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招待所出來，冉靜直接叫了輛車去江書彥那。

    鑰匙打開門，屋里空蕩蕩的，來的不巧，他不在家。

    沒打電話去問他在哪兒，什么時候回家，這些都不重要。此刻冉靜只想睡一覺，睡它個天昏地暗先。

    招待所這趟消耗了她太多精力，情緒起伏的激烈運轉(zhuǎn)讓她的身體接近崩盤。她需要靠睡眠來修復(fù)，有什么事都等她睡飽了再說吧。

    被子里都是江書彥的味道，這讓冉靜想起，自己和他仿佛已經(jīng)有很久沒見面了。嗅著熟悉的氣息，她閉上眼進(jìn)入夢香。

    這一覺冉靜睡得很不安穩(wěn)，她不停地做夢。在夢里她一直被人追趕著，拼命向前奔跑。

    冉靜清楚地知道她正在做夢，在上帝視角下，她想開口提醒那個夢中的自己。

    別怕，放輕松，讓自己喘口氣先。

    他追不上你的，你就要贏了。這只是個夢而已。

    一個夢而已，你都要贏了。

    別怕。

    她想讓夢里奮力奔跑的自己先停下來，想看看到底是誰在身后窮追不舍，可她回不了頭。

    她想轉(zhuǎn)身卻動不了，身體像是一臺被設(shè)定好程序的機(jī)器，只能向前走，沒辦法回頭。

    她還在瘋狂的跑著，躲避獵人的追擊。過程不知持續(xù)了多久，心肺喘地快要爆炸，邁出的腳步依舊朝前。

    冉靜是被吵醒的，不知從什么時候起外面開始下起雨來，閃電挾著驚雷肆無忌憚地攻擊著這座城市。雷聲太大將她從噩夢中驚醒，奪命長跑終于得以結(jié)束。

    后遺癥就是，那股跑久了喘不過氣的窒息感，現(xiàn)在還殘留在她腦海里，猶有余威。

    她不知道自己這一覺睡了多久，因為下雨，外頭的天已經(jīng)黑了，看不出時間。冉靜走出房間外，想倒杯水喝，平復(fù)一下心情順便看一眼時間。

    伸手推門的時候遲了一秒，在門把的另一端，有雙手先她一步推門而入，是江書彥。

    “睡好了嗎？正想叫你起來喝粥，剛熬好的?！笨吹介T后的她江書彥也有點意外，沒想到她這么早醒。

    剛起來，冉靜的反應(yīng)還停留在初始狀態(tài)，比起平時慢了不止一拍，任由江書彥牽著她的手坐到餐桌旁。

    “喝點水，睡累了吧?！笨吹剿疫叺念^頂上有一縷頭發(fā)翹起來，江書彥忍著笑伸手摸了摸，看能不能撫平。

    顯而易見是不行的，倔強(qiáng)的發(fā)絲依舊堅挺，發(fā)誓絕不屈服于人類的yin威。

    半杯水入腹，意識漸漸回籠，身體機(jī)能重新啟動，冉靜第一時間聞到廚房傳來的香味。

    “好香啊，你煮的什么粥？”在這兒聞得不過癮，她起身走到廚房，停在那口已經(jīng)關(guān)火的灶臺前。海鮮粥的清香撲鼻而來，肚里空空的她看著砂鍋眼都不愿眨。

    江書彥跟在冉靜身后，看著她這副饞樣兒知道她是真的餓了。盛好一碗單手端出來，另一只手牽著她走出廚房重新回到飯桌上。

    沒著急端給冉靜，江書彥先將里頭$她不吃的佐料調(diào)出來。姜絲去腥，是海鮮粥的必備材料，蔥段提香，中和了海產(chǎn)品的咸濕味道。

    不巧，這兩樣冉靜都不吃。

    冉靜坐在左邊，她看著江書彥低頭耐心地將蔥段姜絲挑出來，邊挑邊吹氣，讓粥涼得快一點。

    她的右手被他用左手握緊，牢牢包裹著，手心溫?zé)帷?/br>
    在這風(fēng)雨飄搖的冬日里，這個人，這雙手，一直護(hù)著她。無條件的、不計成本、不圖回報地保護(hù)著她。

