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出征前夕【二合一】
約半個時辰后,待蒙仲回到段干氏的府邸前時,段干崇正站在府門前左右張望。 等瞧見蒙仲乘坐的那輛馬車,段干崇急匆匆地走了上前,跟剛剛走下馬車的蒙仲打招呼“郾城君,您可算回來了?!?/br> 見段干崇揶揄自己,蒙仲亦玩笑道“怎么,大公子,找在下有事?” 然而,段干崇卻擺擺手說道“我不跟你開玩笑,快,大王召見你,你立刻入宮覲見?!?/br> 聽到這話,蒙仲這才明白何以段干崇這位段干氏的大公子親自在府門前等候,亦收起了玩笑的心思,問道“可知魏王因何召見我?” “這我怎么知道?”段干崇翻了翻白眼,旋即翻身上了蒙仲乘坐的馬車。 見此,蒙仲好奇問道“兄這是跟小弟一同入宮?” 正準備鉆入車廂內(nèi)的段干崇聽到這話,笑著說道“入宮是入宮,不過我是去見太子?!槺闼臀乙怀贪??!?/br> 聽到這話,蒙仲哭笑不得。 話說回來,段干崇還真是太子魏圉身邊的近人,因為是陪讀的關(guān)系,從小便與太子魏圉、公子無忌這兩位的關(guān)系頗為親近,因此很多人都認為待等日后太子魏圉上位,段干崇肯定會成為新君的重臣。 在前往王宮的途中,段干崇閑著無事對蒙仲說道“對了,阿仲,你與太子沒見過幾次面吧?” 蒙仲點點頭“只是在曾經(jīng)幾次宮筵時見到過太子?!?/br> “哦?!倍胃沙缁腥坏攸c點頭,旋即問蒙仲道“我聽我爹說,你這次在大梁會住些日子吧?要不要趁此機會與太子處處關(guān)系?據(jù)我所知,太子對你頗有好感?!?/br> 一聽這話,蒙仲臉上便露出了詭異的表情。 其實嚴格來說,西河儒家、段干氏等等,都算得上是太子一系的人,就連蒙仲,其實也應該歸于太子魏圉一系,因此作為太子一系的臣子,蒙仲理當與太子魏圉處好關(guān)系,但事實上迄今為止,蒙仲并沒有過于靠近太子魏圉。 原因很簡單,因為魏國的太子魏圉,好男風! 好男風,其實在當代并不是什么稀奇的是,畢竟世上有不少有地位的大人物家中都蓄養(yǎng)著,魏國這邊還好,據(jù)說齊國那邊尤其普遍。 而不可思議的是,當代居然還將這件事視為雅事。 但蒙仲可不能接受這種事,與其被太子魏圉用詭異的目光盯著瞧,他寧可跟一向與他關(guān)系冷淡的田文呆在一起,至少田文不會用那種讓人毛骨悚然的眼神看著他。 “唔……過些時候吧……”蒙仲含糊其辭地推卻道。 見蒙仲這幅表情,段干崇好似想到了什么,饒有興致地看著蒙仲笑道“阿仲,你是不是聽到了什么傳聞?” 既然段干崇把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蒙仲自然也不會再藏著掖著,表情古怪地說道“據(jù)我所知,太子似乎好男風?” “哈哈哈哈。”段干崇聞言笑了起來,指著蒙仲樂不可支“我說你方才神色為何那般古怪。你不會是在擔心太子會看上你吧?哈哈哈哈……我跟你說,此事你大可放心,太子喜歡的是‘美人’,你可談不上什么美人。” 他刻意加重了美人二字,顯然他所指的美人,乃是那些面容俊秀的。 “……前兩年倒是還有點可能。”瞥了一眼蒙仲嘴唇上的胡須,段干崇玩笑道。 聽到這話,蒙仲摸著嘴唇上的胡須,如釋重負地說道“謝天謝地,看來,我也得蓄蓄胡須?!?/br> “你啊!” 段干崇笑著搖了搖頭。 因為與蒙仲關(guān)系親近,段干崇曾經(jīng)也見過蒙仲上身,記得當時他很是驚奇,畢竟平日里蒙仲總是穿著深衣,沒想到脫下上衣后,身皆是健實的肌rou,不愧是出征沙場的將領(lǐng),這讓滿身都是軟rou的他很是羨慕。 也正是因為見過蒙仲身上的肌rou,段干崇可以斷定太子魏圉對其絕對沒有那種意思,因為按照他對太子魏圉的了解,這位太子喜愛的是容貌俊美的美人——唔,男女皆可。 像蒙仲這種,可入不了太子魏圉的眼界。 