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節(jié)當(dāng)日，蕭灼陪著靜逸下山來到北平府，眼看著人來人往，車水馬龍，蕭灼不禁感慨在羅藝的治理下，北平府確實很安穩(wěn)，人人富足，百業(yè)興旺。

    他記得小時候他父親和他說過，在開皇八年初，先皇文帝為了能夠順利覆滅南陳，便打算先收服北平府，當(dāng)時大隋戰(zhàn)將正值龍精虎猛，紛紛請纓掛帥，尤其以賀若弼、魚俱羅和韓擒虎三人最為積極，可是三人爭來爭去，文帝最后卻把帥印交給了現(xiàn)在的靠山王楊林，結(jié)果楊林北上不足三個月，便率軍而歸，卻只帶回了一紙書信。

    而且據(jù)說這三個月里，有一個多月都用在了行軍路上，剩下的一個多月里，真正兩軍對壘的次數(shù)也就三次，還是兩人單打獨斗。當(dāng)時就把其他戰(zhàn)將氣壞了，紛紛指責(zé)楊林拿行軍當(dāng)兒戲。然而文帝看了書信后，卻大笑著說了句“皇弟果然不負(fù)朕望，有此書信，我大隋伐陳無憂矣！”當(dāng)即下令全軍修整半年，終于在同年十二月，五十萬大軍越過長江，直搗建康城，陳亡！

    也就是陳朝滅亡的那一年，他的姑姑蕭美娘，也終于與他父親姐弟重逢，他記得當(dāng)時父親得知姑姑回到長安時，高興的都差點兒跳起來。

    后來蕭灼才從父親口中得知，羅藝的那一封書信里，寫的是與靠山王楊林的約定。約定中指出北平府可以歸附朝廷，但北平府還得由羅藝自行管理，燕云各處官員依舊還由羅藝自己調(diào)配，說白了就是聽調(diào)不聽宣，北平府自成一家，只需每年向朝廷繳納稅銀即可。只不過，信中唯一保證的就是，燕云將士絕不南下！

    其實當(dāng)時蕭灼也不懂楊林為什么就因為這一封信就收兵了。后來長大了才明白，燕云一帶北接?xùn)|突厥，東連高句麗，中原王朝再怎么變換，都需要依靠北平府在外固守疆域，一旦中原與邊疆開戰(zhàn)，兩敗俱傷之下，突厥趁勢入侵，五胡之亂就很可能再次重演！文帝就是知道這一點，才讓靠山王掛帥的，而目的也不是非要踏平北平府，只要穩(wěn)住羅藝就行。

    “師弟！你看看這傘漂亮嗎？”

    蕭灼回過神，便看見靜逸正站在一個買花傘的攤位前，撐開一把花傘不停的在人群中擺著各種動作，看起來倒確實很美，只是身上的一襲道袍著實有些不應(yīng)景。

    “師姐，你都出家了，還管自己美不美做什么？難道也想還俗了？”蕭灼調(diào)侃的說了句，又想起自己聽到的傳聞，便又問道“對了師姐，你沒出家以前是做什么的？”

    “我呀？賣傘的呀！所以見到這些傘就感覺親切。再說，愛不愛美和出不出家有什么關(guān)系？倒是你，趁著還沒離開這里，多看看這世間的繁華吧！”靜逸顯然也知道蕭灼的想法，話鋒一轉(zhuǎn)，又把話題引到了蕭灼身上。果然，蕭灼奇怪的問了一句。

    “師姐，這話怎么說？我怎么覺得自己快不久于人世了啊！”蕭灼問完，誰知靜逸竟然長長的嘆了口氣以后，才悠悠開口。

    “哎！現(xiàn)在也就只有北平府才這么熱鬧了吧！”靜逸說完，手中花傘也慢慢合上，還給了攤主，只是這一句感慨，卻吸引了蕭灼看向了她。

    “師姐怎么這么說？大隋治下不是一直國泰民安嗎？長安城的花燈會也不比這里差多少的！”

    蕭灼知道靜逸這些年一直都在天下間游歷，可就算如此，他覺得她那一句話還是有些太偏頗了，或者說是她并沒有去過長安城，所以才會有那種定論。

    “長安城的花燈會嗎？”靜逸扭過頭想了想，才說了句“嗯！確實挺熱鬧，不過現(xiàn)在應(yīng)該比不上洛陽的。”

    “比不上洛陽？怎么會，長安城可是大隋……？”蕭灼說了一半，聲音嘎然而止，因為他記得好像已經(jīng)遷都了。

    “早遷都了，你不知道嗎？還是你在山洞里待傻了？”靜逸隨口說出了蕭灼心中所想，也把蕭灼懟的呆滯在原地。

    早在三年前，那時候他還在研習(xí)地象四卦之時，就聽一些師兄說過此事，只是與世隔絕了三年，加上他以前一直生活在長安，自然一想到都城，第一反應(yīng)就是長安。

