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戀和失戀
原本以為三個人的晚餐變成了四個人,金羽還準備掩名掩姓吐槽下今早發(fā)生的事,誰想而之,當事人也在這。 林樂叫金羽洗手,兩人在廚房里打泡沫。 金羽瞪她:“你故意的吧?” “你也沒問幾個人???” 林樂拉著她快點沖干凈手,兩人終于出了廚房。 餐桌上擺了八樣菜,每個人愛吃的都擺了兩道。金羽面前放著糖醋排骨和椒鹽大蝦,樓坤那里就是炒牛柳和香菇雞。 林樂倒了四杯酒,樓坤推走了。 “我開車來的,不能喝?!?/br> 便不強求,給換成了飲料,沒拒絕,但也不見動。 金羽一直低著頭吃蝦,蝦頭咬掉,用嘴剝蝦殼吐出來。換作以前,樓坤一定會說她這吃相不雅,蝦殼應(yīng)該用手剝才行。 如今兩人毫無關(guān)系,她愛怎么吃怎么吃。 樓琛就知道會是這尷尬氣氛,主動舉杯緩解:“來,大家都干一個,多少年沒這么聚過了。” 金羽還在吃,壓根不想舉杯子,對面人看著她,椒鹽沾了半邊嘴。 林樂催金羽:“小羽毛,你快點呀?!?/br> 她筷子一撂,舉面前的啤酒跟三個玻璃杯碰杯,那啤酒就這么晃蕩著灑進了樓坤的飲料里。 化學反應(yīng)中,那杯飲料傳來絲絲翻涌的聲響。 “一口悶啊?!苯鹩鹧鲱^全喝光了。 樓琛和林樂也喝光了,唯有樓坤看著她,轉(zhuǎn)瞬間,還是皺眉喝光了這杯碳酸飲料。 她繼續(xù)吃菜,特想吃對面的香菇雞。以前和他一起吃飯,總愛一人點一兩道自己喜歡吃的,久而久之,口味都很接近了??粗鴮γ婺菈K雞腿rou咽口水,始終下不了筷子。 碰杯后的冷場,樓琛不允許發(fā)生,繼續(xù)找話題。 “哥,你那公司我還沒去過呢,開在哪來著?” “紫金大廈?!?/br> 林樂怔住,咳了咳:“這不是小羽毛上班的地方嗎?” 樓琛后知后覺,忍忍笑意:“這么巧???” 這兩人一唱一和的,偏偏兩個當事人一句話不愿說。 林樂不容許這個話題就這么悄然帶過,搗搗她:“你知道嗎?你們上下班遇到過沒?” 何止,今早還有樁糾紛呢。 裝作不知道,反應(yīng)慢了不知多少拍,抬頭漠然:“是嗎?不知道,沒注意過?!?/br> 可不是沒注意過嗎,通常是看也不看他,要不就是瞥一眼立馬掃過,穿什么衣服,戴什么表,壓根沒印象。也就今天上人公司,好好打量了他一番,越來越成功人士的模樣,一身西裝,挺拔英俊,神采飛揚,活似電視劇里走出來的商業(yè)精英。 再看看自己,白襯衫加牛仔裙,便利貼小妹似的。 樓琛饒有趣味,轉(zhuǎn)頭問樓坤:“那你見到過她嗎?” 他不會說謊,實話實說:“今早剛見過。” 誰說真話,誰說假話,立馬懂了。 林樂便偷偷笑了起來:“小羽毛,你睜眼瞎?。俊?/br> 金羽望著那個雞腿,心里恨他的拆穿,胳膊一伸,要去夾那個雞腿,對面的人像是看出她的心思,筷子也伸來了,兩人同時夾住了那塊雞腿。 抬眼望他,心平氣和:“早上沒睡醒,看不太清?!?/br> 松筷,不要那個雞腿了。對面的人緩緩夾了起來,雞腿沒落進自己碗里,越過一道菜,撂進了金羽碗中。 樓琛多久沒見過這一幕了,狂咳嗽起來。 林樂更開心。 可金羽不開心,望著雞腿發(fā)呆,腦海中都是那些八卦。 她不動,他便開口:“桌上就你愛吃這個,別浪費了?!?/br> 把她當垃圾桶呢? 戳著那個雞腿,狠狠地把骨頭剔走了,剩了一堆rou,兇猛塞進嘴里,架勢不是在吃rou,像是在咬人。 這頓飯后,樓琛放了一部國外電影解悶,消遣夜晚時光。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放的是霍比特人2。 這不生生挑事,惹人想起不美好的回憶嗎! 他倆去廚房里洗碗,留金羽和樓坤坐在沙發(fā)上,一人正襟危坐靠著,一人暈乎乎垂頭托著腮。 兩不相言,互不干擾,津津有味看著。 