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jié)
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蘇毓看了眼人來人往的街道,半信半疑地指了一旁的茶館。 那公子打發(fā)了身邊侍從去里頭打點,目光毫不避諱地落在蘇毓的身上。搞的蘇毓以為又來了一個好良家美婦的,就聽他開口:“這位娘子,在下姓曹,京城人士。如今是豫南書院的學生,不是壞人。此時叫住你便是想問,娘子這身衣裳是金陵特有的剪裁么?” “……”這問題問得太突兀,蘇毓都愣了:“……???” 正好茶館里頭打點好了,仆從小跑著出來。姓曹的公子一手做請的姿勢,請?zhí)K毓進去說。 蘇毓低頭看了看,原來是在說她的衣裳。 說來,這衣裙是當初蘇毓特地請裁縫上門來做的,改了好多次,才慢慢做成這幅樣子。在出孫家之事之前,蘇毓對做衣裳還有很大的熱情。這衣裙是她根據(jù)現(xiàn)代人審美,做出來十分貼合線條??梢哉f,將毓丫的好身段和骨架條件展露得淋漓盡致。 約莫猜到是什么事兒,她抬眸又看了眼對面的人,心里咚咚地跳起來。這大上午的,街上來來往往都是人。茶館里坐滿了人,還有個說書的,正唾沫橫飛地給看客們說書呢! ……有錢不賺是傻子,蘇毓的態(tài)度立即就干脆了。 她牽著徐乘風,隨他走進了茶館。 兩人坐下,彼此交換了姓名以后。果然不出她所料,這位公子覺得她的衣裳剪裁很新奇,想要問出自誰之手。鉆錢眼里的蘇毓立即就抓到了商機,自然是好好地表達。 一番陳述以后,曹溪安便沉吟起來:“既然如此,若我出手買下你這套衣裙,二百兩,你覺得如何?” 蘇毓立即就笑了。這就是在欺負她身為女子不懂了。這是一套衣裙的事兒? 古代沒有服裝設計的概念,但作為一個見識過高定的價值的現(xiàn)代都市女性,如何不曉得一個漂亮的設計會創(chuàng)造怎樣的價值。老實說,在今日被人叫住之前,她從未想過衣裳設計上賺錢的點子。畢竟她雖學過藝術繪畫,但繪畫與服裝設計確實兩個概念。 可此時看著這曹公子精光內斂的樣子,蘇毓就笑了:“二百兩買一套穿過的裙子確實是天上掉餡餅。但公子也莫誆我,這一套衣裙跟一個衣裳樣式可是兩件事兒。一件衣裳再貴能值幾個錢?但一個衣裳樣式能制千千萬萬套不同花色相同款式的,那賣出去,就不是二百兩的價兒了?!?/br> 曹溪安眨了眨眼睛,沒想到一個婦道人家,還不好糊弄。 他手里的折扇扇了扇,面上優(yōu)哉游哉,目光也沒有一定要買的意思:“我今日看到你穿這衣裳的樣式,若是不叫住你,買下你這套衣裳,回頭找人仿出來也是可以的?!?/br> “那你確信仿得像?”衣裳做出型兒和款式來,是有許多小門道在里頭的。 蘇毓忽然覺得今日出門穿這身穿對了,有時候無心插柳柳成蔭。 這位在觀察蘇毓,蘇毓自然也打量過他。彼此心里都是有數(shù)兒的,又何必裝聾作???她不由笑起來,“若是當真自己能仿,那曹公子又何必叫住我?” 曹溪安聽這話也笑了起來:“那依你看,你這套值多少銀子?” “至少三千兩是值得的?!?/br> 獅子大開口,包廂里一陣沉默。 這金冠紫袍的曹公子頓時不笑了,手里的折扇也不搖了。他看著蘇毓,眉頭微微蹙起來。 蘇毓是無所謂,本身她出門這一趟就不是為了賣衣裳款式。她是來挑琴的,正好琴也挑好了,就打算回去。曹溪安許久不說話,蘇毓便轉身抱起琴預備告辭。 徐乘風這小子機靈就機靈在這,平常話多,但大人說事兒的時候從不吵鬧。見蘇毓要走,他乖乖巧巧地牽住蘇毓的裙擺,母子倆當真一點不留戀,轉身就走。 