diǎn)點(diǎn)頭應(yīng)了?句，又?說，“我先去洗手。”

    蔣思淮說好，“你先進(jìn)去，我先去隔壁把我的狗狗帶回來。”

    梁槐景便想起好幾次見到她領(lǐng)著狗一路歡快的小跑著回家的身影，臉上笑容不禁一深。

    等他?從后廚洗了?手出來，就聽到小狗發(fā)出的哼哼唧唧的聲音，還有蔣思淮跟它講的話：“哎呀，你不要著急，等一下再吃，馬上就給?，不要急嘛。”

    養(yǎng)得胖乎乎的柯基犬毛茸茸的，一身黃白色的短毛，像是長了?一張?zhí)焐男δ槪瑖煌４蜣D(zhuǎn)，小短腿蹦蹦跳跳，相當(dāng)活潑可愛。

    “它多大了?？”梁槐景看著狗問道。

    “三歲半?！笔Y思淮笑道，“它來我家的時候，半歲都還不到，是個?很小一團(tuán)的小家伙，還吃奶呢?！?/br>
    “養(yǎng)得很……敦實(shí)?！绷夯本霸u價道，說完忍不住又?笑了?一下。

    蔣思淮也知道它有點(diǎn)胖了?，訕訕道：“在努力減肥啦。”

    梁槐景輕笑一聲，問：“它叫什么名字？”

    “豆豆，黃豆的豆。”蔣思淮回答道，“它剛來的時候眼睛小小的?！?/br>
    說完她把手里的香蕉放到柜臺上，往后廚里走，邊走還邊說：“師兄你幫我看它一下，我換個?燈泡，馬上就能吃飯了?。”

    梁槐景一愣：“……換燈泡？你自?己來？”

    蔣思淮說是啊，“很簡單的，把燈泡那條電路的電閘關(guān)了?，換上去再開就行了?。”

    梁槐景頓時震驚，她居然自?己換燈泡，這么高，要是摔了?怎么辦，他?忙說：“我?guī)湍惆?？?/br>
    “不用不用，很快的，我馬上就能換好?！?/br>
    她說著過去把電閘拉了?，然后從雜物間里取出來一架折疊步梯，打開以后噔噔噔就往上爬，胳膊上還掛著一個?小籃子，用來裝替換燈泡的。

    梁槐景看得眼皮一跳，見店門?關(guān)著狗也跑不出去，連忙進(jìn)去幫她扶著梯子，不忘叮囑：“小心點(diǎn)?！?/br>
    蔣思淮不吭聲，站在梯子最上面一級，腿肚子一點(diǎn)哆嗦都不打，利利索索的就換好了?燈泡，然后彎著腰一步一步往下退。

    整個?過程三分鐘都不用不到。

    梁槐景看著她這么熟練的動作，一時不知道該說她藝高人膽大，還是該說她虎了?吧唧。

    “慢點(diǎn)下來，摔了?要去骨科?！彼?忍不住吐槽道。

    蔣思淮抿著嘴笑起來，跑去把電閘拉上去，試了?試，確定燈已經(jīng)裝好能正?常使用，這才要把折疊步梯收起來。

    可剛伸手，梯子就被梁槐景收了?起來，問她：“放雜物間？”

    “靠墻放就行?！笔Y思淮抿著嘴笑瞇瞇的點(diǎn)點(diǎn)頭，跟著他?一塊兒去雜物間，把籃子放下，然后把雨靴也換了?。

    梁槐景低頭，看見她的白襪子上有一只小橘貓，正?好趴在她腳背上，腳趾頭一動，小貓就也動一下，不禁有點(diǎn)想笑。

    但他?立刻就退出了?雜物間，出來看見被柜臺攔住的進(jìn)不去后廚的小狗正?趴在地上，便叫了?聲：“豆豆。”

