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閱覽室內(nèi)，萊特維爾正用羽毛筆在紙上抄錄勛章上的咒文，并用在另外的紙張上進行記錄。游戲世界里的文字朵拉咪看不懂，如非必要信息，系統(tǒng)文本框也不會顯現(xiàn)，不過這不妨礙朵拉咪覺得萊特維爾寫的字好看。墨水在筆尖滲出，整齊的圖形依次排列，有部分筆畫還帶著卷兒。

    “你也好奇勛章上的信息嗎？”萊特維爾一邊寫一邊開口閑聊。閱覽室內(nèi)只有他們兩個人，但他的聲音不算大，卻也足以讓對方聽清。

    “有點，不過我其實是在看你寫字?！倍淅浠卮稹?/br>
    兩人此時坐在窗戶邊的位置，萊特維爾離窗戶更近，朵拉咪坐在他的右手側(cè)不會有影響的地方，她手撐著頭，看的很專注。

    下午的陽光讓墨跡帶出光點，隨后干透浸入紙張的紋路。萊特維爾修長的手指流暢的使用羽毛筆，明顯卻不粗獷的指關(guān)節(jié)聳動，手背薄薄的皮膚下青色的脈絡(luò)清晰可見。

    “你的伽瑪戈通用語學了很久嗎？對話很流利?！比R特維爾問。

    朵拉咪：“不好說。天賦使然吧?！?/br>
    “哦？”

    “我現(xiàn)在雖然可以和你通順交談，但我其實不識字。”

    “自己的名字會寫嗎？”

    “不會”

    萊特維爾從空白的一堆紙里面抽出一張，在上面書寫，隨后遞給朵拉咪。

    整齊的字符在眼前展現(xiàn)，橫平豎直，邊緣圓潤，看起來和萊特維爾手抄筆記的字跡不太一樣。

    “這樣寫為了方便我記憶嗎？”朵拉咪問。

    “這是通用語的書面字體?！?/br>
    “你自己會怎么寫？”

    萊特維爾接回那張紙，在方才的字下面又寫了一遍。

    朵拉咪拿著紙對比看。萊特維爾習慣的字跡看起來比書面體瘦一點，有一些筆畫相對沒那么端正，有一些筆畫開頭喜歡頓點，有一些連筆帶過。她拿過一些紙開始練習，室內(nèi)寫字的聲音又多了一道，聽起來更慢，帶著大力的笨拙。

    “你為什么不覺得我是異類？”朵拉咪問出了一直很想問的問題。

    “為什么要這么問?！?/br>
    “我知道自己的行為舉止很奇怪，說的話也含糊不清，不如說很多時候你能理解我的意思才更不可思議?！?/br>
    “嗯……”萊特維爾組織語言，“最開始我確實認為你不可理喻，后來發(fā)現(xiàn)你只是非常缺乏常識。”他停頓片刻，寫完這一行最后一個字，繼續(xù)說道：“你的思考方式非常直接，擁有不同于大眾的思維定勢，并且對于自己有強烈的自我認同，缺乏一些人文關(guān)懷?！?/br>
    他把落下的額發(fā)捋到耳后，繼續(xù)手上的記錄，“你的家鄉(xiāng)人之間的聯(lián)系恐怕比較淡薄，你所處的環(huán)境肯定也與世界的絕大部分地方缺乏溝通往來?！?/br>
    一道寫字聲突然停下，朵拉咪拿起比較滿意的一頁紙檢查，隨后遞給萊特維爾，“你看看這個寫的怎么樣？”

    萊特維爾仔細觀看，隨后用筆劃出注意點，“羽毛筆用不習慣嗎？書寫沒什么大問題，我標注的地方只需要后續(xù)多注意?！?/br>
    “  你的名字怎么寫？”朵拉咪又問道。

    萊特維爾又抽出一張空白的紙，寫上自己的名字，上一排是書面字體，下一排是他自己的字跡。

    朵拉咪接過，繼續(xù)描摹。

    “但是?！比R特維爾繼續(xù)開口說，“這些其實都無所謂。世界皆是神的造物，世界何其大，萬事萬物都有可能。我相信你的天賦本領(lǐng)，就像我相信神賜予我們的恩澤。”

    又是一段沉默，只剩下紙上寫劃的聲響。

    圓、方、角、點，是伽瑪戈文字筆畫的基本圖形，可能是她已經(jīng)適應(yīng)羽毛筆，也可能是已經(jīng)對文字的圖形有所感受，這一次她的描摹速度快了很多。