椅子上坐著的曹溪安合起折扇敲了敲額頭,眼看著人走到門邊,開口喊住了:“三千兩不是個小數(shù)目。徐娘子也不給曹某一個考慮的機會?” 蘇毓腳步一頓:“若是有那大的家業(yè),三千兩掙回來也不是多大事兒?!?/br> 說著蘇毓的目光落到了曹公子的身上,紫袍,一般人可穿不了。沒有一定的身份地位,紫袍在古代可不是輕易能穿得了的。腳上的靴子似乎是鹿皮的,繡紋也是金線。那柄折扇看不出別的,就是扇骨是象牙。蘇毓別的沒有,眼力很毒:“若是當真風靡起來,萬兩銀子都是小事兒?!?/br> 曹溪安挑了挑眉,“徐娘子還真是不客氣?!?/br> 蘇毓心里跳了一下,面上淡淡的:“這也看人的。” “看人?”曹溪安站了起來,摩挲著下巴繞著蘇毓打轉,越看越覺得這衣裳不錯,“給我?guī)兹湛紤],三日后,還是這間茶館,買與不買,都給你個答復?!?/br> 蘇毓挑了挑眉,點頭:“可。” 第五十九章 從西街出來以后, 蘇毓忽然有一種醍醐灌頂?shù)母杏X。 這些日子她一直忙著制作面膜,跟徐乘風兩人磨了差不多一個月的功夫才磨出來的粉末。從買藥材,到配, 到磨粉,到定制木盒, 真正一些列的事情折騰下來,前前后后差不多兩個月。后面去徐宴書院找人搭線,讓人愿意用, 也是個十分艱難的過程。 但做衣裳就比較簡單了, 她腦子里有太多的見解。本人也十分擅長丹青,畫圖樣式很方便。 若是改面膜為賣衣裳設計,也不是不可。但既然面膜都進行到這一步, 可以先嘗試再做決定。至于賣衣裳設計, 八字還沒有一撇的事兒,不要什么事兒都想得太理想化。 可即便如此,這也不妨礙蘇毓心里高興。抱著琴回來的路上小屁娃子想吃點心, 她都一一滿足了。 母子倆回到家,天色還早。蘇毓抱著琴巷子里走過之時,引得各家院子里坐外頭吃飯的人都看過來。還別說, 這一身衣裳抱著把琴看起來是真的風姿綽約。那日蘇毓陰陽怪氣說得那一通話她們回想起來還歷歷在目,此時看蘇毓的樣子,心里一酸, 忍不住就有不三不四的話要說。 不過說也只敢在背后說說 , 再不敢往外頭瞎傳了。那日蘇毓對張氏說的那番狠話, 她們可都是聽在耳朵里的。雖然不清楚徐家有什么官家背景,但既然敢說出那番話,肯定是有底氣的。 巷子里嘀嘀咕咕的, 蘇毓是絲毫不受影響。她帶著徐乘風回到家當天下午就開始了自己的課程。 彈琴是一門沒有捷徑的課程。先不管天賦如何,要想彈得好,那就是得練。不過在開練之前,得先學一下基本的理論知識。在理論這一點蘇毓倒是很擅長,她這人大小就是腦子好記性佳。琴不彈,久了手會生疏。但理論知識只要記住了,多少年都很難忘。 徐乘風這小子不愧是徐宴的種,記性好到蘇毓咋舌。原本以為至少要教幾天才能記住的琴弦和音階,小屁娃子只需要半個下午就都記住了。無論蘇毓如何打亂choucha,他都能答得上來。 蘇毓挑了下眉頭,第一次體會到了教學的樂趣。怪不得往日讀書時老師都喜歡聰明的學生。 教了一下午,看時辰差不多,蘇毓才去敲了嚴家的門。 說來這些日子,她受了嚴家小媳婦兒不少的照顧。一直以來都只有點心來往,正好嚴家相公和徐宴都不在,蘇毓方才回來還帶了不少菜。就邀請嚴家小媳婦兒過來,一道用午膳。 嚴家小媳婦兒別人家邀請不去,蘇毓的邀請倒是沒有太推辭。她上午就來過,正好方才忙著照看小孩兒沒來得及開火。這會兒小孩兒哄睡了,她換了身衣裳就過來了。說來,徐家飯菜好是左鄰右舍都知曉的事兒,每日從徐家傳出來的香味兒,能饞得人口水直流。 “這回我可得好好嘗嘗?!眹兰倚∠眿D兒笑瞇瞇,端了個小馬扎就過來幫忙摘菜。 蘇毓也不跟她客氣,把手頭的菜讓給她摘,自己就去灶上清洗葷菜。 三個人,嚴格來說,兩個半人吃飯,用不著太多的料兒。