林樂把泡好的菠蘿,和切好的橙子端了過來,擺他倆面前。 “飯后吃點水果,健康?!?/br> 金羽看入迷了,嗯嗯點著頭,手伸去拿了塊橙子塞嘴里吃。 菠蘿上插了簽子,樓坤往前靠,伸手捏了根簽子,撂菠蘿進嘴里。 剛咬下去,五官變了形,沒忍住,咳了幾聲。 被他的幅度吸引,金羽扭頭去看他,他正皺著眉,舉著那塊咬了一口的菠蘿發(fā)愁。 樓琛問:“怎么了?” “太酸?!?/br> 金羽插了塊進嘴里,嚼兩下,五官立馬變形吐進了垃圾桶:“呸呸呸,這賣菠蘿的騙我,說過甜過初戀的!” 剛說完就后悔了,咬著嘴巴扭了頭,又塞了塊橙子進嘴里,滿嘴甜味,像極了初戀。 三人皆是被這句話嚇到。 樓坤還是把那塊菠蘿吃了下去,很酸很澀,是失戀的味道。 切了四個橙子,讓金羽吃了兩個走了,正想吃第三個,邊上有只手端走了,擱自己面前放著,再捏起一瓣撕著皮,撂進嘴里細嚼慢咽著。 她干脆不吃了,撐著臉看電影,轉(zhuǎn)頭一望,邊上兩人膩膩歪歪摟著,林樂靠在樓琛懷里,兩人分著一根香蕉。 扭回頭,電影在放什么,徹底沒心思望了,只想早點走,離開這尷尬又酸的地方。 拎桌上的包挎在肩上,拍拍裙子起身,跟他倆告別:“時間不早了,晚了趕不上地鐵,你們看吧,我就先走了?!?/br> 林樂趕緊撤出懷抱,看一眼手機:“才九點半呢,可以讓樓坤哥送你?!?/br> 金羽趕緊打?。骸安豁樎?。” 樓琛想了想樓坤住的地方,就在公司附近。 “我哥順路,他就住你們公司附近?!?/br> 一個兩個在這瞎撮合什么呢?問過這兩當事人意見嗎?搞清楚兩人現(xiàn)在的私生活狀態(tài)嗎? 還是回絕:“我喜歡坐地鐵。” 這電影樓坤看過一遍,看完第二遍得到十一點,當然不會留在這,更不要說,一會她走了,他擱這也尷尬,跟著她也站起了身子。 “我也走了,不打擾你們倆休息。” 一拍即合,林樂跟樓琛趕緊送他倆出去。 林樂抓著金羽胳膊,說的很大聲:“你喝了酒,就別坐地鐵了,最近地鐵色狼還這么多,你可長點心吧!樓坤哥順路,正好可以捎你一程,你就別折騰了?!?/br> 又轉(zhuǎn)頭叮囑樓坤:“樓坤哥,小羽毛麻煩你了?!?/br> 她才不需要他麻煩,抽手掙脫,跟這倆不軌之徒永別:“煩死了,不會來你們這了?!?/br> 撇下樓坤,高跟鞋晃晃悠悠踩階梯下樓,踩一階,頓一下,生怕摔下去,扶著旁邊的欄桿,給后頭的樓坤擋的嚴嚴實實。 月光透過夏夜的樹梢,灑向這處階梯,泛白的光托著她的步伐,一步一步踩在某人心中。背影纖瘦,卻不似以前稚嫩,兩節(jié)瑩白的胳膊像在劃槳,動一下,便有波浪劃過,在一片湖面泛起漣漪。 終于下到平地,拍拍腦門清醒,又喘了口氣才向前走。 樓坤的車就在小區(qū)的停車位里,長腿跨了幾步,便趕超她去了車旁,解鎖車,再朝她望去,她不偏不倚的走著,不看這處,從那扇門出來后,又把他當成了陌生人。 “你要去哪?” 黑夜里,樓坤的聲音分辨不出什么語氣,不太溫柔,也不冰冷。 “地鐵站?!?/br> “我送你回去?!?/br> 她還是穩(wěn)住身子往前走:“我自己可以回去?!?/br> 和以前一樣,倔強的地方,怎么也改不了。 他拉開車門坐了進去,發(fā)動車跟在她身后。 一束車燈光從后方傾瀉而出,直直的照射前方,金羽宛若走在一條光帶上,踏著的路程,格外明亮平坦。 他一直跟著她,她也不讓他,就這么緩緩走著,身后的車緩緩跟著。 遠遠地望去,那輛車一直跟在一位姑娘后頭,替她照明,又替她保駕護航。 姑娘踉踉蹌蹌踩著高跟鞋走在石頭地上,不知怎的,心中一股酸澀,明明一點都不在意了,三年里也沒因為想這個人哭過,偶而想起都是罵他,罵他臭狗屎,脾氣差,自以為是,控制狂,雙標狗。 可真正見到他了,依然滿腔怨懟情緒。對他視而不見才是最好的選擇,可人總是事與愿違,想要離的遠點,卻偏偏被命運被偶然一步步拉近。 而越拉近,才越能發(fā)現(xiàn),彼此的距離,是天壤之別。