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 良苦用心
臺上的姚翰林,將頭抽風(fēng)般的努力扭向一旁,像是在隱忍著巨大的悲痛似的,牙關(guān)緊咬,淚如泉涌。 胖子似有作難的捋了把鍋底般的肥臉,像是下了決心似的,把臉一沉,嚷道“已經(jīng)給長生天禱告過,今天必須殺人祭天!”說著,便示意劊子手行刑。 一直木立在旁的賈四海,慌忙沖上一步,哀聲喊道“且慢!既然非要殺人不可,那就砍了我這老頭子吧!” 說著,便將頭伸向了臺沿,三娘兩腿一軟,癱倒在地,幾個好心的女人急忙上前呼救,臺下的人群,像是在經(jīng)過低矮的橋洞似的,緩緩跪倒一片。 臺上的姚翰林,像是集聚了全部的力氣,聲嘶力竭般的嚎叫道“爹!娘!媳婦!鄉(xiāng)親們!我姚翰林就是個忘恩負義的小人,不值得讓你們?yōu)槲仪笄?,若有來世,我一定做個好人,就讓我痛痛快快的去吧!” 聲音之大,之悲,和隱含著的悔恨讓在場的人都不由得凄然淚下,口中默默念佛,乞求佛菩薩顯靈,來拯救一個尚能棄惡從善的靈魂。 就在鐵塔般的劊子手無奈的搖了搖頭,舉起稍顯無力的彎刀,就要砍下之際,又一聲“刀下留人!”讓那屠刀再次僵在了半空。 眾人水激般驚異的尋聲望去,只見噶六子和兩個護隊,押著五花大綁的沙家老大,急急走了過來。眾人見了,一片長吁道“這人才真該死!” 原來,自從敬軒帶人抄了沙家兄弟的賊窩,老二當(dāng)場被繼昌一箭劈死,老大傷愈后,表示愿意悔改重新做人,敬軒一念善起,就沒把他交給官府,而是和其他兄弟一樣,給安置了營生。 不料,這貨賊性不改,瞅準(zhǔn)一家小兩口開的金店,偷了貨,jian了人,還把店老板打個半死。 本想就此遠走高飛,揮霍享受一番,卻不料賊運不好,剛剛溜出金店,便被巡邏的噶六子逮個正著。 不知是誰先喊了聲“殺了他!”場上頓時一片響應(yīng),聲如浪潮。 沙家老大被連推帶搡弄上抬,還未及跪倒,原本僵在半空的彎刀,便飛輪般掃過。 頓時,人頭落地,血噴如注。 噶六子趕忙沖上前,揮刀砍斷繩索,魂魄已經(jīng)不全的姚翰林,便像個跌倒的麻袋似的,歪在了地上。 場上的人們漸漸散去,噶六子吩咐幾個沙家兄弟的手下,將身首異處的沙家老大弄去掩埋。 失魂落魄的姚翰林,剛剛懵愣著兩眼翻起身,又被腳下的鮮血滑了個四腳朝天,跌跌撞撞的超前走了幾步,面對淚眼婆娑的浣花和木然以對的爹娘,兩腿一軟,“噗通”一聲跪倒,泣不成聲。 噶六子趕忙上前扶起,剛想安慰幾句,就被姚翰林猛然摟住肩膀,泣聲道“好兄弟!日后你就是我的親兄弟!” 一場驚心動魄的死里逃生,竟讓三娘母女雙雙躺在了炕上,經(jīng)大夫把脈詳證,只是急火攻心引起的暫時性暈厥,并無大礙,喝下調(diào)理湯藥靜養(yǎng)時日便可無恙。 賈四海一直坐在炕頭,握住三娘的手不放,一雙含情不安的明眸,像燈塔般掃視在成熟而風(fēng)韻猶在的秀臉上,生怕她一直睡著不再醒來似的。 繼昌靜立炕前,略顯忐忑不安,手里端著茶碗,隨時等著岳母醒來,喝上一口他親手炮制的茶水,原諒自己的唐突和不敬。 寬敞雅致的內(nèi)室,安靜得只能聽到二人的心跳聲,見繼昌一直站著,賈四海聲音弱弱道“先坐會吧,那茶水怕是已經(jīng)涼了?!?/br> 繼昌微微打了個激靈,剛要轉(zhuǎn)身去換茶,就聽三娘輕哼了一聲,呢喃般道“就讓他站著,你也別想坐著?!?/br> 聽得三娘已然蘇醒,賈四海猛然起身,拽著她的手搖晃道“我站著,站著,只要你不生氣,我就一直站著?!?/br> 見三娘將溫軟的目光投向了自己,繼昌雙手捧著溫?zé)岬牟柰?,神情懇切而略顯歉疚的慢慢跪倒在地,棱角分明的嘴唇,微微顫抖了幾下,低聲道“請母親原諒孩兒的唐突無禮?!?/br> 三娘盈水的眸從繼昌臉上柔柔劃過,嘴角抿出一絲淡淡的微笑,揚了揚頭,像是要坐起的樣子。 賈四海趕忙伸手扶起,腰上靠個棉被,又疼愛的捋了把散落在額頭的秀發(fā),接過繼昌手里的茶碗,默默遞給三娘。 三娘秀目垂簾,面如荷花,輕啟朱唇抿口茶,聲若微喘道“快起來吧,跪在地上怪涼的。” 繼昌趕忙欣喜起身,撲到炕前,沖三娘賴賴一笑,拽起她的手溫聲道“娘不怪我?” 