    粥很香，海蝦和青蟹的鮮美在長時間的烹煮下，盡數(shù)匯入到綿軟的米粒中。蝦頭油泡好的珍珠米在砂鍋內(nèi)翻滾，一粒粒爆開花。

    美味當(dāng)前冉靜一口不等一口地往嘴里送，還不忘感嘆，“好好喝??！誒，你怎么不喝？”

    她見江書彥一直看著她喝，明明煲了滿滿一鍋在那兒，也不見他去給自己盛一碗。

    “你先喝，我就想看看你。”嘴巴邊上沾了一粒米，江書彥伸手幫她抹掉。

    一句話說得漫不經(jīng)心，倒是聽得冉靜老臉一紅。

    頭一橫，干脆不再理他，她吃她的，管他吃不吃。

    冉靜一連喝了兩碗，江書彥也陪著看了兩碗，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輪到她看他喝了。

    不同于冉靜的喝法，江書彥喝粥很快，事實上冉靜發(fā)現(xiàn)江書彥不論吃什么都很快，印象中他吃飯也比她快不少?！霸趺闯阅敲纯欤恢兰?xì)嚼慢咽對身體好啊?！?/br>
    又是捧著碗喝了一大口，咽下去之后江書彥向冉靜解釋才說：“以前在福利院習(xí)慣了，慢了就沒東西吃?！?/br>
    說這話時江書彥沒什么反應(yīng)，習(xí)以為常的樣子，仿佛這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冉靜聽在心里特別不是滋味，她想說些什么來寬慰他?？墒窃挼阶爝吽龁栕约?，該說什么呢？

    是往前走，我們會遇到更好的，

    還是看開點，過去的就讓它過去？

    這些話有用嗎？

    沒有用的，冉靜看了看她自己，她身上殘留著無數(shù)過去留下的陰影，她回不了頭。

    那個坎永遠(yuǎn)在那里，無法回頭就越不過去，她是這樣，江書彥也是這樣。

    “我今天見到唐政了，在招待所里。他看上去很慘，到現(xiàn)在都不知道送他進(jìn)去的人都有誰，他以為你是嚴(yán)欽平。”飯后的閑聊，冉靜給江書彥講今天白天招待所里發(fā)生的事。

    “嗯，然后呢”

    “我罵了他，撕開了他那張偽善的臉，將這些年攢在心里的怨氣和怒火都發(fā)xiele出來。”

    “你做的很好，有沒有舒服一點”有一搭沒一搭地你問我答，江書彥摩挲著冉靜的手，發(fā)現(xiàn)她有一個手指指甲蓋斷了。

    冉靜也發(fā)現(xiàn)了，圖漂亮，她續(xù)了一手的指甲。斷了一個，另外九個也留不了了。“唉，好可惜?！?/br>
    江書彥找了指甲剪，來修繕這個工程。

    話題重新回到上午，罵完那通后。“我以為我會很開心，憋了這么久，終于大仇得報?？此F(xiàn)在像個喪家犬，以前有的一切都被我破壞光了，我以為我會很開心?！?/br>
    冉靜懷著報復(fù)心理去見的唐政，耀武揚(yáng)威地罵了他，將他的無恥和惡心一樁樁一件件都列了出來。話講出口的那一瞬間，她承認(rèn)心里是爽的。短暫的爽過之后，內(nèi)心深處迎來了漫長的空虛。

    “可是我沒有，從招待所走出來我心里空蕩蕩的。原本以為復(fù)仇成功后的開心快樂都沒有了，我不知道該去哪兒，不知道接下來該干什么。我以前想著讓他死是最重要的，我的苦難要有人買單，這個信念一直支撐著我好好活著和他們斗。”

    “可直到今天我才發(fā)現(xiàn)，不是這樣的。有人買單又怎么樣呢？那些已經(jīng)發(fā)生過的事情并不會就這樣消失，它早已經(jīng)融在我的血液里，寫進(jìn)了DNA。我甚至不敢回頭，到現(xiàn)在我依然不敢回頭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