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可愛寶貝
夜深,明月高懸,住陸續(xù)回房休息。 酒肆大廳內(nèi),生的突嘴長頸的店小二馬王正沿著空桌子,小心吹滅燭火。 只見他先是長頸一伸“嘶!”的長吸一口氣,再大嘴掄圓“呼!”的吹出一股勁風,同向兩桌的燭火便“咻!”的熄滅。裊裊青煙升起間,再從鼻尖噴出一聲“嘶哼!”的得意鼻音,馬王便志得意滿的走向下一桌,如此四五步,滿廳燭火無一幸免,全部熄滅。只余柜臺上的一盞燭火伴隨著噼里啪啦的算盤聲茍延殘喘,昏暗的燭光映襯出店主猴伯冗長陰暗的臉頰。 他閑閑的瞟了眼吹蠟燭吹的不亦樂乎的馬王,感覺無可救藥。普通妖物即便百年修成人身,也改不了骨子里的獸性,蠢笨愚鈍。這馬妖怎么也有200歲了,白日在后廚剁菜,晚上在大廳收拾灑掃,20年來對吹蠟燭這種屁事始終熱情不減,日日顯擺他那吹氣神功,好在他也如普通馬和騾子一樣吃苦耐勞,20年來對任何苦活累活都樂此不疲,精明的猴伯只雇了這一個店小二便綽綽有余了。 馬王吹滅蠟燭后,立即拿起一把三尺寬的大掃帚,瞪大銅鈴般的巨眼,仔細認真的打掃起來。他這20年嚴格按照掌柜的吩咐,為了節(jié)省燈油錢,人前腳剛走,他立馬從后廚沖出來,以最快的速度吹滅蠟燭,然后憑著妖目在一片漆黑中伸長脖子毛著腰轉(zhuǎn)注的清掃著每一塊地磚。 猴伯又抬眼瞟了眼自己的店小二,他那小心謹慎的樣子,活像大姑娘繡花,不由得心下一軟,聯(lián)想起白日魅惑狐音下的眾生百態(tài),頗是感慨道:人之精明貪婪何其丑陋,即便是自己好心搭救的流民,吃飽喝足后,用不了多久都有各種想法不肯踏實干活,這小小馬妖卻如此簡單純粹,刻苦勤勞,若是蒼天有眼,早該許他個入人世的輪回道??蛇@些小妖終其一生也不過是被人殺害或茍且偷生的結(jié)局,下世繼續(xù)輪回為一個懵懂畜生,等再開啟靈智又是一個百年。世人常嘆,人間不公,天道又何曾公允? 罷了,猴伯收起手中算盤,認真的記下今日最后一筆酒錢入賬,執(zhí)起手邊那盞孤燈,緩緩向二樓走去。心下打著如意算盤: 今夜為那書生們送去一盞孤燈,拿狐仙美人的故事哄他們秉燭夜讀一番,待那狐妖來了,自然可成全了那色官人。一旦有貪念便好下套,這要是遇上馬王那種單純的反而難辦,因為就算美人入懷,恐怕他也只會因為浪費一盞燭火錢心疼的掉淚。 “人咋會喜歡狐貍那種沒啥用的種?一嘴咬不死一只兔子,一刀劈不下二兩rou來,化成人都抬不起二斤面,要他們干嘛???”早在那狐貍?cè)宕蝧ao擾店的時候,馬王便常困惑不解。 二樓東南角貴房內(nèi): “你當真要捕捉什么狐貍精?那猴妖都說了,不過是個山野狐子,你要為他浪費這等精力?”白日里處變不驚的黑衣人此刻雙眼噴火,心緒難平。 “老猴子成天想著修仙掙錢,紅塵情孽避之不及。玉人在前,他卻只看到皮下獸身,就這境界,還想妄圖成人?看再多人世百態(tài)也不過是猢猻看戲,自欺欺人罷了?!蹦枪偃擞迫粣u笑道。 “想成正道自然不能近色!”黑衣人答道。 “明知山有虎,卻專程避之,如何證道?” “濁物怎可與虎比!歪理邪說!” “所以啊,你們仙尊才會與我等有約,你我才會再此等待妖王?!?/br> “不過是權(quán)宜之計,你好自為之吧!” 黑衣人見這yin邪王爺居然有如此多的歪理傍身,不再多爭辯,憑空消失了。 寂靜深夜里,只余下那官人“嘖嘖”品酒聲。 此刻,趙扶疆和雪娘二人終于抵達抱月山腳下。 一片幽藍色的草海在明月清輝下如潮水蕩漾,遼闊無際。 “這便是仙女草海吧?!壁w扶疆停下腳步,略微喘氣。如玉額頭上的細密汗珠在長眉下墜聚成點點晶瑩。 “嗯,這里一般有結(jié)界,與山內(nèi)不能通融,尋常妖怪無法私自出山?!毖┠镆财v的趴下虎身。 “這里距青榮還遠嗎?” “聽說在抱月山東側(cè),要么穿過這山,要么繞走避月峽。”雪娘記得從前酒肆內(nèi)的人們常這樣說道。 “休息一日,明日出發(fā)吧?!壁w扶疆席地盤腿而坐,開始調(diào)息。 “你去那里干什么?”雪娘好奇。 “救人?!?/br> ...... 