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話
樓琛和林樂來了,捧了兩杯奶茶,遞給他們一人一杯。 金羽接了杯奶綠,有小半杯琥珀珍珠,在那攪著吐槽:“磨磨唧唧的?!?/br> 樓琛指指后頭的人山人海:“看見沒,網(wǎng)紅店難排?!?/br> “快點行嗎?電影都快開始了!” 金羽率先往扶手電梯那走,管子插進奶茶杯里咻著珍珠,一臉滿足。 她身后跟著三個人,兩人膩歪牽手,一人捧手機發(fā)了數(shù)條信息。 扶手電梯到了七層,今日電影院門口還是人多,休息座一圈都是坐著的人,取票口也是排著長隊,爆米花那更是擠得都是人。 金羽回頭喊樓?。骸岸S碼呢?我去取票。” 樓琛努努嘴,朝排隊取票那:“不用你cao心,有人去取了。” 她便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廣告欄先前擋住了一人,這會隊伍往前挪,突然躥出了一個大高個。 脫去了西裝,穿著基礎灰色連帽衛(wèi)衣,筆直的長腿上是寬松的深色牛仔褲,腳下就是一雙黑色的運動球鞋。 他是人群里最高的那個,她依然能一眼望到他,也覺得此時此刻的這個背影,像極了年少時的他。 回頭極其不耐煩:“又搞我?” 林樂搖搖頭,真不知情:“我不知情。” 樓琛撇撇嘴,他在家打電話約局,給樓坤聽到了,電話掛了,人就直接買好了五張票,強行加入四人小分隊。 不知是心有靈犀還是背后長了眼睛,他突然回了頭,金羽剛好在盯著他咻珍珠,視線碰撞的那秒,她閃閃躲躲,嗆了一顆珍珠進嗓子眼,特沒形象地在那拍著胸脯咳嗽,嗆得臉通紅。 有人卻被逗樂了,提彎了的唇回頭繼續(xù)排隊。 林樂幫她拍拍背,嬉嬉笑笑:“反應這么大呢?” 不搭理她:“什么鬼珍珠,差點把我命嗆沒了?!?/br> 林樂笑著:“是珍珠的錯,還是自己的錯,你自己心里頭清楚?!?/br> 這么說著,林樂也嗆到了,猛咳嗽,覺得這珍珠是有毒。 他過來了,金羽才發(fā)現(xiàn)他倆今天穿的有那么點相似。 國慶天冷,她今天也穿了衛(wèi)衣,小腳牛仔褲,露了一節(jié)腳裸踩在新買的帆布鞋里,活像個在上學的大學生。 他往她旁邊一站,沒有看她,給另三人遞票,遞到羅軍,終于沒了以前的敵意。 笑著和他打招呼:“好久不見?!?/br> 羅軍也是客氣:“是啊,哥,挺久沒見了,你是不是又長高了?” 他搖了搖頭:“還是跟以前一樣?!?/br> 說完,才轉過頭去看著金羽,快一個星期沒見了,她還是那副疏離的樣子。不問他要票,擱那站著奶茶咻個不停,沒一會嘴里塞滿了珍珠,像吐泡泡的魚。 廣播在喊檢票,一窩人擁了過去,由于人太多,他們也不著急,就這么擱最后排著。 樓坤站在她身后,俯視就能看到她整個腦頂,她正捧著手機刷微博,瞥一眼全望清了。 手從后遞上來一張電影票,她也沒回頭,更沒說話,抓著手機一起接了過來。 隊伍在往前走,身后的人卻不見了。金羽沒發(fā)現(xiàn),跟在他們仨身后去電影廳。 坐上位置才發(fā)覺離樓琛他們三個巨遠,來來往往都是人在進座,不一會,都坐滿了,只剩下她身旁這個空位。 頂燈突然關了,屏幕里的廣告變成了電影片頭。 黑幕里,樓坤終于出現(xiàn)了,手里捧了一桶爆米花,朝一處張望。 金羽余光瞥見一個高高的身影,他半彎腰穿梭在這排進座,無人噓聲。