不過蒙仲這反應,倒也有趣。 聊著些有關(guān)于太子魏圉的話題,蒙仲與段干崇乘坐著馬車,很快就到了王宮。 在宮門外下了馬車后,蒙仲便與段干崇告別,后者自顧自前往太子魏圉的宮殿,而蒙仲則直奔宮內(nèi)的主殿,覲見魏王。 片刻后,待等蒙仲來到宮內(nèi)正殿,走上殿前的臺階,便有恭候在外的謁官迎了上來“郾城君。” 蒙仲拱拱手,旋即解釋道“聽聞魏王召見,在下特來覲見,不知……” 那謁官點頭說道“大王有過吩咐,待郾城君到時,徑直入殿即可?!瓕α耍笸跽诘顑?nèi)與田相與趙國的奉陽君商議征討秦國的事宜,為免驚擾,在下便不予通報了,郾城君請?!?/br> “多謝。” 蒙仲拱拱手,同時心中也明白了魏王遫召見他的目的原來是為了出征之事。 邁步走上石階,繼而跨過宮殿的門襤,蒙仲果然看到了田文、李兌等人——事實上不止他二人,還有翟章與公孫豎,在蒙仲邁步走入殿內(nèi)的那會兒,田文、李兌、翟章三人正站在王案旁,你一句我一句地對坐在王案后的魏王遫講述著什么,至于公孫豎則站在一旁,雖不曾插嘴,但看他模樣,顯然也在聚精會神傾聽地幾人的講述。 走近一瞧,蒙仲便看到魏王遫面前的王案上鋪著一副地圖,顯然田文、李兌、翟章三人正在向魏王遫講述此番討伐秦國的出兵路線。 鑒于不好打攪,蒙仲干脆就走到了公孫豎身邊,在與公孫豎相互點點頭權(quán)當打過招呼后,便一同傾聽著田文、李兌、翟章幾人的講述。 跟昨日在軍議會上講述的差不多,此番聯(lián)軍討伐秦國的路線,總共分為兩路,一路從魏國的河東出兵,直接威脅秦國的河西,即華陰、華陽、臨晉等地;而另一路則是常規(guī)的路線,即路徑韓國、攻打秦國的函谷關(guān)。 但在大致相同的情況下,細節(jié)地方有些出入,比如說在攻打函谷關(guān)這條線上,原本一共攻打函谷關(guān)的暴鳶,其承擔的任務有所改變——在田文的講述中,暴鳶將率領(lǐng)韓軍從宜陽繞道至雒陰,偷襲函谷關(guān)的側(cè)面,至于暴鳶在正面戰(zhàn)場上的任務,則由齊燕兩軍取代。 聽到這里,蒙仲小聲對公孫豎道“與昨日會議上講述的,有些出入啊?!?/br> 公孫豎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旋即壓低聲音解釋道“昨夜薛公與奉陽君、大司馬商議了一宿,決定稍稍改變原來的策略?!?/br> 聽到這話,蒙仲頓時就明白了。 很顯然,昨日他對田文、李兌、田章所說的那一番話,使得這三位對齊燕兩國心生懷疑,因此故意將齊燕兩軍安排在正面戰(zhàn)場。 盡管公孫豎說得很輕,但還是被魏王遫所聽到,后者抬起頭來,看到了站在公孫豎身邊的蒙仲。 蒙仲遂立刻拱手施禮。 見此,魏王遫微微一笑,抬手手微微下壓,示意蒙仲不必多禮。 魏王遫的舉動,亦引起了田文、李兌、翟章三人的注意,三人不約而同地回頭看了一眼蒙仲,李兌與翟章微笑點頭示意,唯獨田文跟沒看見似的,繼續(xù)向魏王遫講述他聯(lián)軍的伐秦之策“……公孫郡守兵出河東,雖這條戰(zhàn)線離秦國最近,但考慮到華陽君羋戎便坐鎮(zhèn)于陰晉,在下認為多半不能盡功,但卻可以有效地為主軍牽制大部分秦國的兵力……而主軍這邊,關(guān)鍵仍然在于是否能攻克函谷關(guān),只要此關(guān)能夠攻陷,聯(lián)軍便能攻至咸陽,迫使秦國屈服?!?/br> 說著,田文又想魏王遫講述了聯(lián)軍的匯兵路線。 此番討伐秦國,魏國兵出兩地,一支是公孫豎的河東軍,主要任務即是牽制秦國的華陽君羋戎;而另一支則是蒙仲的方城軍,根據(jù)田文的意思,公孫豎會將約兩到三萬軍隊暫時調(diào)至蒙仲帳下。 至于出兵路線,方城軍徑直進入韓國腹地,在韓國境內(nèi)與河東軍匯合。 