    豆豆直立的耳朵一動，扭頭看向?他?，哼唧了?一聲，繼續(xù)把頭貼在地上。

    梁槐景走過去，彎腰揉了?一把它的頭，小狗頭一別，有點(diǎn)不愿意，他?見狀立刻收手。

    不過這地上也沒地暖啊，它這么趴著，不怕肚子著涼拉肚子？

    過了?會兒，蔣思淮從后廚出來，把一個?托盤放到柜臺上，招呼梁槐景：“師兄，快來端你的飯?！?/br>
    梁槐景忙過去端盤子，是一平碗的白米飯，還有一大碗湯，湯里可以見到排骨、蓮藕和切好的rou丸rou餅，甚至還有豬肚條，藕的顏色也燉到了?發(fā)紅。

    蔣思淮隨后也端了?一個?托盤，在小桌子上放下后卻沒有坐下吃飯，而是又?去后廚拿了?個?碗和一瓶酸奶，把香蕉剝皮切成小塊，酸奶倒進(jìn)去，放到地上。

    接著梁槐景就見一直趴在地上的小狗一躍而起，跑過來埋頭苦吃。

    “它喜歡吃香蕉酸奶？”

    “超級喜歡?！笔Y思淮一面在他?對面坐下，一面吐槽，“估計(jì)陌生人給?碗香蕉酸奶就能把它騙走。”

    梁槐景失笑：“應(yīng)該不至于，只有你給?的它才會毫不猶豫的吃?！?/br>
    蔣思淮嘿嘿笑了?一下，有些驕傲：“它其實(shí)很聰明的?！?/br>
    碗里的湯還熱著，蔣思淮喝了?兩?口湯，舀了?塊蓮藕咬了?一口，有藕絲開始拉扯。

    “這個?藕好吃，粉藕來的。”蔣思淮評價道。

    梁槐景低頭咬了?口蓮藕，粉粉糯糯的口感，微微的甜，還沁著rou湯的味道，天氣冷的時候，喝一口rou湯就會從喉嚨一路暖和到胃里。

    他?想起他?們以前相處的那個?月，從來沒有坐得這么近吃飯過，吃飯的時候也不互相說話，關(guān)系冷淡疏遠(yuǎn)，遠(yuǎn)不如?現(xiàn)在。

    梁槐景想到這里，眼皮抬起一點(diǎn)，看向?對面，見她低頭一邊吃飯一邊看手機(jī)，一邊腮幫子微微鼓起，看上去自?在又?愜意。

    他?跟她說話，問她：“葉孜的婚禮蛋糕定了?嗎？”

    蔣思淮從手機(jī)里抬頭，不知道看了?什么，滿眼都是笑，聞言嗯嗯的點(diǎn)頭：“定了?，葉師兄說我以后跟嫂子聯(lián)系就行，這些都嫂子做主。”

    說完哦了?聲：“還有，他?們還訂了?個?慶祝登記的小蛋糕?！?/br>
    “登記了?？”梁槐景驚訝道。

    “說是十?二月初去，你不知道嗎？”蔣思淮反問他?。

    梁槐景搖搖頭：“他?還沒說，可能是要到那天才說吧。”

    又?問她會做什么款式的，蔣思淮舉著飯勺比比劃劃：“就是六寸的蛋糕，用食品打印機(jī)打印他?們給?的照片，糯米紙的那種，然后放中間，周圍再擠玫瑰花，超簡單?！?/br>
    說完又?感慨：“科技真是第一生產(chǎn)力，以前沒有打印機(jī)的時候，靠裱花師自?己畫，畫得好看的很貴，便宜點(diǎn)的又?可能會丑，太考驗(yàn)運(yùn)氣了?，要是拿到個?貨不對板的，一天的好心情都?xì)У?，恨不得說一聲——”

    語氣頓了?一下，然后加重：“晦氣！”

    梁槐景聽到這里不由?得再次失笑，連連點(diǎn)頭表示自?己很贊同?她的說法。

    蔣思淮笑瞇瞇的問他?：“湯夠不夠味？要是淡了?，可以加點(diǎn)鹽。”

    梁槐景說夠了?，抬眼看著對面的人，離得很近，他?幾乎都能看清她臉上的絨毛，細(xì)細(xì)的，在光線里像是鍍上了?柔光。

    大概是因?yàn)榫砗熼T?拉起，他?們又?在里面，飯吃到一半，竟然有街坊來敲門?，問今天做不做生意。

    蔣思淮去接待人家，梁槐景聽到她的說話聲從門?那邊傳過來：“今天店休，沒有烤面包哦，明天再來嘛，明天我們正?常營業(yè)的。”

