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所
之后發(fā)生的種種,時隔四年冉靜如今再次回想起來,仍然覺得既荒誕又魔幻。 她沒有感染,隔離一周后,現(xiàn)代醫(yī)學(xué)給給她下了釋放書。 那一年冉靜全程以一個旁觀者的視角,從頭到尾見證了那場白色恐怖是如何席卷她所在的城市,破壞和撕裂了一個又一個家庭。 好消息是這些家庭里并不包括她的在內(nèi),當(dāng)然也有壞消息。 她的家庭早已千瘡百孔,搖搖欲墜。不用病毒干擾,或許在某個不知名的時間點它便會自行倒塌。 出院的第二天,江書彥和她坦白了他知道的所有。 理由是,他不想在她面前有任何隱瞞,秘密不該屬于相愛的人。 嚴(yán)欽平、唐政、發(fā)改委、法院、市政府,政治漩渦里卷過的,沒有一個好人。 她可笑地隱瞞著自己在婚姻中偶然行錯的一步,維持這個家幸福美滿的假象。 卻不知,虛偽的忠誠落在那些狩獵者眼中,他們是何種心情? 洋洋得意,還是棄之如敝履? 冉靜不知道,但她怨恨江書彥是真的。 為什么要告訴她?將所有的隱瞞和欺騙攤在她面前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她是否能接受,又是否愿意接受? 沒有人在意這一點,他們只關(guān)心自己,不想自己身負(fù)枷鎖所以將事情通通推到她面前。 人間多是無情郎。 “咚咚?!鼻瞄T聲響起,將冉靜從過去中喚回。 “進來。” “冉律師,這是您要的資料,今年上半年的都匯總在這兒了。” 冉靜接過助理遞過來裝訂成冊的資料,有二十多頁,A4紙單面打印的。 冉靜逐頁翻過,沙沙的紙聲透著油墨的香,她看得很仔細(xì),一字一行都沒有放過。 那一年流感結(jié)束后,在嚴(yán)欽平的幫助下冉靜成功拿到了市里一所二本大學(xué)的畢業(yè)證。 沒有高考,沒有學(xué)籍,拜權(quán)勢所賜,一切來得如此輕而易舉。 曾經(jīng)被權(quán)勢所困的她,如今也得了這東西的饋贈。 命運的禮物,令人燙手。 畢業(yè)證到手后,按唐政的計劃,冉靜去考了律師職業(yè)資格證。 今年是律所開張的第一年,本來可以更早。 因為冉靜考了三次才過,活生生拖到去年年底律所才開始辦手續(xù)。 這幾年里,和唐政相處,冉靜一直維持著一個詭異的平衡點。 越過這條線,。她搖搖欲墜的家就此轟然倒塌,止步這條線她們還是幸福美滿的一家人,聽話的女兒,前途無量的丈夫,美麗動人的妻子。 沒有人看到,丈夫白襯衫上若有若無的唇印,也沒有人聞到,妻子裙擺上蕩漾著的厚重檀香。 一切的一切,藏在不知名的黑暗里,肆意生長。 “好,辛苦你了,小孫?!狈阶詈笠豁?,冉靜終于看完。 她抬手看了眼腕間的表盤,下午四點。說起這塊表,還是前年嚴(yán)欽平去瑞士出差時帶回來送給她的,機械表的機芯鑲嵌紅寶石運轉(zhuǎn)。素凈表盤上沒有任何logo,但冉靜知道,它的價格不會太低。 那一年流感結(jié)束后,嚴(yán)欽平的仕途一路高升。 無能的市長在疫情本該可以得到控制的時候選擇瞞報,最后造成大規(guī)模擴散。這使得原本要兩年后才有機會坐上這個位置的嚴(yán)欽平提前上崗,升職加薪全靠同行襯托。 “我出去一趟,接女兒放學(xué),你通知下去,晚上七點開會。”吩咐完孫晴冉靜直接提包出門,開車去女兒就讀的學(xué)校。 距離放學(xué)還有十五分鐘,冉靜找了個停車位,車子停好后她坐在車?yán)锇l(fā)呆。 后視鏡里落入一抹夕陽余暉,冉靜移過鏡子對準(zhǔn)自己,她不想看到刺眼的東西。 冉靜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她今年二十七了,她女兒今年九歲,小學(xué)三年級,可這幾年里她似乎沒什么變化。 也是,能有什么變化呢?律所開張前,她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備考上,一備就備了三年。 家里家務(wù)有保姆,收入有唐政,冉靜唯一的貢獻就是接女兒放學(xué)。 一轉(zhuǎn)眼她和唐政已經(jīng)在一起十年了,相遇后她們短暫地愛過彼此,隨后締結(jié)婚姻。 但婚姻不代表永恒,愛情破碎以后,她帶著復(fù)仇的武器走向他。 愛與恨是一對相反向量,大小相等,唯有方向不同,她走到了最初起點的另一邊。 “mama!”人未到,聲先來。小姑娘梳著兩個長辮子飛快奔向校門口那輛白色下車。 “慢點啊,小心摔跤了?!睍笥种?,襯著跑起來的小姑娘身后像是壓了個千斤的重?fù)?dān)。 冉靜下車走向女兒,順了順跑得喘氣的女兒,“先上車吧?!比∠屡畠杭绨蛏蠏熘某林貢S手放在后排座上,冉靜拉開副駕駛的門讓進去。 這個時間放學(xué)下班高峰期,趕上路上車多,都在排隊等紅燈。 一個紅燈等三趟,磨得冉靜沒脾氣了,看了眼副駕上今天格外安靜的女兒,冉靜想起來,剛剛接她放學(xué)的路上去面包店買的南瓜包。 “寶貝餓了么?mama給你買了南瓜包,就在你前面這個抽屜里,打開看看?!?/br> “不用了,我不餓?!钡皖^悶悶地說,手指交叉繞圈,時不時悄悄朝左邊瞥一眼,欲言又止的樣子。 滿腹心事的樣子看得冉靜直挑眉,哦?這是怎么了?苦大仇深的。 “真的不吃啊?那你給mama喂點行嗎,一下午沒吃東西mama餓了。”裝作半點沒看出來女兒的小心思,冉靜專心開車。 小唐婉癟嘴又看了mama一眼,還是沒有得到回應(yīng),“好吧?!边@才老實認(rèn)命拆開南瓜包的紙盒,撕下一塊面包往mama嘴里送去。 嘴里咬著甘甜的南瓜包,冉靜心里笑得臉上都要繃不住了。 過了會兒,玩夠了,才裝作剛剛發(fā)現(xiàn)的樣子問出聲,“寶貝怎么了?垂頭喪氣了,誰欺負(fù)你了?” “沒有?!毙老瞞ama終于發(fā)現(xiàn)自己的小情緒了,又有些不開心,mama怎么這么晚才發(fā)現(xiàn)??!自己明明已經(jīng)表現(xiàn)得很明顯了啊。 算了,mama每天工作已經(jīng)很辛苦了,這次就原諒她吧。 慢吞吞的冉靜才從女兒嘴里聽到事情全部面貌。 “我喜歡上我們班一個男生?!?/br> 冉靜笑了,她問女兒:“你知道什么叫喜歡嗎?” 小唐婉說:“知道啊。本來我不喜歡男生比我矮,但他矮就可以;我不喜歡別人碰我的東西,他碰也可以。mama,難道這還不算喜歡嗎?” 看著女兒歪頭望她,等著她給自己答疑解惑。冉靜淡淡勾起唇角,“當(dāng)然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