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春風(fēng)拂過綠葉,帶著寒氣喚醒了沉睡的萬物。就是在這樣一個冷冽又帶著少許溫柔的日子里,冉靜迎來了和丁曉琳的重逢,這是一場對冉靜來講,著實(shí)不太體面的相見。 在此之前,她從來沒想過和丁曉琳的見面會是在自己如此狼狽的情況下進(jìn)行的。 她被人潑了一身血。 是的,冉靜敢肯定,那個瘋女人潑在自己身上的紅色液體絕對就是血,只是不確定到底是哪種動物的血。 看著那位被丁曉琳拉住的婦女,嘴里還在罵罵咧咧地說著什么,是南邊的方言,冉靜聽不懂,傻子也能猜到,左右不會是什么好話就對了。 手里的罐子還有大半瓶紅色的液體在里頭晃著,那女人還不死心,想躲過丁曉琳的阻攔再次沖上來潑她。 這陣勢,冉靜看了眼四周,左手邊有一個西餐廳,脫下自己沾血的外套就往里頭躲進(jìn)去。 她又不是個傻的,站外面萬一打起來她跑都跑不贏,在這里要是真有點(diǎn)什么事好歹店里的工作人員會攔著,不至于吃什么大虧。 冉靜叫了一杯喝的在座位上坐下,隔著窗外的玻璃,她看到丁曉琳和那個女人好像吵起來了,吵到一半丁曉琳還推了那人一下。 與其說是吵架倒不如說是丁曉琳單方面碾壓。 “知唔知今日嚟做乜嘅?你咁我還點(diǎn)同佢談啊,依家你happy啦,都唔使扯咁多,就讓佢哋喺里頭食牢飯食到死嘚啦?!?/br> 攤上個豬隊(duì)友丁曉琳真是氣到兩眼發(fā)黑,她都說了這次的事她一個人來就行了,那班子人偏不聽,說是怕她吃虧硬要塞一個包袱跟過來,也不知是真為了她的安全考慮還是擔(dān)心她被人收買。 塞人就塞人吧,你說跟個聰明的過來一路上也多重照應(yīng),偏偏來的是個缺根筋的,家里男人進(jìn)去了就跟天塌了似的,啥也沒干見面就潑人一臉血,這他媽都是些什么事??! 丁曉琳要被氣死了。 “滾返屋企等我,我返去之前你唔準(zhǔn)出門,記住冇!”壓著心頭那攢邪火,丁曉琳放完狠話再沒理那人,轉(zhuǎn)身往冉靜去的餐廳走。 她眼尖,一下掃過去就看到靠在窗邊坐著的冉靜,興沖沖朝人揮手。只瞧見人家慢騰騰掀起眼皮斜了她一樣,沒做聲,也沒和她打招呼。 丁曉琳心里咯噔一下,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得,看樣子是氣上了。 進(jìn)門走到座位邊,也就幾步路,看到冉靜,丁曉琳還是和之前一樣熟稔地和她打起招呼來,仿佛兩人還是一起合伙做生意時的好姐妹。 冉靜一直刻意繃著的臉終于有了些許松動,伸手不打笑臉人,說起來那血到底也不是丁曉琳潑的。 理是這個理,都真落到自己身上冉靜還是有些咽不下去,誰能咽下去啊,平白無故被人潑一身血。又是剛過完春節(jié)沒多久,多晦氣啊。 想到這開口也是蔫蔫的,“好久不見。” 愿意開口說話,那證明還有機(jī)會,丁曉琳在心里給自己打氣。 “小靜,我這次來找你,是有個事想求你幫個忙。”單刀直入是丁曉琳一貫風(fēng)格。 “哦,找我?guī)兔€澆我一身血?!比届o不咸不淡地刺了她一句,她現(xiàn)在還能聞到自己身上那股腥臭味。 丁曉琳仿佛沒聽見,“對不起啊,我朋友的行為我?guī)Т蚰愕狼福媸菍Σ蛔?,我先前要是知道她備了這么一手我肯定不會帶她來的。”話里誠意滿滿,讓人不忍生出半分質(zhì)疑?!澳阈盼遥蹅兿嗵庍@么久,我是什么性格你還不清楚嗎?” 直來直去,一個腸子通到底,這就是丁曉琳,冉靜當(dāng)然知道。 講到這個份上,再擺譜就沒意思了,冉靜在心里嘆了一口氣,算了,就當(dāng)新年開門紅吧。 “說吧,有什么事能幫到你。” “還記得那次在我們店門口游行示威的那批人嗎?”丁曉琳拋出一個快要超越冉靜記憶存儲的時間點(diǎn),但好在努力回想一番,她還是能記起一些破碎的片段。 貪婪的地產(chǎn)商,受壓榨和剝削的工人,官商勾結(jié)的政府,畸形的三方班人搭建了一個苦味的黑色故事。 在丁曉琳嘴里,冉靜知道了有這么一幫人,在工地上辛苦了一整年,結(jié)工資的時候卻被開發(fā)商一拖再拖,忍無可忍的人們上街尋求政府的幫助,卻惹惱了黑心的資本,直接和政府一起,把其中幾個領(lǐng)頭人關(guān)了起來,其中就有那個潑她一身血的女人的丈夫。 “你還記得那天在店里吃飯的時候,張全說起的那個‘法院新調(diào)來的姓唐的干部’。他的名字叫唐政?!?/br> 冉靜抿著唇不接話, 她莫名地感到恐懼。 她嘗試著閉上眼,一段時間后再睜開,企圖告訴自己,這只是個夢而已。 遺憾的是,她沒有成功。 丁曉琳善解人意,坐在一旁充當(dāng)人性擺件,給冉靜足夠的緩沖時間,讓她理清這些事。 冉靜什么也沒想,只是習(xí)慣性地放空自己,看著窗外發(fā)呆。 綠化帶兩邊的禿樹枝在春風(fēng)的吹拂下抽起了嫩芽,經(jīng)歷過一整個冬天的蟄伏,隱藏在地底下東西都慢慢破土而出了。 “還有呢?”冉靜咬唇,她不敢看丁曉琳的眼,又不愿放棄對真相的追逐。 “除夕前一天他們又鬧了次大的,在工地上放了一把火,燒掉一間移動板房,開發(fā)商當(dāng)天就把人抓進(jìn)看守所,到現(xiàn)在還沒放出來,張全也在里面?!薄倍粤諠M眼血絲,如果不是,她不至于摻和進(jìn)來。 張全也是無妄之災(zāi),明明是去拉人回來別做傻事,卻被有心人推出去抓住當(dāng)了個典型。 冉靜聽完丁曉琳的故事,她知道這些都是真的,時間、地點(diǎn)、和人名都對上了。 有什么事是要緊到除夕夜還要在外面奔走? 伸手碰了碰自己已經(jīng)僵硬的臉,冉靜緩緩抬起眼問她,“你要我?guī)褪裁疵?。?/br> 丁曉琳深深地看著她,突然間笑起,血絲自眼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勢在必行的堅(jiān)定目光。“帶我去見嚴(yán)欽平。” PS:新年快樂!開開心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