三娘輕嘆口,故作不悅的在兩個抿嘴暗笑的男人臉上掃視一眼,怨聲道“你兩個就和著欺負我娘倆,要是我當(dāng)時就過去了,看你倆咋收場!” 賈四海沖繼昌暗暗出個怪相,聲音柔軟道“三娘是誰?三娘是女中豪杰,哪能就輕易倒下?” 見三娘溫軟白了賈四海一眼,愛戀的目光又轉(zhuǎn)向了自己,繼昌孩子般笑著,坐到炕沿,拉住她的手道“其實,這場戲,從頭到尾都是我爹的巧安排?!?/br> 見三娘溫笑瞅著自己,繼昌接著道“既要從突厥人手里奪回石頭堡,還不能得罪西邊的突厥人,順便還想拉翰林一把?!?/br> 三娘長噓口氣道“也難為你爹了,本來外面就亂,家里又出了這種貨?!?/br> 正說著,就見姚翰林滿臉羞愧悔恨的進了門,“噗通”一聲跪倒當(dāng)?shù)?,還未開口,已泣不成聲。 阿史那賀魯輕松拿下石頭堡,不但掃清了西進障礙,還擴充到一千多精銳鐵騎。 于是,將哈赤部落的老幼婦孺和牲畜都安置在離石頭堡十里外的二道水,率領(lǐng)青壯鐵騎,共約兩萬余眾,一路向西,如水漫積雪般,緩緩流動。 沿途零散部落,非逃即降,幾乎沒有遇到有效抵抗,天山以北,逐漸插上了大唐和阿史那部族標(biāo)識的旗幟。 然而,西進的鐵蹄剛剛踏進鞏乃斯草原的邊緣,卻被滾滾而來的鐵流阻攔,并將賀魯?shù)南阮^人馬打得七零八落,狼狽而逃。 鞏乃斯草原,位于伊犁河谷東段,地域廣袤,水草豐盛,是號稱天馬的故鄉(xiāng),也是西部牧民的天堂。 春夏秋季,綠草如茵,一望無際,寒冬來臨,暖陽微風(fēng),白雪皚皚。遠山環(huán)繞,丘陵入懷,一派人間仙境。 一路風(fēng)卷殘葉般的輕松順利,竟讓有些忘乎所以的賀魯,也忽視了鞏乃斯大草原的重要性,因為占據(jù)了鞏乃斯,就能以此作為根據(jù)地,逐步控制整個伊犁河流域。 當(dāng)然,作為草原勁敵的乙毗射匱也非常清楚,鞏乃斯是他遏制賀魯西進的最后一道防線。 望著垂頭喪氣的前軍頭領(lǐng)哈利,賀魯揚聲大笑道“一路進的太猛,也該讓人家敲打敲打,吃飽羊rou,喝足馬奶酒,我們明日再戰(zhàn)!” 身邊少了敬軒父子,這頭草原蒼狼只會用手里的彎刀說話,而在巴里坤對付漢人時嘗到過甜頭的桑吉,卻并不贊成這種一換一的消耗戰(zhàn),他還是琢磨著思璇和李暉的打仗法子,打算以巧取勝。 前軍受挫的打擊,讓一向貪戀酒rou的桑吉也感到食之無味,飲之不甘,草草吃了點,就帶著隨從和敗下陣的一名勇士騎馬出了營地。 由于兩軍交戰(zhàn),方圓幾十里的牧民,都早已像躲避瘟疫似的不知去向,空曠的草原一片綠色,就連死牛的尸骨,都顯得特別刺眼。 桑吉順著那人的指點,慢慢靠近遭到阻擊和追殺的地方,夕陽的顏色也掩蓋不住半干的血跡,好在草原人有個好的習(xí)慣,認為靈魂是屬于長生天,要讓他干凈的走向天堂。 所以,不論是敵方或自己族人的尸體,戰(zhàn)后都會得到妥善處理,不能讓他們像死狗般暴尸荒野。 因此,盡管草原常年爭戰(zhàn)不休,但綠色中很難看到尸骨遍野,鷹啄狗啖的現(xiàn)象。 醉紅的太陽,在跌落地平線的瞬間,卻將一抹迷人的顏色,染向不遠的丘頂,竟讓稀落的小樹也展示出了少有的風(fēng)采。 然而,這道眨眼即逝的美麗,卻令有心的桑吉頓感欣慰,立馬引頸朝兩丘凝視片刻,便欣喜的勒馬飛奔回營。 自從敬軒一箭雙雕,即讓商隊和賀魯人馬公開打了一架,又借機除掉禍患幫他收復(fù)了兩千人馬,接著又使計巧奪石頭堡,造成該地已被賀魯占領(lǐng)的假象。隨著草原輕風(fēng),早將這一震驚絲路的消息,傳到了乙毗射匱的耳內(nèi)。 貪婪狡猾的射匱,還欣喜的夢想有一天,敬軒能倒向自己,而成為賀魯?shù)膭艛?,所以,沿途各地,都對雪狼的商隊是格外的關(guān)照。 然而,令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正是雪狼在暗中幫著賀魯這只草原蒼狼,漸漸逼向自己的氈房。 賀魯正同幾個大將喝酒議論著明日的拼殺,大伙認為,將新歸順的兩千人馬放在前面不大合適,怕們臨陣反水,與戰(zhàn)不利,但賀魯?shù)瓜胗幸庠囂揭幌滤麄兊闹倚摹?/br> 正吵吵著,就見桑吉咧著大嘴,笑嘻嘻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