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姜莉聞言立刻有些得意：“我家阿稚就跟我很親，我們還會一起睡。”

    及韻氣得直接抬起巴掌就要?揍她，“……要?是個兒子我看你?還敢不敢跟他睡！”

    大家一時間有些哭笑不得，蔣兆廷趕緊把老婆拉過來，打圓場道：“好啦好啦，都別鬧了，大家工作都忙，就先?散了吧，別打擾徐教授休息?！?/br>
    一提徐教授，剛被及韻和董姜莉的小爭執(zhí)弄得輕松了點的氣氛，瞬間又低落下去。

    大家的心情都不太好，誰都沒再說什么，沉默的離開了呼吸科住院部，又匆匆回到各自的工作和生活中去。

    蔣思淮和董姜莉去蔣兆廷的辦公室坐坐。

    一路上?，蔣思淮都很好奇的跟她爸打聽：“爸爸，mama和及阿姨是什么關系啊？怎么感覺……又好又不好的？”

    蔣兆廷還沒說話，董姜莉就說：“什么又好又不好？就是不好啊。”

    蔣思淮眨眨眼。真?的嗎？我不太信。

    “你?mama和你?及阿姨差了四屆，她進?師門?的時候，你?及阿姨帶過她?！笔Y兆廷溫聲給女?兒解惑，“你?及阿姨比較嚴格，表情又經?常很嚴肅，你?mama就怕她，躲著她走，你?及阿姨就覺得她不努力，是想混日子，所以就更愛讓她做事，管病人收病人跟手術，為難她鍛煉她，所以她們關系就……有點緊張?！?/br>
    蔣思淮聽得一愣一愣的，心說，媽耶，果真?是親媽，怎么她們遇到的事都一樣一樣的！

    她立刻伸手抱住董姜莉的胳膊，嗚嗚的說：“mama你?受苦了，我懂這種感覺！”

    董姜莉跟她貼貼臉，皺著臉說：“是啊，那三年真?的好難過，要?不是我真?的很想當產科醫(yī)生，根本熬不下來！”

    于是蔣思淮就明白了，自己和母親為什么會在面臨相似的壓力后，走上?不一樣的兩?條路。

    固然有她嬌氣包吃不了苦的因?素，但更重?要?的，是她不像母親，有一個要?當一名優(yōu)秀的醫(yī)生的信念，所以她根本支撐不下去。

    蔣兆廷接著說：“后來你?出生以后，你?mama特別喜歡你?，經?常把你?掛在嘴邊，我女?兒怎么乖，我女?兒怎么可愛，你?及阿姨呢，據說對她兒子很嚴格，又是事業(yè)型女?強人，就看不慣你?mama這樣女?兒奴，覺得她什么都好，就是上?進?心不夠，你?mama呢又覺得她太嚴厲，育兒觀念不和，加上?以前的事，就成現在這樣咯?！?/br>
    “哇，你?們大人真?的好復雜?！笔Y思淮忍不住道，說完還嘖了兩?下。

    董姜莉失笑：“哪里?復雜了，你?爸這不說得很清楚么?！?/br>
    頓了頓，又嘆口?氣，說：“其實我早就知道，我跟她合不來，是因?為我們想要?的東西不一樣，我就喜歡老公孩子熱炕頭，她就喜歡干事業(yè)往上?爬，追求不一樣?！?/br>
    蔣思淮就說：“那她家小孩壓力肯定很大吧？”

    “能不大么。”董姜莉失笑，“不過虎媽的高壓政策也確實取得了不錯的成效，她兒子二十多歲就博士畢業(yè)了?！?/br>
    蔣思淮又哇一聲：“這么厲害?。　?/br>
    “是啊，你?做不到吧？”董姜莉逗她。

    蔣思淮連連搖頭：“我不行的，我下輩子都做不到，卷王還是讓別人來當吧。”

    當父母的頓時一起失笑，蔣兆廷安慰她說：“你?現在這樣也不錯，各人有各人際遇，我們過好自己的日子就夠了。”

    蔣思淮連連點頭，又忍不住感激，幸好她是生在蔣家，才擁有這么開明的父母，和寬松的成長環(huán)境。

    她走了一下神，再回過神來，就聽到父母在議論?及阿姨家的事，說到她兒子的姓名，董姜莉說不記得了，“很小的時候見過，這起碼過了二十多年，哪里?還記得名字長相?！?/br>
    話音剛落，就進?了蔣兆廷辦公室。