不禁想起十六歲那年看《阿凡達》,她穿梭的時候,一陣噓聲。 時代果然在進步,人們的寬容度都變大了,還是黑夜里的視力個個都達到了貓頭鷹的程度? 的確是這樣,后排幾個姑娘,還有這排幾個交頭接耳的女人,都在望著他。 跋山涉水,終于來到了他心宜的姑娘身邊。 坐下,首先做的事,就是把旁邊的扶手抬上去。 金羽專注熒屏里的周潤發(fā),毫無心思跟他計較。 他不怎么愛吃爆米花,但怕她不夠,買的大份。金羽一動不動看著前方,白凈的皮膚在黑夜里更顯突出。 樓坤伸手,將爆米花放到了她懷中。 時間往前數(shù),最后一次看電影是在2013年。每次看都要吃爆米花,手里還要捧一杯奶茶,他不給喝,說換成鮮榨果汁多營養(yǎng),她不愿意,每次便要纏一會。在電影院里還會趁著他不好意思說話大聲,逼他喝幾口。 她還經(jīng)常說,兩個人分一杯奶茶,奶茶都變好喝多了,甜滋滋的。 她也記得他扔掉那桶爆米花和奶茶時的場景,那一幕,她永遠忘不了。 再抬眼之際,直接還給了他:“我不吃?!?/br> 沒強求她,就放在腿上擺著,靠她身邊跟她一起專心看電影。 以往每一次看電影,她都愛靠他懷里,他手臂很長,能挽著她摸到自己的肩膀,金羽第一次發(fā)現(xiàn)的時候,還特地拿皮尺給他量兩臂伸開的長度,跟身高無異。 電影看到一半,金羽對于劇情很難琢磨,加之老戲骨演了個“壞角色”,她一直囁嚅著叨咕。 換做以前,她會直接湊他耳朵旁問他劇情,多半是看英文電影,因為字幕閃太快,她只能看個大概,每每都要回去二刷。 不像某人,一遍過后,連細枝末節(jié)都能告訴她。為此,她時常懷疑他大腦自帶芯片。 奶茶喝了一半走,放手里抓著,津津有味地看電影。樓坤歪了歪頭,看著一臉探索意味的金羽,就知道她一定沒太看懂。 “別咬嘴巴了?!?/br> 安靜的電影院里,她耳旁的聲音猶如一陣輕風,溫溫熱熱,撲在耳尖,像蜻蜓扇著翅膀,低飛掠過了河面。 她下意識轉了頭,就是他挨近的一張臉,那顆鼻梁上的痣沒有因為這片黑暗而暗淡,反而清晰到她都能看清它是什么形狀。 她琢磨不透時就愛咬嘴巴,松了唇,咽了口口水,就這微細節(jié)被人捕捉了全。 他再一次將爆米花塞進了她懷里,趁機揉揉她腦袋:“吃吧,特地給你買的。” 她煩那只手,不等她伸手去打,他已經(jīng)撤走了,又靠了回去,勾著唇邊繼續(xù)眼帶笑意地往后看。 推推搡搡的事做多了,眼下反而心安理得的吃了起來。 一口奶茶,一口爆米花,絕美搭配。一男一女擱到最后,又是無比和諧地分著一桶爆米花。 最后一粒爆米花在樓坤手上抓著,金羽看到高潮處越吃越嗨,手在里頭摸了一圈,都沒了。 說好給她吃的,知道他不愛吃這東西,也不知什么時候就把手伸過來搶的吃,不免扭過頭不滿他一眼。 就這么一眼,人已經(jīng)過來了,伸手往她嘴里塞了最后一粒蜂蜜爆米花。 很香很濃也很甜,舌頭舔了進來,菇滋菇滋吃光了。 散場,頂燈全亮,樓坤把空的奶茶杯丟進了爆米花桶,抱在手上。 他每次都是這樣,散了場,所有自己制造的垃圾都得帶走,連帶著金羽也養(yǎng)成了這個習慣,擦手的紙全丟進了口袋里。 “放桶里?!彼f著給她。 金羽口袋里一堆紙,皺巴巴的,她掏出來,全是細小的紙屑撲騰著。 從小養(yǎng)的習慣,錢能塞進口袋,垃圾也能,樓坤說了多少遍也改不了。 “這幾年你變了不少,但有幾點卻一直沒變。”直接抓過她手上的紙,丟了進去。 按照慣例,她應該問了,可她就不說。 “什么東西都往口袋里塞?!边@是其中之一。 她不樂意了:“我的口袋,我想塞什么就塞什么。” 推開他這座山要擠出去,覺得他這人腿長卻磨嘰,總有種占著茅坑不拉屎的感覺。 出去找林樂他們仨,找一圈沒見著人,打電話給林樂,響兩聲給掛了。 再想打一次試試,樓坤已經(jīng)過來了,挨在她身邊,低頭看著她。 “餓不餓?” 手機上的時間是飯點,說實話,電影院里吃的很飽。 “不餓?!?/br> 她往前走,他也跟上。 兩人就這么安安靜靜地并排走著,穿在汪洋人流中。扶手電梯也不坐了,金羽去了直升電梯那等著,要去負一樓的超市。 他還跟著她。 金羽不耐煩地抬頭看他:“你怎么還跟著我?” “順路。” 她忍了忍氣,不理他了。電梯來了趕緊上,一窩人往里擠,他護著她跟了進去,直接環(huán)著人在角落里擋著身后的擠壓。 金羽靠在電梯墻上,面前就是他的胸膛,隱隱約約刻著一塊玉的影子。電梯人多,都是人挨人,她靠那,呼吸不敢大聲,面前的胸膛在不斷散發(fā)溫度,也在緩緩靠近。 沒幾秒,她的臉便貼在了他的衣服上,瞬間抬頭瞪他。 樓坤低著頭,眼睛就沒離開過她,替她把頭頂上的一個棉絮捏走了。 “要去哪?” “跟你沒多大關系?!庇值土祟^,看電梯到了負一樓,直接推了他往外走。 進超市推了一輛購物車,直奔寵物區(qū)給金毛挑貓糧。一次性屯到年后,拎了兩大袋貓糧進推車,看到貓咪喝水器,蹲那給它挑了一個。 起身就看見樓坤站在推車旁,自來熟病附體,幫她推著車,看著里頭的貓糧發(fā)呆。 轉眼望她:“金毛在哪?” 當初帶它割蛋,細微照顧,如同再生父母。走了這些年,早該忘了它才對,竟然還記得它叫金毛。 “在樟樹下,那有個貓窩?!?/br> 她扔喝水器進去,想拿回車,人已經(jīng)推著走了。 他知道那地方,回來這幾次卻沒在意,也沒看見過那家伙。 “挺久沒見過了,現(xiàn)在還胖嗎?” 還知道挺久,估計再出現(xiàn)金毛面前,金毛要會說話,一定會嚷“你哪冒出來的”? “老了,現(xiàn)在就正常體重。” 他垂著頭,看著那些貓糧,想到第一次見到它是在家里小房間的窗臺,身邊的女孩揪著爬山虎正在欺負它,它不理她,瞇著眼睛在那曬太陽打盹。 不知不覺,都十年了。 “還需要買什么?” 她就買這些,停了腳,手搭在推車上看他:“就這些,車還我,我去付錢。” 哪里會聽她的,已經(jīng)推著車去排隊了。她跟在旁邊,要拎貓糧時,樓坤拎了上去,她擱旁邊拿喝水器,低頭的一瞬間,不小心撞到了彼此。 抬眼那刻,四目驟然相對,橫沖直撞入了心內。 金羽恍惚回到第一次心動的時刻,迅速撇走了眼睛,把推車往外推。 再回頭要結賬了,剛想掃二維碼,旁邊的人已經(jīng)拿錢包出來抽了幾張錢遞過去。 “不用你付…”她順著看過去,話說不出了。 那張昔日里她寶貝到不行的大頭貼,依然在他錢包里放著,錢包是經(jīng)典款,舊成那樣,他也一直沒舍得換,因為大頭貼是貼上去的,撕不下來,不像金羽的,是整張夾進去的。 金羽的心攥的緊緊,有種莫名的情緒在心腔繞著。望著照片里的兩人,那時候才剛談不久,她靠在他懷里,他摟著她,那會為了迎合她身高,他一直彎著身子陪她照像,最后直起身,腰都酸了。 結完賬,她也沒動,還盯著那錢包,直到他關上,才收回了眼神。 “回頭支'付寶給我,我轉給你?!?/br> “不用,我是買給它的?!?/br> “它是我養(yǎng)的。” 