蘇毓做了三個菜,一葷兩素。再加上一鍋昨兒燉了半個鐘頭的大骨湯,今日再蹲了一會兒,有葷有湯的一頓。嚴家小媳婦兒吃得都走不動道兒,連連夸贊蘇毓做得好:“我若是有這手藝就好了,金易哥就有口福了。” 嚴相公的名兒不清楚,字金易,今年跟蘇毓是同歲。二十有四。 蘇毓瞥了一眼才十七的嚴家小媳婦兒,閨名似乎是叫婉儀。娘家姓什么不清楚,蘇毓也是偶然有次機會聽到嚴相公喚她,才曉得小媳婦兒名字叫婉儀。二十四才娶妻,還是娶得小這么多的媳婦兒,蘇毓總覺得這夫妻倆之間也有故事。 不過別人家的私事兒,婉儀小媳婦兒不說,蘇毓自然也不會故意去問。 婉儀擦了擦嘴,有些不好意思的樣子,就非得要幫蘇毓把碗筷洗了。蘇毓攔她不住,便就坐在一旁跟她一道洗。婉儀在徐家坐了好一會兒,聽到隔壁小孩兒哭了,才依依不舍地起身離開:“往后毓娘jiejie也多來我家坐坐,我雖做不出這么可口的吃食,但也是能入口的?!?/br> 蘇毓點點頭,她才擦了擦手回了自家院子。 夜里蘇毓左思右想,還是覺得賣衣裳款式是個好的路子。嘴上雖說著不急,八字還沒一撇,她當日夜里還是爬起來,研磨,鋪紙,畫了不少花樣子出來。當然,都不是她的獨創(chuàng)。大多數(shù)設計是曾經現(xiàn)代出現(xiàn)過的風格,她只是在那些設計的基礎上,做了些適合時代的融合。 看著紙上的墨跡干涸,她全部收起來,整齊地放到一個箱籠里去。 三日很快就過去。蘇毓這回又特意換了一身。這套也是出事之前,她特地找了裁縫上門做得那些衣裳里頭的一套。這一套與紅裙子有些區(qū)別,不至于那么貼身,但在肩頸和腰背的地方做了處理。蘇毓就一直覺得毓丫的骨架條件得天獨厚,不展露出來未免浪費。 原先是自個兒穿個高興,如今帶了目的去穿,她特地畫了適合這身衣裳的妝容。 這般一穿出來,小屁娃子的眼睛都瞪大了。他雖然沒什么審美,但只要不是眼睛太瘸都能看出這衣裳穿得跟平常人家穿得不同:“娘今兒太美!” “你娘哪日不美?”蘇毓當然清楚,為了呈現(xiàn)最好的效果,她能用的小心思都用上了。 小屁娃子想說曾經就很丑。但以前四歲的時候不懂事,如今五歲,也懂得一點道理了。母親之所以變成那樣,是因為養(yǎng)了他和他爹兩個大吞金獸。 意思到不該說,他眨巴了眼睛很麻溜地換了話題:“哇!娘今兒的發(fā)髻梳得很漂亮!” 蘇毓忍不住哼了一聲,小屁娃子年紀不大,雞賊得都抓不到他尾巴。 母子倆也不在家用早膳了。蘇毓牽著小屁娃子直接鎖了院子門走,預備母子倆去茶館去吃早膳。只是一出院子就又遇到一群抱著木盆的婦人。這幾日,他們日日看到蘇毓穿得花枝招展出門,差不多都是早上出門,下午或者傍晚回來。一出去就是半天,這實在很難不叫人想歪。 “這是又要做什么去?”有人交頭接耳。 “誰知道?”那日蘇毓說過的話他們可都在聽著呢,心里虛得慌卻不忘嘴上耍兩句狠,“總不能又去書局抄書打算盤吧?穿成這樣去打算盤?給誰看?” “唉,徐家小相公長得好有什么用?”有人止不住嘀咕,“人不在家,還不是管不住。” “這女人家啊,就不能太有見識。要不圣人怎么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呢?”末了她們還感慨了一句。似乎在為那日被蘇毓懟得啞口無言出氣了似的,心里很是痛快。 “可不是?”立即有人接茬兒,“圣人都這么說,可不是有道理!” 三三兩兩的過了口頭的癮,抱著自家的木盆,結伴去西街的大戶人家去接活兒。 與此同時,蘇毓帶著徐乘風去茶館用了早飯。慢慢悠悠地吃了早飯,又去附近的街道上轉悠。蘇毓既然有了買衣裳款式的念頭,自然就會去各處打探看看。