    蔣思淮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拉過放在桌上?的袋子，從里?面掏出兩?盒蛋撻來。

    “爸爸，我給你?帶了蛋撻來，要?吃點嗎？”

    “喲，蛋撻??？”蔣兆廷笑瞇瞇的，“快給我一盒，我炫耀炫耀去?！?/br>
    說完拿了一盒走，要?拿去隔壁辦公室給同事嘗嘗。

    蔣思淮就翻他抽屜，找出茶葉來，給自己和mama泡茶。

    茶剛泡好，蔣兆廷回來了，一起進?來的還有他的學生葉允南，也就是葉沛澤的jiejie，她是來匯報工作的。

    見到蔣思淮和董姜莉就愣了一下：“師母，小師妹，你?們今天……一起休息啊？”

    “我老師在這邊住院，我?guī)О⒅蓙砜纯蠢先?。”董姜莉笑著回答道?/br>
    又讓他們有話趕緊說，“說完了來吃蛋撻，阿稚店里?帶來的?！?/br>
    葉允南誒了聲，趕緊長話短說，把要?匯報的事跟蔣兆廷講了。

    蔣思淮看著她身上?的白大褂，口?袋因?為筆的關系，有一點藍色的墨水痕跡，她忽然想起自己的白大褂來。

    一件短袖的，一件長袖的，跟著她度過了五年，后來她沒有從事這一行，卻還是把它們收了起來，放在家里?的舊物箱里?。

    到底是過去一段很值得紀念的時光，雖然談不上?美好。

    蔣兆廷和葉允南講完事，過來一起吃蛋撻，葉允南還問蔣思淮：“阿澤沒給你?添麻煩吧？”

    “怎么會！”蔣思淮做出一副不高興的樣子來，“師姐你?不要?瞎猜，小葉很厲害的，他是我們的好幫手，喏，今天他就是店里?挑大梁的，沒有他可不行！”

    葉允南聞言就笑起來，“那我就放心了，真?是有意思，你?爸爸是我的老師，你?是我弟弟的老師，怎么感覺我跟他就差輩了?！?/br>
    蔣思淮一想，忍不住嘿嘿的樂起來。

    午飯就是在省醫(yī)院食堂吃的，蔣思淮吃了碗云吞面，味道不錯，但分?量很大，她使勁吃，差點把臉都埋進?碗里?了，也才吃掉三分?之二。

    “爸爸幫我吃?！彼?所當然的把碗推給蔣兆廷。

    董姜莉給她遞了張餐巾紙。

    一家三口?吃完午飯，蔣思淮剛準備說要?回去，董姜莉就接到電話，臉色一變，拖著蔣思淮就往住院部跑。

    “快快快，老師這次真?不行了！”

    徐教授在這天中午十二點五十二分?與世長辭，享年九十二歲。

    蔣思淮彎著腰，抱住蹲在病房門?口?放聲大哭的母親，又一次想起實習那年見過的一幕又一幕。

    留戀著人間逝去的生命，哀哀慟哭的家屬，成為她午夜驚醒的夢魘，經?年以后，她真?的成了夢中人。

    而她無比清楚的知道，她還會一次又一次的經?歷送別，一而再再而三的成為夢中人。

    眼淚順著她的臉頰淌下來，她想安慰母親幾句，卻不知道該說什么，又覺得喉嚨有些發(fā)疼，只好咬著嘴唇不吭聲。

    蔣兆廷幫著徐家人忙前忙后，辦好手續(xù)，等遺體被送走，他才有空回頭安慰妻女?。

    梁槐景下班后照常光臨蔣思淮的店，到店的時候已?經?傍晚六點多，店里?最后一批面包已?經?全都擺上?貨架，葉沛澤和唐秋燕在接待客人。

    沒見到蔣思淮的人影，他微微愣了一下，但也沒覺得奇怪。

    他要?了一盒蛋撻，跟唐秋燕說在這兒吃完再走，唐秋燕還問他舞練得怎么樣了，又給他倒了一杯桂圓紅棗茶。

    一切看起來和平時完全別無二致。

    直到他咬下一口?蛋撻，發(fā)現今天的蛋撻和平時吃的有點不一樣，這種差異非常細微，細微到如果不是他經?常吃這款蛋撻，對它的風味了如指掌，可能根本感覺不出來。

    再看向柜臺，一直只有唐秋燕和葉沛澤倆人在忙，梁槐景便對蔣思淮的去向有了猜測。

    吃完蛋撻要?走時，他去還杯子，問唐秋燕：“師妹……今天不在嗎？”

