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jié)
孟欽和回過頭去,第一次用正眼打量袁杰曦,卻也是極短的一眼,道:“那好,就有勞你了?!?/br> 這是孟欽和對袁杰曦說的唯一一句話。 可這一句話就夠袁杰曦生一陣悶氣了,袁杰曦才反應過來自己被人三兩句話算計了。那個人不僅輕而易舉地帶走了徐婉和糯糯,還指使著他去送行李。 他憑什么有資格在這里使喚他?袁杰曦原想拒絕,可那句“我還在呢”才說出口,一時有種啞巴吃黃連的感覺。 徐婉覺得不妥當,卻又說不出是哪不對,只好道:“你們先去,我過會馬上回來?!弊咧?,徐婉特意確認了那張膠片在自己的手提箱里。她反正要找個機會和他交代這膠片的事,倒不如這次見愛蘭他們兩件事一起辦了。 上了車,糯糯坐在孟欽和的腿上,孟欽和看上去心情不錯,用手去碰糯糯柔順的小辮子。 徐婉心里有事,但是也不確認他這車上的司機和侍從官都足夠可靠,不敢說透了,只道:“二少,上次我說過要送一份禮物給你,今天或許就可以了。” 他測過頭看她,愣了一會了,才“嗯”了一聲。他似乎對她要送給她的禮物并不感興趣,挑開話題道:“今天我遇著愛蘭才發(fā)現(xiàn)時間過的這么快,那個時候她才糯糯這么大?!?/br> 他怎么會感興!興趣呢?一個人走之前要送給他的最后一份禮物,禮物送完之后,還剩什么呢? 徐婉也想見愛蘭,這么多年不見她也好奇愛蘭長大成什么樣了。何況孟欽和還這樣說,她更想見到愛蘭了。 糯糯聽到孟欽和說她的名字,轉過頭去,問他:“叫我干什么!” 孟欽和含笑道:“過會帶你去見一個jiejie,小時候和你一樣可愛,你去交個朋友好不好。” 徐婉聽著孟欽和漸漸出了神,愛蘭這么大這會,糯糯還在她肚子里,如今一轉眼都這么大了,時間過的可真是快。 不一會兒,汽車就到了官邸。徐婉這次來坤州就沒有來過這,許久不曾踏入其中,有一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布陳還和從前一樣,只是府門前的柱子重新刷了一遍漆。 糯糯只對金城的司令府有陰影,渾然不覺又被孟欽和帶回了另一個家。或許對糯糯來說,這個人的手臂有力,肩膀又寬厚,被他抱著著實很舒服。 只有在進府的時候,站在官邸門前的崗哨突然敬禮,糯糯的注意力全在螞蟻上,突然聽到上槍敬禮的聲音,嚇了一個哆嗦。孟欽和覺得好笑,笑著刮了一下糯糯的鼻子。 站在門口的崗哨雖然目不斜視,卻也著實驚到了,難得見二少心情這般好。 走過那道熟悉的回廊,來到花廳,愛蘭他們正坐在那里用點心。孟欽和抱著糯糯,帶著徐婉走了進去。 劉玉飛和花月樓對徐婉和孟欽和還是很感謝的,見他們來了,連忙站起來。愛蘭見到徐婉更是高興,直接跑過來,一把緊緊抱住徐婉的腰。愛蘭的確長高了,從前只能抱住她的膝蓋,如今卻可以到她的腰了。 只是這一回,糯糯的注意力終于從螞蟻上移開了,許是她從來沒有見過她mama和別的孩子這么親昵,突然起了醋意,吵著要徐婉抱她,“mama,我也要你抱?!?/br> 孟欽和之前只說把徐婉帶來,卻沒有提起糯糯,劉玉飛端詳起糯糯來,這個小女孩極像孟欽和,一看就知道是二少的女兒,而這個小女孩又叫徐小姐的mama。 劉玉飛瞬間就明白了,他當時就察覺到二少和徐小姐關系不一般,果然是連孩子都有了。 