趙國那邊,趙國的軍隊將經(jīng)過魏國的河內(nèi),繼而轉(zhuǎn)到韓國境內(nèi)。 再加上韓國的軍隊,這三支軍隊,即此番聯(lián)合討伐秦國的核心主力。 除此之外還有齊燕兩國的軍隊,前者將從東郡進入魏國腹地,繼而趕赴韓國與聯(lián)軍匯合;而后者,則借道趙國,最終也于韓國與聯(lián)軍匯合。 據(jù)田文估測,魏、趙、韓、齊、燕五國的軍隊,至少可達到二十萬。 倘若再算上公孫豎的軍隊,此次聯(lián)軍的兵力估摸約在二十五萬上下。 不得不說,二十五萬軍隊,而且還都是各國的正軍,這已經(jīng)是一股非常強大的力量了,但考慮到這次討伐的對象乃是秦國,說實話魏王遫對此并不是很樂觀。 他想了想,問李兌與田文道“奉陽君,田相,二十五萬軍隊,是不是稍稍有點少了?” 可不是嘛,想當初伊闕之戰(zhàn),魏、韓、周三國的軍隊可是有接近三十萬,然而結(jié)果卻只得了一個慘勝,甚至于,若非魏軍中當時出了一個蒙仲,魏韓聯(lián)軍怕是要慘敗于秦軍手中。 聽到魏王遫這話,翟章在旁淡然解釋道“大王,兵法云,兵貴精、不貴多,雖然此次聯(lián)軍估摸只有二十五萬左右,但皆是各國的正軍,老臣認為這個數(shù)量已經(jīng)足夠。……再者,齊燕兩國包藏禍心,若我三晉出兵過多,老臣怕到時候難以抽身而退。” 聽聞此言,魏王遫徐徐吐了口氣,旋即搖搖頭正色說道“燕國無足輕重,齊國的話……寡人覺得齊國應該不至于會冒著得罪我三晉的風險耍什么詭計……田相懷疑齊國欲在聯(lián)軍討伐秦國期間耍什么詭計,寡人……” 他搖了搖頭,表示他并不是很相信這個猜測。 其實想想也對,在魏、趙、韓三晉聯(lián)合一致討伐秦國的期間,背棄與三晉的盟約,按理來說只要齊王田地的腦子還正常,就不至于會做出這種事——一口氣得罪魏、趙、韓三個國家,齊王田地真覺得他齊國可以以一敵三,對抗三晉? 但蒙仲卻知道,齊王田地指不定還真會做出這種愚蠢的決定,其原因就在于這件事背后可能有蘇秦挑唆。 然而遺憾的是,有關(guān)于蘇秦的事,他無法對魏王遫以及田文等人明言,畢竟蘇秦乃燕國jian細的秘密一旦走漏,就會直接破壞掉燕國覆亡齊國的計劃——在覆亡齊國這件事上,蒙仲作為宋人,他與燕國的立場大抵是一致的。 半個時辰后,待田文、李兌、翟章等人向魏王遫講述罷聯(lián)軍的戰(zhàn)術(shù),紛紛告辭之后,魏王遫當著公孫豎的面,將半塊指揮河東軍的虎符交給了蒙仲,并任命蒙仲為上將——這正是魏王遫今日召蒙仲前來的主要原因。 至于另外半塊虎符,則在公孫豎手中。 片刻之后,待蒙仲與公孫豎一同告辭離開王殿后,蒙仲看向公孫豎時有些不好意思。 畢竟公孫豎的年紀、資歷都遠在他之上,且伊闕之戰(zhàn)后,也是公孫豎在盡力使河東軍恢復元氣,結(jié)果這次三晉討伐秦國,蒙仲卻被魏王遫任命為上將,職權(quán)之重勝過公孫豎,蒙仲當然會有些不好意思。 不過公孫豎卻毫不在意,他笑著對蒙仲說道“論治理轄地,訓練軍卒,老夫自忖還能勝任,可若是叫我?guī)П蛘?,呵呵……我遠不如你?!闭f罷,他拍拍蒙仲的肩膀,說道“這次,我會將竇興、魏青他們幾人調(diào)到你帳下,希望你率領(lǐng)他們再次擊敗秦軍。……你若覺得對不起我,到時候就辦法多殺一些秦人。倘若有機會取下那白起的首級……算了,我也不給你過多壓力,你只需想辦法擊敗秦軍即可。” 蒙仲也不知該說什么,只得點了點頭。 “好了,我得盡快趕回河東,安排調(diào)兵之事,待此番擊敗秦軍之后,咱們再聚?!迸牧伺拿芍俚募绨?,公孫豎笑著說道。 二人拱手辭別,旋即公孫豎便啟程返回河東郡。 回到段干氏的府上后不久,便又有田文的門客馮諼前來相請,請蒙仲前往田文的府上,說是田文有要事相告。 