他們曾經(jīng)只隔了一個太平洋,可現(xiàn)今,金羽覺得他們隔了整顆心臟的距離。也更加沒機會,沒理由,回到以前。 加快速度往前走,高跟鞋顫顫巍巍,想離身后的人遠點,最后,只能跑,跑著跑著,就猛摔了一跤,磕在路牙子那,手機都拋了。 那車燈瞬間滅了,她趕緊撿手機忍痛爬起來。膝蓋摔破了皮,隱隱泛著紅血絲,見那人要來了,想也沒想,撐著腿往前走。 未走幾步,一只手握了過來,溫熱熟悉,圈住了手腕,跟握了根麻繩一樣,還是那么細。 他語氣不佳:“喝酒了還能穿高跟鞋跑?” 她扭著手腕抬頭看他,還好夜黑,她死死瞪著他:“我就是飛也可以?!?/br> 他不開玩笑,揚揚下巴:“別折騰了,我送你回去?!?/br> “我說的不是人話嗎?還是你不是人?。课易约嚎梢曰厝?。” 不依不饒,扭著自己手腕,沒幾下就搓紅了肌膚,停了動作。 “沒人跟你開玩笑,你這樣不能一個人回去?!?/br> “為什么不能了?” 樓坤盯著她的胸口,她起起伏伏著那處,突感一抹涼意,垂頭去看,兩扣子崩了。 白色胸衣,若影若現(xiàn)。 趕緊攥緊領(lǐng)口,登時火了,擱以前還合理,擱現(xiàn)在就是偽君子,不知道看了多久。 她看著看著,便想起事,笑了:“怎么不能回去了?國外沙灘上裸奔的都有,我這還有兩層遮羞布呢!” 什么時候這么沒皮沒臉了,他可不聽她這鬼話,拉到了副駕駛門口。 金羽死活不愿意進去:“這可不能坐?!?/br> 樓坤看著她,看她還想怎么造作。 她酒精上頭,什么話都敢說:“這是女朋友專座,我坐了有人生氣,不合適?!?/br> 胡言亂語,亂七八糟,他都懶得跟她爭理,唯一想確保的,就是一個安全。 二話不說,提溜扔進了后車座。 此人便再也不逼逼了,但心內(nèi)腹誹。 果然啊,她這么一說,讓他想起了這事,提點了他,真不讓她坐了。 不坐就不坐,誰稀罕的? 躺那靠著,聽到前頭人沉聲問道:“住哪?” “宿舍。” “宿舍在哪?” “公司附近?!?/br> “附近哪?” “一條街外。” 某人嘆氣,耐心回了頭,卻又瞥見了那抹白色,移了眼睛。 “哪條街道?” “梧桐大道,永樂包子鋪門口?!?/br> 明明可以說的很清楚,非要繞圈子耍人。 她就當是解氣。 一路無言,坐在車后座,看著他的后腦勺,思緒飛到了升大一的那個暑假。 也是差不多這個方位,他在前面開車,她坐后座,不愿靠在那,就抱著駕駛座靠枕,在他腦后搗亂。一會摸摸他耳朵,一會撓撓他頭發(fā),再大膽點,趁著樓琛睡著了,還會吧唧親他一口臉頰,再看他遮著墨鏡下的眼睛微微一瞇。 那些年少的美好時光,終究沒了回音,就跟石頭拋進水面,連個漣漪都再欠奉。 永樂包子鋪門口,金羽到地,撐起身子跟他違心道謝。 “謝謝你?!?/br> 樓坤從后視鏡看她,她沒望過來,一手抓著胸口,一手去拉車門。 她拉不動,這才想起人中控未開。 剛想說話,樓坤開口了:“酒量不好,就別逞能了?!?/br> 她今晚就喝了兩瓶啤酒,一瓶上臉,兩瓶上頭,這規(guī)律她漸漸都摸清了,甚是討厭有人鄙視她的酒量。 想到這,又想了好多,腦袋沒人聰明,個子也矮,工作比不過人,伙食也沒人好,交通工具除了擠地鐵就是打車,現(xiàn)在連酒量也被嘲笑。 他越來越好,唯有她,似乎止步不前,但在她心里,她現(xiàn)在這種狀態(tài),自己是很知足的。 抵觸心理來了:“你少管我,你以為你誰???這么喜歡管人,怎么不去當監(jiān)'獄'管教員呢?保準讓你管個爽!” 拍車門示意他,人從后視鏡里面無血色望著她,一個字嗆不出,只一秒后,車門開了。 她根本不留戀,不貪圖和他共處的每一分每一秒。她現(xiàn)在,只想離他越遠越好。 依舊跛著一條腿,穿過包子鋪,緩緩往宿舍走。 而身后那輛黑色的車,早已暈染進了黑夜,分不清方向,也辨不出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