只是糯糯突然因為愛蘭使性子,花月樓和劉玉飛都有些不自在,劉玉飛只好叫愛蘭回來,又寒暄道:“這孩子長得可真像爸爸,幾歲了呀?” 第116章 謀劃 劉玉飛那句話讓徐婉心里“咯噔”了一下,她從未公開承認過孟欽和與糯糯的關系,何況還是當著糯糯的面。 徐婉原本想裝作沒聽見,哪知孟欽和反問劉玉飛:“哪里像?”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是愉悅的。他似乎很樂于聽到別人說糯糯像他,說著他還笑著看了一眼徐婉。 他這樣不明不白的態(tài)度讓徐婉心里有些惱,眉頭不自覺又皺緊了幾分。既然已經(jīng)決定要走了,徐婉不想讓糯糯和他再有多余的牽扯。 劉玉飛和花月樓的注意力還在孟欽和和糯糯的身上,并沒有察覺徐婉臉上細微的變化,繼續(xù)道:“鼻子最像,眼睛也像,遠遠看起來真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孟欽和眼角笑意漸濃,正想說什么,卻被徐婉打斷:“有時候緣分就是這么奇妙,沒有血親的兩個人還能生的這么相像,怪不得二少這么喜歡糯糯?!闭f著,徐婉走到孟欽和跟前,她微微張開手,意圖顯而易見。 糯糯剛才還在吃愛蘭的醋,也想要mama抱。 孟欽和自然是舍不得放手的,可徐婉的臉色冰冷到了極點,態(tài)度十分強硬。 孟欽和眼中有稍縱即逝的詫異,她這樣強烈的抵觸是他沒有料到的。 他垂下眸去,將糯糯交還到她手中。 這些年來,徐婉在交際場上早就練就了一身本事,待人接物八面玲瓏,對情緒的把控更是收放自如。她對著孟欽和還是一張冷臉,轉過身去面向劉玉飛和花月樓他們的又是笑盈盈的一張臉了。 劉玉飛還沒弄明白狀況,還在問:“沒有血親還可以這么像?” 花月樓心細,已經(jīng)察覺到了,將話題扯開,“緣分這個東西確實說不清,愛蘭當初能遇到徐小姐,既是緣分也是她的福氣。” 暮色漸漸沉下去,到了吃晚飯的時間。孟欽和早已讓廚房在小餐廳準備了晚餐。 糯糯坐在徐婉的右邊,自己端著碗吃飯,從糯糯一歲多開始,徐婉就讓糯糯自己吃飯。從一開始的米糊糊到后來的米飯,從來都不要徐婉喂。 桌上有一道菜是清蒸鯽魚,刺多而細,糯糯低著頭,自己用筷子將一根根魚刺挑出來。 孟欽和應該是第一次見糯糯吃魚,不知他是不是害怕糯糯被魚刺噎著了,還是在看旁的什么,一直皺著眉頭盯著糯糯看。徐婉倒不擔心,糯糯從小就特!特別喜歡吃魚,小的時候徐婉手把手教她怎么挑魚刺。這個家伙耳聰目明,挑魚刺的水平堪稱一流。 愛蘭坐在徐婉的左手邊,雖然和徐婉有好幾年不見了,但還是十分親近,有說不完的話。 愛蘭告訴徐婉現(xiàn)在自己沒有學鋼琴了,但是有去上聲樂課。她的好嗓子遺傳了她的母親,畢竟也是曾經(jīng)名噪一時的花旦名伶。 不過徐婉也是才知道,花月樓和劉玉飛當初到了隨州之后,是孟欽和派人安頓了他們。之后他們的日子過的不算多富足,靠著劉玉飛在外頭干活掙錢,花月樓在家里做些女紅補貼家用。但是他們都舍得給愛蘭花錢,還送糯糯去女子小學念書。按照花月樓的話說,她既然將愛蘭接到了身邊,便不能讓她過苦日子。 都是做母親的,花月樓的心思徐婉怎么不懂。 