    “哎！說起來也真是，你那姑父也不知道天天在想些什么，這些年好事沒做多少，倒是把老百姓折騰的夠嗆。又是建皇宮，又是修長城，居然還挖了那么大一條河！好在當(dāng)年北平王據(jù)理力爭，只答應(yīng)為朝廷征集兩萬勞工，不然這北平府恐怕也和其他地方一樣民不聊生了！”靜逸記得她師傅托夢給她時，曾提起過蕭灼的身份，好像是皇帝小舅子的兒子，現(xiàn)在她想起自己這些年的所見所聞，也就忍不住拿這件事開涮。

    蕭灼聽靜逸這么一說，心里不禁大吃一驚，他也知道這些年當(dāng)今圣上做了一些不盡如人意的事，但是怎么說朝中還有一些老臣在，怎么可能允許圣上做的太過分！

    “師姐，你說其他地方尸民不聊生？真究竟到了什么地步？”蕭灼連忙開口問道。

    “其他地方我不知道，就河北，山東，淮河至江南一帶，基本已經(jīng)很難找到人員齊整的一家人了，百姓見官就怕。老人為了兒子能活命，不惜讓兒子背井離鄉(xiāng)，或者自己去頂人工；妻子為了不離開丈夫，甘愿與丈夫一起服役，如此種種，比比皆是。六年下來人丁不存，百業(yè)廢置，也不知什么時候是個頭兒？聽說今年還要打高句麗，這還讓老百姓活嗎？”

    蕭灼聽完，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這幾天他每到下半夜就出來觀看星象，每次看著那顆明亮的貪狼星和破軍星，他心里就隱隱的不舒服，他是知道天下將亂的人，可也正是因為知道，心里才更加痛苦。高居廟堂的人對于黎民的疾苦，看到的可能只是一紙奏章，奏章中隱含的苦楚又能表達(dá)出多少，也就是身在鄉(xiāng)野民間的人，才會有切實體會。若是以前，他會毫不猶豫的稟告兄長和父親，可是現(xiàn)在，他知道這只是開始，七殺星主未出現(xiàn)之前，這天下最多也就是苦，還算不上亂！

    “喂喂喂！各位看官，瞧一瞧看一看了啊！祖?zhèn)鞯目軕颍鄠鳎^對精彩?。∽哌^路過不要錯過?。　边@時，一陣銅鑼之聲響起，驚得四周之人紛紛側(cè)目而去。蕭灼和靜逸也跟著來到現(xiàn)場，才知道原來是一家傀儡戲班在招攬生意。

    傀儡戲這種東西，蕭灼以前則看過，在他的印象里一直都是三尺紅臺之上，人偶在臺上翻飛舞動，戲師則在人偶上方藏著，cao控著這些人偶，另外還有懂曲藝的在幕后唱曲，一場戲下來，倒是要求很高的一種手藝。不過眼下這個的傀儡戲班，卻和他知道的有些不一樣，紅臺還是那個紅臺，只不過被加寬了許多，傀儡人偶也比一般的大了許多，差不多有半人之高，看來紅臺也是為了人偶而調(diào)整的，但這也是他最不理解的地方。

    一般的傀儡人偶，小的如同掌心一般，大的也不會超過人的膝蓋，只因這樣才方便人去cao控。小的雖然cao控起來更容易，但是也正因為容易，才更需要精細(xì)，因為小，所以扯線的力氣無論大了還是小了，都會導(dǎo)致傀儡動作走樣。而大一些的，往往不是一個人能完成的，很多都是一個人控制著一個部分，所以每場戲出現(xiàn)的人偶也不會太多。而眼前這個戲班，蕭灼聽報幕人說出的名字，好像叫《千里走單騎》，蕭灼知道這是一個要出場很多角色的一場戲，只是如何用這么大的人偶表演完，他就很好奇了。

    隨著報幕人的退場，傀儡戲的正式表演也總算開始了，首先出場的自然是關(guān)云長，青袍皂靴，三尺長髯，確實是活靈活現(xiàn)，尤其是動作，竟然并沒有因為人偶變大而有所僵硬，反而如同真人一般，一步步，一轉(zhuǎn)身，都如同真人唱戲一般，聲勢俱佳。然后是掛印封金，辭別曹cao，一路連過東嶺關(guān)、洛陽城、汜水關(guān)，滎陽關(guān)和黃河渡口五道關(guān)卡，斬殺六員戰(zhàn)將，最終與劉皇叔兄弟相會。其中前四關(guān)的交戰(zhàn)倒是沒怎么著重表現(xiàn)，都不過是三刀兩回合就將敵人斬于馬下，唯獨過黃河渡口時，可能班組為了體現(xiàn)關(guān)二爺勇武，竟然與夏侯惇連續(xù)打了十幾個回合，兩人你來我往，或翻騰，或閃躲，或以力、以巧制敵，揮刀劈砍竟都如真人一般，雖然沒有金鼓交戰(zhàn)之聲，卻也引得人沉迷其中。

    “好！關(guān)二爺威武！”

    看客們正沉迷其中，也不知是誰高喊了一句，眾人如夢方醒，也就都跟著叫起好來。

    此時的蕭灼看了看身邊的靜逸，兩人互相點了點頭，又看向了驚醒眾人的那個人，竟是太行山的二頭領(lǐng)雄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