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事
車子沿著山道行駛,開去不知名的遠(yuǎn)方。 搭在方向盤上的那雙手,青筋袒露,冉靜怔怔望著,半晌才反應(yīng)過來?!皠倓偹拥哪峭娫挘悄惆才诺??”要說是巧合她死也不信。 江書彥面無表情地盯著路上空無一人的山道,手里的拳頭握緊又松開,最終還是應(yīng)下。“是我,可惜還是晚了一步?!?/br> 江書彥不敢轉(zhuǎn)過頭去看冉靜,不敢直面她脖子上的傷,他怕自己會控制不住,掉回去把嚴(yán)欽平撞死! 為什么不早一點,他為什么不能來得早一點! 這樣或許她就不用受傷了,受那么多傷。光是上車時瞥到的那一眼,他的心仿佛被人狠狠揪起一樣難受。 為什么總是差一點?他和她之間總是差一點。 “沒有晚,至少,沒出什么大事?!毕啾冉瓡鴱┑臒o名火氣冉靜顯得平穩(wěn)很多。 虎口脫險已是幸運至極,原本她已經(jīng)做好被強暴的準(zhǔn)備。一切都還尚早,他沒有來遲。萬幸,這一次,他沒有來遲。 “差點被掐死還不算大事?!在你心里什么才算大事?非要等到被他害死,才算是出事嗎?”腦子里殘存的理智控制著江書彥踩下剎車踏板,車子急停在路邊。 方向盤成了他泄憤的無辜工具,握緊的拳頭砸在喇叭蓋上,車子發(fā)出刺耳的響聲。 嚴(yán)欽平到底給她灌了什么藥到現(xiàn)在她還顧著他!那個人渣那樣對她,她還顧著他,幫他圓謊! 她說沒事,怎么會沒事!脖子上的瘀痕,手腕上的傷,還有上車后無意發(fā)抖的手,這就是她說的沒事。 想到這江書彥氣得往方向盤上又加了一拳。 冉靜沒有表情地看著江書彥發(fā)瘋,她沒有說話,就這樣坐著,等他瘋完。 左手隱隱作痛,冉靜低頭看了一眼,才發(fā)現(xiàn)是中指的指甲蓋斷了。應(yīng)該是在別墅那陣嚴(yán)欽平綁的時候弄的。 這手指甲她蓄了有一段時間,本來是打算周末去做美甲的,看樣子是去不成了。 沒有人說話的寂靜空間,無處流竄的怒火悄無聲息地平靜下來。 “我知道你為什么生氣,”看著前方,她的聲音很淡又輕,“他對我做過的壞事,每一件我都記得清清楚楚。我不會忘,更不敢忘,可我需要一個理由?!?/br> 一個能夠支撐她活下去,不死不休和壞人戰(zhàn)斗的理由。自憐自哀是沒有用的,她早就試過了。 對女人來說,這個世界有時冰冷殘酷得沒有半點道理。 “你以為我不知道痛嗎,告訴你啊,我最怕痛了?!闭f起來還挺不好意思的,冉靜輕輕笑了一聲?!安还馀峦矗疫€怕死呢。可我不能讓他們知道,那樣帶給我的將是長久的痛苦和數(shù)不清的暴力?!?/br> 嘆了一口氣,冉靜摩挲著她那只斷了指甲的手?!拔业米屗麄冎?,我是不怕死的,暴力無法讓我屈服,痛苦同樣會通過我轉(zhuǎn)嫁到他們身上。時間一長,這套說辭不光騙過了他們,就連我自己也被騙進去了呢?!?/br> 她很少回憶起過去,很少,她幾乎是強逼著不準(zhǔn)自己回頭。 往前走吧,不要停,這條路打從一開始就沒有辦法回頭的。 迎著光,她的臉白到幾乎透明,散落的一縷碎發(fā)垂在臉龐,黑與白交相輝映,畫面被定格成一個瞬間,江書彥看到了撲面而來的哀傷。 “我去殺了他,現(xiàn)在就去,還有唐政。”江書彥握住冉靜蜷成團的手,耐心分開她緊緊交握的手指,然后包進他的手心。“我名下有兩套房子,一套我弟在住,還有一套在臨江別岸。別岸這套我會過戶給你,這些年攢了一點錢,一半在銀行一半在股票賬戶,等下我把密碼給你。” 他在認(rèn)真地交代后事,逐步安排好她往后的人生,那里沒有他的存在。 “等案子查得差不多了,找一個沒人認(rèn)識的城市,最好是南方,那邊天氣好。養(yǎng)幾只貓,再養(yǎng)條狗,最好是兇一點的,看家護院寵物狗可不行。無聊的時候逗逗貓,遛遛狗,這些小孩子也會喜歡的?!睕]有半點悲傷,他似乎只是在和她聊明天早上吃什么一樣隨便。 江書彥講得認(rèn)真,冉靜聽得也很認(rèn)真。 順著他的完美設(shè)想,她提出了疑問?!斑€有呢?你說了這么多,又為我謀劃了這么多,單單漏掉最重要的一點?” “什么?”江書彥被她問愣了,低頭想了想,他到底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冉靜不客氣地笑彎了腰,身子都快坐不直了,真是個呆子! “男人啊,你看我才27歲,不活久了活到七十歲,不過分吧。那也還有四十多年呢,你忍心我一個人孤孤單單的?” 她整了整自己笑得花枝亂顫的身體,起身跨坐在江書彥腿上。 前面男人胯下鼓著的一包硬東西頂著,后背硬邦邦的方向盤咯著她的腰,內(nèi)憂外患,夾得她沒法動彈。 偏偏冉靜還沒打算要輕易放過他,話沒有半點停嘴,繼續(xù)喋喋不休地往外蹦。 “你知道的,我看男人的眼光一向不太行,萬一又?jǐn)偵弦粋€唐政2.0怎么辦?到時還有誰能幫我殺人?” 看著她一臉無辜的表情,江書彥都懷疑鉆進他褲襠里的那只手是憑空多出來的。 那只興風(fēng)作浪的怪手,成功攪混了江書彥清醒的頭緒,順理成章被冉靜牽著鼻子走。“那你想怎么樣?” 短短六個字,江書彥說得咬牙切齒,一是停在他guitou上作亂的手,二是這話本也是他不愿說出口的。 說他自私也好精明也罷,剛剛那番交代后事的話,他確實是藏了自己的小心思在里頭。 他不想冉靜忘記他。 不奢望在沒有他的日子里,她會一個人過完后半生。就像她自己說的,她還這樣年輕,總會有人再次站到她身旁,和她在一起,這些江書彥都知道。 但他不愿去想,更不愿說出口來,仿佛只要不說不想,事情就不會發(fā)生。 可惜冉靜不給他裝死的機會,不光要說,還要大大方方坦坦蕩蕩地說。 你不是挺英勇無畏舍身取義的嗎,怎么?一到關(guān)鍵時刻就放啞炮了? “要我說啊,你還得幫我找個靠譜的男人來接你的班。不然靠我自己,有點危險?!?/br> “我這個人吧你也知道,本事不大明堂還不少?!?/br> “年紀(jì)大的不要,在老男人身上吃虧吃怕了,要年輕點,最好是個弟弟?!?/br> “長得丑的也不要,我這個長相找個丑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他包的我呢?!?/br> “太窮的也不行,由奢入儉難,我過不了苦日子?!?/br> 掰著手指頭噼里啪啦說了一大通,冉靜歪著頭想了想,還有什么漏下的。 “差不多就這些吧,其他的等我想起來再告訴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