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建國的表情異常嚴(yán)肅，“好吧！我答應(yīng)你，不再過問這件事情。現(xiàn)在輪到你問我，我知道你心里也有疑惑！”

    羅樹林喝了一口茶，癱坐在藤椅上，輕松地問道“南波萬，你的代號為什么叫南波萬呢？這代號翻譯過來不就是序號第一么？而你的年紀(jì)跟我兒子差不多，我都變成你的父輩了，代號卻是南波兔，音譯就是序號第二?？晌也檫^組織的有關(guān)名冊，上面根本就沒有你這個代碼?！?/br>
    趙建國撓撓頭皮，儼然一笑，“哈哈，其實這個代號根本就不是組織安排，而是劉震天這個老王八看得起我，臨時起名，未經(jīng)允許，強(qiáng)加到我身上。我在他們的黑名單里被列為第一個重點追捕和擊殺的目標(biāo)，黨組織當(dāng)然不會把這么一個非常敏感的代號寫進(jìn)情報人員花名冊。要是你們每個人都這樣叫我，那不是告訴敵人此地?zé)o銀三百兩，直接暴露自己的身份了嗎？南波萬只不過是一個掩人耳目的代號?！?/br>
    羅樹林摘下老花鏡，往桌上一扔，“既然他這么抬舉你，你就不應(yīng)該罵人家。他不叫你趙二狗已經(jīng)算是高抬貴手。你小子待在這所學(xué)校里實在太安逸了！十幾年了，你都忘記了自己當(dāng)初的身份和肩上的重任！”

    趙建國倒了杯茶，仰起脖子，一飲而盡，反駁道“校長同志，你的意思是這些年來，因為替身的存在，我這個主角慢慢變成了一個沒戲可演的配角？那您告訴我，到底哪個是主角，哪個是配角？哪個是主演，哪個是替身？難道他才是主演，而我只是一個替身？”

    “你糾結(jié)這個問題有什么意義嗎？在我看來，他就是你，你就是他，你們兩個好比一對孿生兄弟，休戚與共，息息相關(guān)。只要其中一個人被抓，另外一個人的身份就會暴露，而身處險境。因此，你們兩個同呼吸，共命運。兩者相輔相成，缺一不可?！?/br>
    趙建國不依不饒，“可您剛才不是說過我在這里安靜地待了十幾年，最后都忘了自己待在這里的目的。只有搞清楚哪個是主角，分清主次，咱們繼續(xù)待下去才顯得有意義，否則一切都是徒勞?！?/br>
    羅樹林開始數(shù)落對方，“你小子跟在我身邊這么多年，別的本事兒不長，倒是學(xué)會了跟我抬杠。”

    “嘻嘻，我還不是跟你這個杠頭學(xué)的？就不知道你打算什么時候離開這鬼地方？”

    “不出一周時間，等我安排妥當(dāng)，咱們馬上動身。請問你都準(zhǔn)備好了嗎？”

    趙建國攤開雙手，“我還用做準(zhǔn)備嗎？單身一個，光棍一根，一人吃飽，全家不餓，說走就走，了無牽掛?！?/br>
    羅樹林忍俊不禁，剛剛含在嘴里的茶水差點噴出來。雖然他努力咽下，可還是被嗆得老淚縱橫，咳嗽連連。趙建國連忙上前猛拍幾下對方的后背，他才緩出一口氣，邊說邊笑，“你小子還好意思跟我說自己了無牽掛，你心里不是還掛念著劉映霞嗎？你這個吃里扒外的家伙，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rou！”

    趙建國一臉無奈地看著眼前這個有點頑皮，有點可愛又可恨的老滑頭，也不由自主地笑了。笑過之后，兩人相對無言，各自沉默幾分鐘。羅樹林轉(zhuǎn)身離開座位，柱起拐杖，隨手翻看架上的書籍，漫不經(jīng)心地問道“你身上那本密碼打算怎么帶走？”