他笑了笑,提了袋子拎在手里,下沉的厲害:“我也可以養(yǎng)它?!?/br> “它不喜歡你?!碧ь^看他。 “你怎么知道?” “因為你離開了它這么多年,它早把你忘了?!?/br> 她說忘了時,有些心虛,眼神飄飄忽忽去了別處。 “我沒忘了它就行?!碧_推她往前走,她扭著肩膀躲開了。 人遙遙領先他,要坐扶手電梯上去,直接被人拽住了手腕,往停車場走。 兩人宛若一起逛超市的情侶,他緊緊握著,她也掙脫不開。 “我自己回去?!?/br> 今天都擱一起幾小時了,還在乎臨了的這點時間。 他手里拎著重重的購物袋,還要拖個勁大的姑娘,回頭略顯無助地求著她:“聽話,要拎不動了?!?/br> 那袋子東西快有50斤,勒著的地方,紅白分明。她望著,不再掙扎了,跟在他后頭,她都聽話了,他也沒松手,反而更加坦率地牽著她。 到了熟悉的車旁,他才松手,先給她開的門,再去后座放東西。 第四次坐這輛車,沒比之前情愿到哪去,但也沒了那股強烈的抵觸情緒。 車子繞出了這處商場,進了寬闊馬路,外頭已經(jīng)是漆黑的夜。 “真不餓?”他扭頭問她。 說餓了就要一起吃飯,她又不傻。 “很飽?!?/br> 說完,從口袋里掏手機出來玩游戲,一局手游的時間,正好能到家,他要是有眼力見,就該知道不能打擾她。 樓坤全程看了她好幾眼,眼睛一直盯著屏幕,頭低著,兩側的頭發(fā)擋住了整張臉,像是故意不給他看。 胡同口停了車,金羽的游戲也打完了,有人率先下了車,購物袋又拎在了手上,架勢是要上門討罵。 他腿長腳長,扎進了微弱光芒之中,金羽嘆聲氣追上來,想接他手中的袋子。 他指著前方的樟樹,那有個貓窩,不過里頭的貓卻不在。 “它去哪了?” 晚上吃飽了,就喜歡溜達散步,估計這會去了廣場。 “散步去了吧?!?/br> 他不禁笑了聲,覺得她是真的把它當成了親人看待。繼續(xù)往前走,幾米之外就是她的家。 “東西給我吧,我替它謝謝你。” “都到門口了,我拎進去?!?/br> 她急了:“我又不是拎不動?!?/br> 又開始推推搡搡,突然大門開了,金歲山拎了幾袋分類好的垃圾出來,怔門口看著他們挨一塊。 金羽松了手,樓坤仍然拎在手里。 “金叔叔?!?/br> 金歲山笑意淺淺:“什么時候回來的???” “昨天?!?/br> 金歲山點點頭,有點好奇地望著金羽和他:“你們一塊出去玩的?” 幾乎同時答道。 樓坤:“一起去看了電影?!?/br> 金羽:“門口碰到的?!?/br> 金歲山還是跟以前一樣,知道誰說的是真話。 她沒好氣地望了他一眼,這人絲毫不覺得有何不妥,一直對金歲山恭敬微笑。 金歲山見金羽臉蛋紅紅的,那點女孩家心思全都明白了。 “那你們吃飯了沒???” 金羽:“吃過了?!?/br> 樓坤:“沒有?!?/br> 金歲山遂指指屋里頭:“我們都吃過了,回屋讓你阿姨下餃子吧?!?/br> 金羽絲毫得不到一點信任,這刻又懷疑她到底是不是金歲山親生的,她看她才是那馬上要被扔掉的垃圾。 臉繃著扭頭進了家門,金歲山回頭望望她,搖搖頭笑著,撇過臉看見他手里拎的袋子。 “這是啥?” “貓糧。” 金歲山拍拍他的肩:“進去一塊吃吧。” “謝謝叔叔?!?/br> 遙望那個個頭不高的男人,寬闊肩背,腿腳不太靈活,卻步步踏實。樓坤很感謝金歲山?jīng)]有攆他走,也感謝他選擇信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