夜晚的冷風吹拂著老虎的長須,她微微合了眼,鼻尖滿滿青草香,和她跟隨烈陽離去時一模一樣。 “當家的,你取個饃出來吧。”一個粗啞的女聲在不遠處響起。 “掰掰吃吧?!痹S久,一個疲憊的男聲回應(yīng)。 “娘娘,我餓。”窸窸窣窣一陣后,一個小小的聲音討好地加入對話。 “沒得吃了!省了叫嚷的力氣吧!”女聲突然拔高。 “你去取點水喝吧!給我們稍回來些?!绷韨€一個稍成熟的童音伴隨著咀嚼聲,含糊不清地說道,比起先前那聲細弱蚊吟,顯得中氣十足。 “饃饃是我娘留給我的......”小童輕聲的辯解道,雪娘豎起耳朵才捕捉到一點點,似乎帶著nongnong鼻音。 “你娘早病死了!”尖細女聲惡狠狠的打斷他。 晚風習習,除了若有若無的抽泣聲,再沒了聲音。 雪娘連忙回頭看向一旁的趙扶疆。 他也正若有所思的看著自己,顯然他也聽到那對話了。 “是逃難流民。”俊目深沉,似有怒氣流轉(zhuǎn)。 這幾年,蒼山妖邪增多,逃難流民自然也增多了。 雪娘瞪著一雙碧綠大眼,滿目驚訝。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聽到人類談話,從前跟著烈陽也都是在蒼山腹地和妖獸打交道,從來不知道,山下人類世界的日子已如此艱難。 那個細弱的童音,除了虛弱些,和花喃喃家的花哼哼一樣奶甜奶甜的,雪娘都能想象出一張粉白的小臉和一只粉嫩的小豬鼻。 “叮鈴咣啷!”一陣竹筒撞擊的聲音由遠及近。 雪娘大驚,跳起來,伏在趙扶疆身側(cè),她可沒和山外人類這么近距離接觸過。 一個小小瘦弱的身影進入二人視線,慢慢蹲在雪娘方才呆過的草垛旁,那里有一個小水潭。 兩個碩大的竹筒隨著小身板一彎腰,從背上掉了下來,那小身影也隨之跪倒在地。一雙小手抱著一個快比他腰粗的竹筒朝水潭里舀去。 不一會兒,小手顫顫抖抖舉起滿水的竹筒,隨即,那小身影發(fā)出“哎呀!”一聲,竹筒“噗通”一聲又掉入水中,小手趕緊伸進去重復先前的動作。 “嘩啦啦!”“噗通通!”小水潭被他翻攪的浪花重重,泥水汽都彌漫到到雪娘鼻尖,那雙小手還是無力舉起盛滿水的竹筒。 “嗚嗚嗚......”那小身板委頓在地,無助的哭起來。 “要命的!打個水都這么費勁!”許久沒有響起的女聲此刻怒氣沖沖的逼近。 一個粗壯婦人站在小身板身后,抬腳就朝那單薄的脊背踢去。 雪娘看到那孩子小小的衣角和凌亂的頭發(fā)瞬間飛起,他像個笨拙的小鴨子般彈起兩尺高,“啪!”的一聲趴在水潭中。 “嗚嗚嗚.....”細弱的聲音竭力克制著。 “嗷!” 突然一聲巨吼,超高分貝的響起。 “??!”那婦人同身后的竹筒一樣,登時被虎嘯掀翻在地,骨碌碌滾了一圈才爬起來。 “哎呀!有老虎!”遠處剛才掰饃饃的男聲響起,一個稍大的童聲緊跟著“哇!”的哭起來。 地上的婦人連滾帶爬的向男聲跑去“快跑快跑!有老虎??!”一只雪白的巨虎突然出現(xiàn)在眼前。 巨虎步步緊逼,很快與癱軟的婦人鼻對鼻! “?。∧怯衦ou那有rou!”那婦人慌亂地指著水潭邊臉朝下屁股朝上的瘦弱孩子,大聲沖猛虎叫道。 雪娘疑惑的回頭,看到她說的rou竟然是那個哭泣的孩子,氣的虎須顫抖。 “啊啊啊啊啊啊??!” 趁老虎分神,那婦人早已一路嚎叫,連滾帶爬的加入男人孩子的隊伍沒命的逃進暗黑濃密的蒼山深處。 “站??!”老虎發(fā)出少女聲,怒斥道。 幾聲歡快的獸吼后,黑林中一片寂靜。 經(jīng)過剛才一番折騰,雪娘這才意識到自己本體有多嚇人,連忙變回女身,向水潭跑去。 一個修長的身影已經(jīng)把那孩子扶起,兩條臟臟的小腿坐在趙扶疆潔白的褲腿上。 “那不是你的父母吧?!壁w扶疆抬手,放在小身板心口處,輸入溫和的武神真氣。 “娘親病死了,那是我嬸嬸。”小孩壓根沒看到大老虎,眨巴著淚水模糊的眼睛乖乖答道。 “你叫什么名字?”雪娘在一雙沾滿泥水的小臟腳邊坐下。 “娘叫我寶貝?!毙『⒕狡鹊臄Q著小手,生怕漂亮的仙女jiejie嫌自己臟。 “好可愛的小豬仔?!?/br> 過了許久,雪娘溫柔的笑道。 趙扶疆忍俊不禁,卻沒有糾正她,俊秀的眉眼彎起一個溫暖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