結(jié)果待等蒙仲來到田文的府上,便見田文將一小冊竹冊丟給了蒙仲,說道“帶著此物去見內(nèi)史,內(nèi)史會將軍糧撥給于你?!?/br> 說罷,他也不等蒙仲回答,自顧自便走了。 原來,田文給他的,正是發(fā)放軍糧的國相批文。 帶著田文給予的軍糧批文,蒙仲只好來到了內(nèi)史府,見到了治粟內(nèi)史田和。 看得出來,這個田和應該是跟田文一黨的,甚至可能是在魏的齊人,反正對蒙仲的態(tài)度也很冷淡,在看到蒙仲手中的批文后,便打發(fā)蒙仲去見太倉令丞,即治粟內(nèi)史轄下負責管理倉廩的屬官,一名叫做魏齊的魏人。 有意思的是,別看治粟內(nèi)史田和對蒙仲的態(tài)度很冷淡,但其下屬,太倉令丞魏齊,倒對蒙仲格外尊敬,待見到蒙仲的最初,便躬身打禮、口稱郾城君,反而弄得蒙仲有些不好意思,畢竟這個魏齊目測三十歲上下,比他大了十歲左右。 只見這魏齊在確認過田文的批文后,恭敬地對蒙仲說道“確實是國相的批文沒錯,不知郾城君是派兵來領(lǐng)糧,還是希望倉廩這邊派人將糧草運到某一處?” 蒙仲當然是選擇后者“假如在下希望運到韓國,有問題么?” 魏齊拱拱手說道“只要韓國開放關(guān)隘,那就沒有問題?!恢背蔷M麑⑦@些糧草運往何處?” 蒙仲想了想說道“宜陽、新城皆可,回頭我會派人跟韓國的大司馬暴鳶打聲招呼……唔,最好是宜陽。” “在下明白了。”魏齊點點頭,拱手說道“郾城君請放心,在下立刻就去派人征召役夫,盡量在郾城君的軍隊抵達宜陽之前,將這批糧草運至宜陽?!?/br> 蒙仲擺擺手笑道“魏大夫也無需如此著急……” “這怎么行?”魏齊笑著恭維道“郾城君乃是毫不亞于犀武的當世名將,此番出征秦國,必然旗開得勝,倘若因為在下的原因,使郾城君麾下的士卒挨餓,魏齊萬死亦不能抵罪!” “魏大夫言重了……”蒙仲哭笑不得。 不得不說,他還是第一次碰到這般巴結(jié)他的魏國臣子。 閑聊了片刻后,魏齊便告辭去征募役夫去了,看著此人離去的背影,蒙仲身邊有近衛(wèi)忍不住說道“此人刻意巴結(jié)郾君,怕是個功利之人?!?/br> 蒙仲聞言笑了笑,淡淡說道“水至清則無魚,功利之人……這天下能有幾人例外呢?” 那近衛(wèi)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解決了軍糧的問題,蒙仲回到了段干氏的府上,回自己房間寫了一封信,派人送到方城的蒙遂手中。 至于內(nèi)容,便是叫蒙虎、華虎、樂進三人各率麾下軍隊前往韓國,于宜陽與他匯合。 同時,蒙仲亦在信中叮囑蒙遂,叫蒙遂多加派人關(guān)注宋國的情況,防止齊國趁此次諸國討伐秦國的機會,對宋國耍什么花樣。 兩日后,待一切安排妥當,蒙仲便告別了段干寅、段干崇父子以及田黯,踏上了前往韓國的旅程。 其實他原本無需這般匆忙,畢竟按照田文、李兌二人的打算,要等到齊燕兩國的軍隊進入韓國境內(nèi)與聯(lián)軍匯合,五隊才會正式發(fā)動對秦國的討伐,因此在此之前,他仍有一些時間可以與闊別已久的樂毅聚聚。 只是如今蒙仲心中有一個芥蒂,他也不知該如何面對樂毅,與其兄弟二人爾虞我詐,相互欺瞞,還不如不見。 基于這一點,蒙仲率先前往了韓國,一來可以見見韓王咎與大司馬暴鳶,二來還能提前到秦國的函谷關(guān)看看情況。 畢竟這次五國聯(lián)軍討伐秦國,其關(guān)鍵就在于能否攻破函谷關(guān),就像曾經(jīng)他義兄田章那樣。 順便,還能想辦法打探一下這次的對手…… 唔,其中必然有白起。 仔細算算,繼伊闕之戰(zhàn)、宛方之戰(zhàn)后,這次應該是蒙仲第三次與白起交手。 姑且不說白起日后得知時會是怎樣的心情,蒙仲對此也感覺頗不可思議。 似乎無論到哪,總能碰到那白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