    “這個也寫完了，你看看?！彼诌f給萊特維爾。

    “你是畫出來的吧？”他看著紙上的文字，圈點完遞給朵拉咪，“假如后面還有機會，我從基礎(chǔ)字教你吧?！?/br>
    萊特維爾的記錄也做完了，他畫完最后一個圈，整理好紙張和文具，把勛章交還給她。

    “如果有機會，你也教我一些生活魔法吧?！彼Φ脿N爛，“你之后有什么打算？我待會兒需要去處理收集的粘液和卵囊，如果有新發(fā)現(xiàn)，后續(xù)幾天我都會比較繁忙。”

    朵拉咪拿過勛章，在寫好的字中各選出滿意的一張，折好后一起放進背包格。

    “下午我打算去周圍逛逛。之后的事之后再安排?！?/br>
    她離開閱覽室，開始像個游客一樣，在這個漁村觀光。

    因為毒素的原因，人們的情緒都不算高漲，家人的健康讓人擔心，生活卻始終要繼續(xù)。捕撈被禁止，人們便三三兩兩一起，有的休整漁具，清理漁網(wǎng)，維護漁船，皮膚曬得黝黑的孩子也在其中幫忙。他們聊天，很多是對家人的擔心，也有些是因為病人因為毒素而做過的不當行為憤怒，還有對即將到來的春之潮慶典的期待和不安。

    他們既希望慶典能夠順利舉辦，帶來好運，又惶恐現(xiàn)在的情況，導致慶典無法舉行，是否會招來神明的厭惡，致使一整年的厄運。

    有一個男人坐在家門口，他臉上帶著憂愁，手上正在雕刻一個小像。

    朵拉咪上前搭話，“這是為了慶典準備的東西嗎？”

    男人看見朵拉咪，好像是侍奉在萊特維爾先生身旁的人，他強撐起笑容回應(yīng)她，“是的，慶典時家家戶戶都需要供奉上神化身的小像。

    它會被放上漁船的模型，再點綴些鮮花、貝殼和珊瑚。”

    小像用木頭雕刻，以朵拉咪的眼光看肯定不如現(xiàn)代都市的造物精致，但樸素的紋樣和不算細膩的雕刻水平，意外的有一種粗放的美。它擁有魚身人頭，但是臉龐被貝殼遮住，看不見五官。海浪概括為漩渦，被魚尾壓在身下。

    男人看出來朵拉咪在好奇，開口解釋，“這是流傳在歐什亞的神話?；砣耸佐~身的神從海浪里躍出封印阿茨，永夜被朝暉照亮，帶來大海的富饒和平靜……”

    他或許真的很需要傾訴，“我的妻子，也因為歐什亞章魚身體受損，現(xiàn)在在治療所昏迷不醒，我卻無能為力。我在雕刻時，每一刀都在祈愿，祈求她能夠早日醒來?！?/br>
    他的笑容再也支撐不住，“大人，您是侍奉在萊特維爾大人身旁的人，行行好，治療用的解藥什么時候才能研制出來？懇請您憐憫我，哪怕只是一點好消息！”

    他情緒激動，一只手死死扣住門柱，幾乎要沖向朵拉咪。

    一個小孩兒走到男人身邊，他手上捧著陶罐，罐子里裝滿了貝殼，從他的表情上看得出不算輕，“爸爸，我去撿了好多貝殼，晚上一起給mama做項鏈吧。”

    男人把手上的東西放在門框旁，接過陶罐，手撫在孩子的頭上，他冷靜了，帶著溫和的笑，只是眉頭依舊帶著愁緒。

    “會好的?！倍淅洳恢涝撛趺磻?yīng)對這種情況，她想起來萊特維爾之前和人們談話的樣子，“我們，很努力在找治療的方法，治療的醫(yī)生和牧師們每天也努力在維持病人的身體，解藥的研究也在進行?！?/br>
    她聲音干澀，表情認真，“一切都會好的?！?/br>
    黑夜已經(jīng)臨近，朵拉咪找萊特維爾一起去吃晚飯，卻被告知他還在研究。

    今晚只能自己一個人吃晚飯。

    真奇怪。朵拉咪想?，F(xiàn)實的自己也好，游戲里曾經(jīng)的冒險也好，明明一個人才是常態(tài)。

    她端著晚餐隨便找了個座位坐下，今天對面沒有人找萊特維爾問好，沒有閑聊，沒有不經(jīng)意就會蔓延的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