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從客廳到餐廳也不過幾步路,大家歡迎過后也不等他,繼續(xù)聊自己的。 他本來應該直接入座僅剩的空位。 可走在桌前,及川徹驀地停了下來,蹲下去—— 世禮仿佛才記起自己的筷子掉了,她慢半拍彎下腰,同樣也晚了一步,筷子已經(jīng)被他拿走了。 她驀地抬起一點頭,對方也好像早有預兆,額前的發(fā)絲擦過,剎那間視線相對。 距離好近,但……很熟悉。 兩人剛在一起時,少年的羞澀讓他們不好意思坦言,于是安靜地對視、直至相近到這個距離,就是想要接吻的暗示。 沒想到幾年不見,暗示猶如依然刻在心底不曾抹去,都不用再喚起記憶,呼吸下意識就糾纏在一起。 及川徹被雪與風浸透的冷意,幾秒間就被世禮身上的溫煦所驅(qū)散。 餐桌之上,昔日同學的交談聲遠去,讓人聽不清,桌下卻額外寂靜,能聽見心跳和睫毛眨動的聲音。 像是兩個世界,涇渭分明。 世禮先一步側(cè)過頭,將距離拉遠,呼吸也斬斷。 及川徹干澀地說:“……好久不見,世禮?!?/br> “好久不見?!?/br> “……謝謝?!?/br> 她要去拿筷子,在手指碰到的一瞬間,及川徹卻又收回手。 及川徹說:“掉地上太臟,我給你拿新的吧?!?/br> 世禮說“好”,以為這就是結(jié)束了,沒想到他仍然不動。 回身的動作暫停,不得已她再次與他相視。 這一次及川徹的眼神變了,很難說,但還是熟悉。 那套屢試不爽的、濕潤的眼神,像是什么想求得一點零食、不計手段的小型犬,以前及川徹慣以此為武器,在世禮底線的邊緣得寸進尺。 他這次卻問:“我可以坐在你的對面嗎?” 原來是多了微妙的懇求,世禮想,難道他坐哪里,她還能說不嗎? 可及川徹竟然是真的這么打算的:“如果你不想,我就和別人換位置?!?/br> “……算了吧?!?/br> 他們在桌下太久了,世禮不想再糾纏。 這令人窒息的熟悉感,真是沒完沒了。 兩人重新回到桌面之上,都像是變了個人。 簡稱為:成年人的社交偽裝。 世禮聽見及川徹和同學敘舊,熟稔得像是這幾年天天見面一樣,理緒還告訴他,他背后的那個柜子里有干凈的餐具。 而世禮則是“只要在場有比我更外向的人,我就會退居墻角”的類型,話題的主角早已不是她,她就坐在邊上神游,思緒混亂,想些有的沒的。 ——及川徹為什么會在這里。 她承認,沖擊力太大,自己還沒反應過來“遠在阿根廷的人此時近在眼前”的事實。 而兩人時隔幾年見的第一面的滋味也出乎意料。 有期間郵件的平滑在前,于是沒有耿耿于懷的矛盾爭執(zhí),也沒有恨不得割席的互斥,恰恰相反——曖昧、含糊不清,不止五官長開、身形也變了,卻能從一秒糾纏的呼吸里,瞬間回到兩個宅子間夜里寧靜的陽臺。 被高樓遮擋的月亮和星星,貓咪般舔舐的吻,還有及川叔叔煙頭的火星。 就像是這幾年的時間全部壓縮,眨眼間跳躍至此時此刻。 有些令人沉迷且分不清,但又很快清醒。 世禮把一杯冷茶喝完,才調(diào)動起罷工的邏輯。 回憶著最近兩天的郵件,及川徹從未透露過他也要參加同學會的消息。 也就是說,他是在瞞著她——為了什么? 世禮不知道及川徹大費周章回國,是要給自己驚嚇還是驚喜。 不過有一點線索倒是可以推測,世禮皺皺眉頭,朝理緒看了一眼。 同學會是理緒攛掇的,什么小洋房、叫誰來也都是她在忙活,世禮被通知時已經(jīng)萬事俱備,如果她不有意幫忙瞞下,及川徹絕對不會藏得那么好。 正考慮今晚找理緒算賬,還有含糊其辭的一花也算半個幫兇時,一雙筷子就遞在世禮面前。 出于禮貌,世禮抬頭道謝,慶幸壽喜鍋火開得早,兩人之間隔了幾重熱氣看不清臉,有些滑稽。 霧氣虛焦了五官,世禮提提嘴角,拿走筷子。 總歸不是為了復合,專程回來這一次吧。 ……等等! 世禮僵住,想起這段時間以來郵件里宛如孔雀開屏的充分暗示,說不定是真的……?! 明明沒人問她問題,她瞬間有些無所適從,變成理緒玩笑中的那個人,世禮給自己找事做,笨拙地去挑壽喜鍋里的菜,理緒按住她的手,茫然道: “還沒熟呀?” 世禮:“……” “都怪我,”及川徹不知道是對理緒說還是對世禮說,“讓你們等太久,餓了好一陣了吧?!?/br> 其他人當然要說:沒有沒有,不餓不餓。 世禮看了理緒一眼。 該說不說,多年朋友的默契十分合拍,后者幾乎秒懂她眼神里的質(zhì)問。 借由說去冰箱看看還有什么配菜,世禮拉著理緒來到廚房。 她把廚房門關(guān)上,小聲質(zhì)詢道:“到底怎么回事?” 理緒眼神游移:“啊這個嘛……” 世禮:“不許撒謊。” 語氣到這已經(jīng)是有點嚴重了,脾氣好的人生氣時最難招架,理緒吞吞唾沫,老實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