讓花月樓感動的是這么多年劉玉飛對她始終如初,即使他不是愛蘭的生父,對待愛蘭像親生女兒一樣。 對于花月樓來說,相比于那個拋棄她,讓她和孩子分離兩地的程師長,劉玉飛是個好得多的歸宿。 花月樓還不知道徐婉即將要離開坤州,跟徐婉說之后他們準備留在坤州,以后可以和她常來往。 徐婉遺憾道:“以后可能不行了,我就要離開坤州了?!?/br> “一定要走嗎?”花月樓看著徐婉,不舍道。 一定要走嗎? 徐婉微笑著點點頭。 正說著話,花月樓忽然緊皺眉頭、低著頭嘔吐起來,徐婉和劉玉飛幾乎同時站起身走過去?;ㄔ聵侵吧眢w一直不太好,加上又碰著這水災,免不了傷風感冒。 劉玉飛和愛蘭十分著急,徐婉過去給花月樓遞紙,孟欽和吩咐侍從官去請醫(yī)生來。糯糯不知道發(fā)生什么事,皺著眉頭也走過來了。 花月樓吐完緩了一陣,忽然笑了,半嗔半怒看著劉玉飛,說了句,“傻子?!闭f著,花月樓偏過頭對愛蘭笑著道:“愛蘭,你要當jiejie了?!?/br> 糯糯看著大家一會著急一會高興的,好奇發(fā)生了什么,走過來問徐婉道:“阿姨是不是病了?為什么生病了大家還要笑?” 徐婉半蹲下來,跟糯糯解釋:“阿姨沒有生病,是阿姨肚子里有小寶貝了?!?/br> 糯糯之前沒有接觸過孕婦,越發(fā)好奇了,湊上前去靠在花月樓的肚子上聽動靜。她聽了一會,溜達!達著眼睛像是在琢磨什么,忽然,她又跑回徐婉跟前,墊著腳將耳朵貼在徐婉小腹上,“mama肚子里有沒有小寶貝。” 正在這個時候,方才孟欽和請的醫(yī)生到了,徐婉回過頭去看,視線從孟欽和的臉上劃過。不過是一眼,徐婉忍不住皺眉,不知道為什么,孟欽和此刻的臉色非常難看。 從隨州到坤州這一路并不好走,可以說是舟車勞頓。何況花月樓有了身孕,更要好好休息。孟欽和給劉玉飛、花月樓安排了住處,先讓傭人帶他們?nèi)バ菹⒘恕?/br> 只有小孩子永遠是精力旺盛的,愛蘭和糯糯很投緣,糯糯跟在jiejie的身后跑到中庭玩起了過家家的游戲。 一時之間,這餐廳中又只剩下了徐婉和孟欽和。 他看上去沒什么胃口,心事重重的。他吃的慢,徐婉心中也有事,不過他還沒放下筷子,徐婉也不好催促他。 徐婉在一旁坐了一會了,好不容易等他用完晚餐。她看了一眼中庭玩鬧的糯糯,算著還有些時間,于是對孟欽和道:“二少,我有事跟你說,借一步說話?!?/br> 他原本垂著眸子出神,聽見徐婉這么說,忽然抬起眼來。 徐婉說有要事相商,要求找一個方便說話的地方。 孟欽和許是不曾想她會說這個,抑或是還沒有從方才的出神中緩過來,微微微微愣了一下。 最后,他還是帶著徐婉去了他二樓的書房。他書房的陳設和從前沒有什么變化,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其實算是一個戀舊的人。 他連著好幾天都沒怎么合眼,精力有些不濟,說了聲“坐”后,自己靠坐在書桌后的椅子上。 徐婉在他對面的椅子上落座,將手中的小箱子里放到書桌上,打開,取出一張膠片,雙手遞給孟欽和,微笑道:“上次跟你說過,要送你一份禮物,這次給你帶來了?!?/br> 孟欽和應該沒有猜到徐婉說的禮物竟然是一張膠片,他有些疑惑地看了徐婉一眼。 她站起來,輕車熟路地走到留聲機旁邊,將那張膠片放上去,然后撥下跳針。 留聲機里傳來兩男一女的對話聲,徐婉道:“這是上次張三爺來找我時,我偷偷露的。” 