    “哎呀，要休息的嘛，錢又?賺不完……腸仔包是吧，好好好，我明天多做點(diǎn)，你早點(diǎn)來哈……”

    梁槐景聽著她帶著笑的聲音，忽然間想到以往在影視作品里看到過的一幕，傍晚的時候穿著圍裙的母親站在院子門?口喊孩子回來吃飯，順便跟鄰居寒暄幾句，身后是煙囪里升騰而出的白煙，風(fēng)一吹就散進(jìn)云里。

    這種俗世的煙火和溫情，在他?的印象里，從來沒有出現(xiàn)在過他?的生活里。

    蔣思淮應(yīng)付完客人，回來繼續(xù)吃飯，因?yàn)椴悔s時間，所以吃得慢吞吞的，吃完一抬頭，就見梁槐景早就吃完了?，正?好奇的看著她。

    于是她頭一歪，也好奇的看著他?，問：“師兄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你什么時候能把飯吃完?！绷夯本拜p輕聳了?一下肩。

    又?說：“吃飯玩手機(jī)，不怕不消化？”

    聽得出不贊同?她的行為，但語氣很和緩，蔣思淮聽了?都有點(diǎn)驚訝。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

    梁槐景在她店里坐到下午兩?點(diǎn)左右，謝過她的招待，就先告辭離開了?，他?剛走，蔣思淮就接到母親董姜莉的電話。

    她幾乎是用帶著哭腔的聲音問蔣思淮：“阿稚，你明天來不來看一下你徐外?婆？”

    蔣思淮一愣：“……徐外?婆、怎么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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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姜莉口中的徐外?婆，是她的老師，國內(nèi)知名的婦產(chǎn)科學(xué)泰斗徐蘇云教授。

    她生蔣思淮的時候不算順利，有點(diǎn)先兆子癇的傾向?，本來是說要剖的，丈夫蔣兆廷和公?公?都這么勸，但她就是想先試試順產(chǎn)。

    用她的話說就是，大不了?順轉(zhuǎn)剖受兩?茬罪，一點(diǎn)機(jī)會都不給?，怎么知道順不下來？

    最后是下夜班的徐教授特地回來守著她，為她保駕護(hù)航，親手接生了?蔣思淮。

    “你的臍帶還是我?guī)湍慵舻哪兀瑖?yán)格點(diǎn)來講，我才是第一個?見到你的人哦?！?/br>
    蔣思淮還記得小時候第一次見到老太太時，她笑瞇瞇的這樣向?她做自?我介紹。

    人和人之間大概是需要一些緣分的，也需要一些媒介，就像她和徐外?婆。

    老人家很喜歡孩子，董姜莉跟徐蘇云的師生感情很好，常帶她一起去看望對方，一來二去，蔣思淮便也跟徐蘇云感情好起來。

    她會親昵的叫她阿稚，會準(zhǔn)備好她喜歡的小零食等她去吃，會給?她塞大紅包，還說如?果她學(xué)婦產(chǎn)科的話，就把書和筆記留給?她，給?她寫推薦信，聽說她不想繼續(xù)學(xué)醫(yī)，生病了?，又?幫她勸董姜莉和蔣兆廷尊重孩子的人生規(guī)劃，接受孩子想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她如?同?任何一位疼愛孫輩的老祖母一般，給?予她疼愛和寬容，還有幫助。

    蔣思淮人生的前二十?六年，得到過許許多多的寵愛，其中有一份就是來自?于她。

    這兩?年老太太的身體漸漸不好，八十?多快九十?的人了?，只是一場普通的病毒性感冒，就遷延成對身體打擊很大的重病。

    尤其是今年，她反復(fù)入院，國慶后因?yàn)榉螝饽[和哮喘復(fù)發(fā)又?去住院，蔣思淮去看她的時候，她戴著呼吸面罩，整個?人非常虛弱。

    大家都知道，她的日子是一天少過一天了?。只是誰也沒想到，這一天會來得這么快。

    蔣思淮問母親：“上個?星期你去看，徐外?婆不是好點(diǎn)了?么？怎么又?加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