    知道他問的是蔣思淮，唐秋燕就回答道：“哦，她家里?有個長輩去世了，去幫忙了?！?/br>
    蔣思淮下午的時候給他們回來過電話，說去探望的長輩剛好中午過世了，她要?就在那邊幫忙，今天就不回店里?了，讓他們把今天準備的面包賣完就打烊。

    “多虧了有小葉呢，不然貨架早就空了?！?/br>
    一旁的葉沛澤聞言，靦腆的笑了笑。

    梁槐景恍然大悟，點點頭：“原來是這樣?！?/br>
    他道了聲謝，轉頭出了店門?，坐進?車里?之后，想來想去，也沒有給蔣思淮發(fā)信息問候或寬慰什么。

    一是不覺得他們的交情已?經?到了可以私信聊這種私事的地步，二是擔心蔣思淮并?不想讓外人知道這事，做人要?有邊界感，他想。

    但讓他意外的是，晚上?舞蹈課結束時，他看到了及韻給他發(fā)的信息。

    及院長：【徐教授于今日中午十二點五十二分?去世?！?/br>
    梁槐景一愣，徐教授去世了？他昨天去看她，還以為她雖然已?經?極度虛弱，但應該還能撐幾天，沒想到今天就走了。

    他猶豫片刻，回了一句：【節(jié)哀順變?！?/br>
    及韻回了他一個謝謝。

    再無其他，明明是親生母子，卻時常無話可說，梁槐景不知道有多少人會像他們這樣。

    他再見到蔣思淮，已?經?是將近一周之后。

    這幾天蔣思淮的主要?任務是陪著董姜莉，每天早上?早早去店里?，準備好第?一批產品，然后就回家去，精心準備好午餐，然后親自送去董姜莉的單位，陪她一起吃午飯。

    冬天了嘛，吃羊rou的好時候，蔣思淮又是燉羊排，又是煮當歸生姜羊rou湯，還有支竹羊腩煲，變著花樣給mama做好吃的。

    晚上?呢，一家三口?吃過晚飯，就一起下樓散步，聊天時倒也不避忌徐教授，聊了許多董姜莉讀書時的事。

    蔣思淮特別喜歡聽她媽和及阿姨的事，雖然她這幾天去送飯一次也沒碰到及阿姨，但總覺得能從她和mama的相處中，看到幾年前她和梁槐景相處時的影子。

    于是母女?倆特別有共同話題，都表示：“不知道這么嚴格做什么，很多事只要?沒出錯，做得差不多就好了嘛?！?/br>
    “就是就是！”

    蔣兆廷在一旁聽著哭笑不得，好家伙，人家對你?們嚴格要?求，希望你?們上?進?，居然還錯了？

    但是他不敢說，說了是被圍攻的。

    接著就是他們一起去參加徐教授的追悼會，小型的追悼會不對外公開，來的都是徐教授的同事和學生，蔣思淮站在母親身邊，緊緊握住她的手。

    追悼會結束后，一切塵埃落定，董姜莉情緒也基本從悲傷中走出，蔣思淮和蔣兆廷都松了口?氣。

    日子于是回到常態(tài)，蔣思淮恢復了每天待在店里?的生活節(jié)奏。

    梁槐景下夜班，路過蔣思淮的店，照例停下來準備買幾個面包。

    進?門?就看見蔣思淮正在柜臺后忙碌，一邊打包一邊跟客人說話：“是今年剛下來的桂花，借個香味嘛，芋泥也是我們自己做的，用的荔浦芋頭?！?/br>
    他走近看了一眼，是這個月才上?的一款桂花芋泥巴斯克，奶油面上?撒著一層金黃色的桂花，一個只有四寸，一人食已?經?很足夠，兩?人分?剛剛好的分?量。

    當下便決定打包幾個去舞蹈教室和楊冠他們一起分?享。

    “麻煩幫我打包三個桂花芋泥巴斯克?！?/br>
    聽到這聲音，蔣思淮抬頭，笑著招呼他：“師兄中午好，又是下夜班嗎？”

    梁槐景點點頭，目光在她臉上?打了個轉，心里?竟然松了口?氣。

    “你?看起來狀態(tài)不錯?！彼f。

    蔣思淮一愣：“……師兄怎么這么說？”

    “我聽小唐姐說，你?家有親近的長輩過世了，這幾天來店里?都沒見到你??！?/br>
    他這么一解釋蔣思淮就明白了，笑著點點頭：“是啊，這幾天主要?是陪mama，mam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