孟欽和垂著眸子點了下頭,顯然他聽到關鍵的字眼。 張三爺破鑼般的嗓音格外刺耳,“徐婉,我知道你有二少撐腰,腰桿是要挺得比一般!般人直些??墒墙駮r不同往日,坤州、南三省將來是誰做主?還是你那孟二少嗎?孟司令把孟欽和從金城趕到了坤州,你說是升還是降?現(xiàn)在,整個南三省的財政都是在戴笠夫戴總長手中,你連這種眼力都沒有嗎?” 緊接著是徐婉的聲音,“二少前程如何,與我沒什么關系,戴總長升官或者發(fā)財,跟我們也不相干吧,您總提起他是什么意思?難倒我任用一個陳彩萍怎么就得罪戴總長呢?難不成陳彩萍和戴總長還有什么私仇?” 孟欽和忽然抬起頭來,看著徐婉笑了笑,“你在故意套他的話?!?/br> 徐婉沒有否認,緊接著又傳來張三爺?shù)穆曇?,“徐小姐消息這么不靈通嗎?戴總長很快就發(fā)文件了,加批我名下的幾家銀行印發(fā)鈔票。另外上次那個特別貸款利率的文件也要下來了。”說著,張三爺看了一眼門外,確認沒有不該在的人經(jīng)過后,放低了聲音道:“為什么坤州這么多銀行,戴笠夫偏偏只批我的?你難道沒有想過嗎?” “是,明面上當然沒有,改個名字的事還不簡單,每年利息、分紅都到了他賬上,可是一分都不少過?!?/br> “你口說無憑,誰會信呢?我剛才可是什么都沒說啊!我也不和你廢話了,今天過來就是戴授意的,坤州這潭水已經(jīng)夠渾的了,你既然要走了,就不要摻和進來,更不要牽扯上二少?!?/br> 聽到這里,徐婉忽然笑著道:“我不怕牽扯上你,你知道為什么嗎?” “為什么?” 他看著她點了點頭。他是個能藏事的人,上一次在這間書房和別人這樣籌謀,還是半年前和一位頗有資歷的幕僚。 他確實從未想過,有一天一個女人會和他在這里聊這些,而這個女人居然還是她。 徐婉見他稍微有些出神,又道:“二少,光有這張膠片怕是還不夠?!彼D了一下,露出一絲狡黠的笑容來,“不過我有一招引蛇出洞,只要二少肯配合我,應該可以十拿九穩(wěn)?!?/br> 第117章 往事 徐婉的神情極其篤定,她說完等著孟欽和答復,他卻在出神。 徐婉接連叫了好幾句“二少”,孟欽和才回過神來。他定了定神,正色開口:“這件事太危險了,我不需要你參與進來?!?/br> 徐婉沒有料到他會這么直接的拒絕,辯駁道:“我這么做自然也有我自己的利益,不入虎xue焉得虎子,你不必替我考慮?!?/br> “哦?”他微微皺眉,“你想要什么?” 徐婉笑了笑,“我是個生意人,做事要計較得失,但我也不貪心,我希望坤州女子銀行能夠成為參與給民族工商業(yè)低息貸款的指定銀行之一?!?/br> 倒是希望她要點別的,說了半天居然還是銀行的事。 孟欽和面露疲態(tài),態(tài)度確是堅定的:“這些我現(xiàn)在就可以承諾你,我還是那句話,你不必卷進來?!?/br> “無功不受祿?!毙焱裾酒饋?,將方才的那張膠片取下來,放到孟欽和身前,“二少,你這幾天注意一下你姐夫戴笠夫的動向,如果不出意外,應該很快就有收獲。我看你也累了,不打擾了?!?/br> 她轉身往外走,那個方才看著還一臉倦容的人突然站起來,叫住她,“就要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