    趙建國不假思索，脫口而出，“那還用問，隨身攜帶走人唄！”

    “你的智商被那個女人搞垮了嗎？你的聰明才智哪去了？密碼本帶在身上，恐怕你還沒走出延河九曲灣，就已被敵人扒了一層皮。你不想活著出去，尋找那個sao娘們嗎？”

    “那我一把火燒了它，反正我已經(jīng)牢記在心里了。”

    “我的記憶力可沒你那么好，你燒了以后拿什么翻譯電報？”

    “你手里不是還有一本嗎？反正兩本都一樣?！?/br>
    “那可不一樣”羅樹林欲言又止，似乎感到自己說漏了嘴。

    “有啥不一樣？你又瞞著我！難道密碼本也分真假？”

    “真中有假，假中有真，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是真是假，全看個人?！绷_樹林仿佛念繞口令，“我拿的是上冊，你拿的是下冊。上下冊合起來才是一本，你明白么？”

    趙建國點點頭，似懂非懂，半信半疑，若有所思地問“那您打算怎樣帶走？”

    羅樹林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鏡，狡黠地笑道“無可奉告！反正我就不告訴你?！?/br>
    “呵呵，無所謂啦！這些年，你瞞著我的事情還少嗎？反正也不差這一件！”趙建國微微一笑，“不過，你盡管放心，我會盡力保護(hù)你！”

    羅樹林臉色一沉，嘆了一口氣，“年輕人，我一大把年紀(jì)了，這把老骨頭不值錢。你還是先保護(hù)好自己吧？”

    “校長同志，你可是我的領(lǐng)導(dǎo)，組織安排我在你身邊的目的，就是為了保護(hù)你的人身安全。這點你又不是不知道，這也是我的職責(zé)所在?！壁w建國的語氣充滿肯定。

    羅樹林語重心長地說道“你所說的這些，我老朽豈能不知？可劉震天的勢力已經(jīng)今非昔比，方圓十幾里遍布爪牙。此次動身，路上多艱險，只要稍有不慎，就會死無葬身之地。你我不能以上下級關(guān)系外出，只能若即若離，形同陌路人。只有這樣，才能保證你我都安全。如果一個人被捕，至少還有一個人通風(fēng)報信，保存實力，繼續(xù)戰(zhàn)斗。該說的我都說了，你回去準(zhǔn)備一下吧！”

    羅樹林?jǐn)[手示意，開始下逐客令。趙建國打開房門，從容地走出校長辦公室。室外一抹夕陽醉黃昏，清風(fēng)拂塵追白云。想想再過不久，就要離開此地。他忽然覺得有些不舍，望著墻上那一行“少年智則國智，少年富則國富，少年強(qiáng)則國強(qiáng)”的白色標(biāo)語，心中感慨萬千。

    他反思自己這些年來，其實都在誤人子弟。因為從小到大，就沒正經(jīng)讀過幾年書，讓他教書育人簡直是趕鴨子上架，教人作文，卻又沒有學(xué)問；教人求真，熱度卻只有三分。不過讓他感到欣慰的是，新老師也準(zhǔn)備來替換他的崗位。他終于可以名正言順地離開這里。就要走了，面對昔日熟悉的校園，一草一木都變得那么親切。也許，這就是人之常情。擁有時不知道珍惜，失去時才明白它的可貴。

    趙建國十分貪婪地注視夕陽下的美景，恨不得帶走眼前的一切。他難以想象自己這些年到底是怎么熬過來的，印象中除了課余時間跟校長羅樹林?jǐn)D在那個狹窄陰暗的地下室里按部就班地收發(fā)情報之外，還有課上孩子們天真無邪的笑聲。少年是祖國的未來和希望，可是日寇鐵蹄踐踏之下的中國少年卻沒有學(xué)校，只有饑餓與恐慌，以及炮火連天的戰(zhàn)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