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嗎？”Z問。

    “Z小姐，請您再耐心等等?！闭驹谝慌缘娜苏f道。

    Z坐在一間茶室里，窗外是漂浮著霧氣的山巒，山坡上一片綠色的茶樹。

    “喲，麻煩你久等了?！蹦腥俗哌M來，只淡淡地說了一句，仿佛讓Z坐在這里干等了兩個小時只是一件小事。

    “二哥的事是大事，我這哪叫久等呢?！盳笑著說。

    男人眼底流露不屑，顯然已經(jīng)見過很多這樣恭維的人?？墒撬⒖谭磻^來，面前的年輕女人現(xiàn)在正做的事，而自己有求于她，不自然地咳了咳。

    “這是秋采的第一撥白毫銀針，你嘗嘗?！?/br>
    “二哥這兒，招待齊全，我已經(jīng)喝過了?！盳還是喝了一口，說道，“香氣悠遠，口感醇香?！?/br>
    “最近在公司怎樣？”男人開始引出話題。

    這會倒是裝出長輩的模樣了。Z想道。

    她回答：“在公司怎樣？啊，我在公司待得很好，前輩們脾氣很好，樂意傾囊相授。公司的環(huán)境也很好，辦公室很寬敞，座椅很舒服。還有公司的食堂也很好吃……”

    “等等，”她說了一大通話，男人沒聽到想聽的，忍不住打斷她，“這些都很好，不過最重要的還是工作。工作上有遇到什么困難嗎？”

    “困難？”Z眼神閃爍，“我想不出有什么困難，只是……”

    男人看出她神色猶豫，一看就是心里有話，不知該不該講。

    他說：“只是什么？有困難就說?！?/br>
    Z還是猶豫地問道：“您不計較我當時開會亂插嘴的事了嗎？”

    “什么事，哦那件事啊，你不說我還差點忘記了，”男人滿不在乎地說道，“這是小事，已經(jīng)過去了?！?/br>
    “那您當時說的，會用我在療養(yǎng)院的生母來懲戒我，這件事……”Z狀似小心翼翼地問道。

    男人愣住了，問旁邊的人：“我有說過這話嗎？”

    旁人回答道：“沒有?！?/br>
    “你看，我哪是候說過這種話？我看就是你多想了?！?/br>
    Z在心中冷笑。不愧是這個家的人，本來想借他威脅過她的話，來引他難堪，誰知人家玩的就是一個不承認。

    她從他的眼中也看到了這樣的神情，明明他們都知道這件事曾經(jīng)發(fā)生過，但不說就相當于沒有，他篤定她不敢再提。

    她笑著說：“是我糊涂了，大家都是家人，二哥是斷不會對家人做什么的。是不是，二哥？”

    她提高了聲音，著整個房間的人都聽得到。她清楚地看見男人的眼中閃過一絲不耐。

    他不情不愿地說：“是這樣。”

    “我就不兜圈子了?！彼f，“關于收購這件事，你是怎么想的？”

    她心想，終于聊到點子上了。于是回答：“我沒什么想法，一切決定權都在四姐，我只是一個小嘍啰而已?！?/br>
    她垂下眼，一副憤懣不平的神態(tài)。

    這在男人的預料之中：“你哪里是小嘍啰？收購得以推進，不是有你的一大份功勞嗎？爸也真是偏心，就讓她坐享其成。”

    Z感覺到男人在觀察自己的反應。她沉默了一會，看上去像是被他說中了心事。

    她嘆了一口氣，說道：“這是父親的決定，我也不好說什么。不過，四姐的確對這些事情不太了解，我推進有些困難……”

    男人冷笑：“她能懂什么？”

    他正等著她這句話，緊接著問：“你難道就不想換掉她，自己來干？”

    Z不回答，相當于是默認了。她抬起頭，緊緊盯著男人問道：“愿聽二哥指教?！?/br>
    男人了然，說：“這不難。只需要按我說的來做?！?/br>
    出了茶莊，那股惡心感仍未散去。Z接過助理遞來的水，面無表情地說道：“什么秋茶？明明是老葉，一股腐朽油膩的味道。”

    助理說道：“這位平時看都不看我們一眼，為了達到目的，臉色變得可真快啊?！?/br>
    Z坐上車，說：“可不是嘛。那么我就演到他滿意為止?！?/br>
    她平靜地說道，臉龐在山間云霧地映照下格外朦朧，像是一枚攏著一層層紗的玉。

    助理問道：“回市里？”

    Z回答：“對，直接去會議中心。”

    馬不停蹄地趕到市區(qū)，她解了外套就走進大廳。會議中心里正在舉辦行業(yè)相關的論壇，她掃了幾眼，看到了人，邁步走了過去。

    “抱歉，我有事耽擱了。”她說。

    Y看了看表：“Z小姐來得真及時，現(xiàn)下會議早已結(jié)束了，正趕上同負責人見面?！?/br>
    她聽出他話里的意思，是在說她讓他等了很久。但他那陰陽怪氣的語氣實在讓她聽著不舒服，于是她假笑一聲，咬牙切齒，他同樣回以微笑。