她帶著徐乘風進了各大成衣鋪子看,里頭有著金陵最時興的衣裳款式。但不得不說,某種程度上來看,其實是差不多的。 蘇毓完全可以想象的出來,女子穿上身是個什么效果。似乎這個時代的衣裳甚少在衣裳款式上下功夫,都是在刺繡和花色上動腦筋。這般看了一圈,蘇毓心里有了底兒。 等轉悠得差不多,蘇毓才牽著徐乘風去了昨日的那間酒樓。 那個姓曹的公子早已在里面等著了。蘇毓帶著小屁孩兒走過去之時,等在門口的仆從忙不迭地就迎上來。他這回的態(tài)度顯得殷切得多,老遠就喊徐娘子,小碎步地引著人上二樓:“我家主子在二樓天字號包廂里等著了,徐娘子快些可好。” 蘇毓點點頭,牽著徐乘風不緊不慢地上了樓。 仆走在前頭心里就在想,乖乖,上回主子看中了徐娘子的衣裙,說好,他還看不出明堂。這回貼近了看,確實是好。那一身衣裳穿上身,明明也沒多好的料子和花色,刺繡也是簡簡單單,偏生穿得就像是一套沒個三百兩拿不下來似的貴氣。 到了天字號包廂,一推開包廂門,曹溪安抬眸看到蘇毓這一身,眼睛蹭地就亮了。 這一身款式,比上回看到的那一身更好些。他看了一眼仆從,仆從忙殷切地上來拉凳子,安排小孩兒吃的點心。蘇毓自然沒有錯過剛才開門之時曹溪安的神情,坐下便單刀直入:“曹公子可是想好了?這筆買賣你是做還是不做?那一身款式,整個金陵,僅此一件。” 曹溪安笑了一聲,拎起桌上的茶壺,取了一空杯為蘇毓斟了一杯,緩緩推送至她面前:“徐娘子來之前將這金陵的成衣鋪子都轉了個遍兒?” “自然?!?/br> 曹溪安唔了一聲,沒說話。 許久,他又道:“若是徐娘子將身上這一套的款式也賣與我,兩套五千兩如何?” 蘇毓眼睛一閃,笑了:“這一套比那一套更有適用性。那一套太考驗穿衣人的身段兒,這一套就方便許多。哪怕身段略有短處,也能通過衣裳來揚長避短。曹公子,這一套要是賣,可就不止三千兩。你這也太會做生意了,兩套,一句話給我壓了至少一千兩?!?/br> 曹溪安笑了:“這也無奈,畢竟如今只有我看上你的衣裳。” 蘇毓聽了這話心里不快,眉頭蹙起來。 雖然這是不爭的事實,但說出來就未免有點欺人太甚。蘇毓倒是不慌,坦然說出來,就是給留了余地:“若是我不去掙這銀錢,待價而沽,總是有人看得上我的款式。金陵城家大業(yè)大的人不少,天底下也不是只有你曹公子一人有這眼力。你說是不是呢?” 曹溪安笑了:“話是如此,但放著眼前的利不抓住,去等那等莫須有的機會,這當真好?” “說是莫須有就未免過了,”蘇毓笑,“款式我設計的。既然能設計女款,自然也能設計男款。原先是沒想過衣裳款式去做買賣,如今既然想起來,自然也是有人能去走。說來也是緣分,外子也是豫南書院的學生,就是不知與曹公子是否認識了?!?/br> “哦?”曹溪安心里一動,倒是沒想到,“不知徐相公名諱?” 蘇毓笑了一聲:“單名一個宴字?!?/br> “徐宴?”曹溪安突然坐直了身體,“徐宴?!” 別人他是不一定知曉。但徐宴,這個人在豫南書院可謂大名鼎鼎。 那廝長相離譜就先不說,還有著非常人能及的記憶力。一入學院便被白啟山老先生看中,毫不猶豫地收作關門弟子。憶起徐宴那疏淡得像是什么都不入眼的模樣,他臉上的輕慢被鄭重之色取代。不可置信地看向蘇毓,“你是徐宴的內人?” 說著,他這才注意到,坐在蘇毓身邊乖乖吃點心的小娃娃,跟徐宴那廝竟然有七八分相像。 “居然是徐宴的內眷?”憶起學院傳得那些關于徐宴內眷的傳言,他看著眼前窈窕玲瓏的女子和玉雪可愛的孩子,忽然有點迷茫。 蘇毓:“……”這廝在學院做了什么奇怪的事了么?為何提到他這么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