    他向站在一旁的人介紹她。這兩個人就是Y之前說的收購競爭對手的競爭對手。

    她自我介紹之后，Y點了點頭，讓出空間給他們細聊。

    Z跟在他們身后，走了幾步，站在Y身前說：“謝謝?！?/br>
    有點疏離又不得不表示感謝，他低頭看她，隨意地說道：“Z小姐不得好好感謝我？”

    她就知道他沒那么好說話，移開目光，說道：“改天?！?/br>
    他不置可否，她等了一會，沒等到他開口，于是轉(zhuǎn)身離開。

    Z走過去，同對方開始聊這個項目。她得知了一些信息，也初步交換了意見。她正準備離開時，有一個女人忽然叫住她，遞給她一張名片。

    “Z小姐是嗎？久仰大名。”她說。

    女人留著一頭短發(fā)，十分健談，風格干練風趣。她聽說過這個公司，他們是行業(yè)新秀，團隊是頭部科技公司背景，近幾年異軍突起，做的是數(shù)字化系統(tǒng)，提供物業(yè)及地產(chǎn)的自動化服務。

    他們談及房地產(chǎn)科技的前景，Z的話語謹慎，并不表露意愿。但是她們性格相投，談得頗為開心。

    女人忽然說：“Z小姐知道我是如何認識你的嗎？”

    Z說：“愿聞其詳。”

    女人說：“一年前我在機場見過你。當時我一個人帶著孩子，奶瓶和尿布散落在地上。你幫我收拾了東西，還幫我去沖了奶粉。你給了我一張名片，當時你的職位還不是現(xiàn)在這樣?！?/br>
    Z想了想，說：“啊，我有點印象了，你還記得這么清楚。”

    女人笑道：“所以我很高興看到你現(xiàn)在的狀態(tài)，我也相信，你不止于此?！?/br>
    Z意外地看著她，她仿佛能看出她計劃中的野心。

    Z笑了，說：“那么，借你吉言?！?/br>
    Y低頭看了一眼手機，旁邊的熟人卻說：“Y先生倒是對未婚妻挺……那什么的?！?/br>
    Y不解：“你說什么？”

    那人卻不知道怎么說。參加不必參加的會，專門給未婚妻介紹人。還有眼神，跟他人說話時，時而轉(zhuǎn)移到遠處，漫不經(jīng)心地，隱秘地確認自己的領地。

    說不出來，遂作罷。Y也沒有追問，這時Z聊完過來，向旁邊的人打了聲招呼，便對他說：

    “我走了？”

    她說著看了一眼手機，Y瞟見手機停留在聊天界面。

    他挑了挑眉，說道：“那么著急著走，是要去見誰？”

    旁邊的人早已識趣地轉(zhuǎn)身走了，Z聽到他說這話，神色不悅：“你又發(fā)什么神經(jīng)？”

    Y說：“我可是剛給你介紹了項目，Z小姐這就轉(zhuǎn)頭翻臉了？”

    Z本來也覺得是承了他的人情，但他這么一說，她又想到了什么，翻出舊賬：

    “Y先生難道心里不清楚？我做的這些事情，最后的好處還不是分給了你們家？”

    但Y卻意外地頓了一下，然后說：“我們家不是饕餮，眼睛雖大，但吞不掉所有東西?！?/br>
    他的語氣有點奇怪，似乎有什么想說而未說的事情。Z卻不想注意這個細節(jié)，也覺得沒什么好注意的，只不過是托詞罷了。

    于是偏要扯回那件事：“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和他已經(jīng)沒關系了，只是普通熟人敘舊而已。”

    Y冷笑：“他？我還什么都沒說，你就知道是他了？你敢說你問心無愧？”

    Z說道：“我當然問心無愧?！?/br>
    她忽然間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一雙清澈的眼睛看著他。

    “難道你就問心無愧了嗎？”她問。

    “什么意思？”他抱著雙臂。

    “你這么在意我的前男友，是因為男人的面子，”她說，向他靠近一步，輕聲說道，“還是因為你心里有鬼？”

    她的眼形漂亮，笑的時候柔和，不笑時精致而銳利。她的聲音很輕，但好像有魔力，要帶人進入自己領域的幻境。

    Y頓了頓，收斂笑意，說：“這還不夠明顯？”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臉，語意未盡。她沒想到他會是這樣的反應，愣著讓他在低頭聞了聞。

    他說：“喝茶了？聞起來不行，有時間我?guī)銍L好的?！?/br>
    接著又說：“等會一塊吃飯？”

    她鬼使神差地點了頭，他帶著她的肩膀往外走。

    她才很討厭地說：“我不喜歡喝茶。”

    他笑了，心里想著就這么被自己騙走，那男的想必還在苦苦等她的回復。

    但她的那個問題，他并未真正答復。究竟是為什么？冥冥之中有個聲音在問。自詡向來好聚好散，從不因為這樣的事吵架的男人，卻沒有回答。而他也只是避而行去，徒留問題飄蕩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