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節(jié)
“父皇,父皇你救救兒臣吧……” 已經(jīng)確信了自己并非白皇后的女兒,她已經(jīng)不敢奢求白皇后救她了。晉凌云跪在地上哀求地看著上首的武德帝,眼淚一顆一顆地往下掉:“兒臣快死了,兒臣真的受不了了……” 不得不說,皮相這種不能吃不能用的東西,關(guān)鍵時候是有著決定性作用的。往日晉凌云這般期期艾艾哭的時候梨花帶雨,說不出的好看。如今她滿身污濁,淚水從得臉上一條一條的杠子,別提多磕磣。武德帝的柔情也實在是淺薄,絲毫經(jīng)不起考驗。在看到臟污的晉凌云突然沖上來抱他的腿的一瞬間,武德帝并沒有覺得心疼,而是下意識抬起腿,一腳將人給踹了出去。 晉凌云重重地砸在地上,整個人都蒙了:“父皇?父皇?” 白皇后看著這猝不及防的局面,意料之外卻又意料之中。她眨了眨眼睛,扭頭看向武德帝。 武德帝十分尷尬,他抬腿踹去當(dāng)真并非是故意。就是看到腌臜東西湊過來,眼中只有陽春白雪的皇帝陛下打心底冒出一股嫌棄。他無法預(yù)估自己的舉動:“咳咳,莫在喚朕父皇了!蘇凌云,你姓蘇,是蘇家的女兒,并非是皇室的血脈!認(rèn)清楚你自己的身份!” 一番話擲地有聲,晉凌云臉上的哭泣都僵住了。她飛快地爬起來,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又沒有說出口。是啊,她不是白皇后的女兒,自然也不是公主。不是公主,哪里還有資格喚父皇? 意識到這一點,晉凌云如至冰窖:“陛,陛下……” 武德帝不說話了。 白皇后看他這神情便知道,這人定然后悔了。武德帝就是這樣的人,以貌取人了一輩子,老了也不會改。晉凌云妄圖他能對誰有情有義,未免太可笑! 冷笑一聲,白皇后趁機將晉凌云所犯之罪一一列舉。 果不然,武德帝徹底一幅‘你要處置便處置’的神情。白皇后垂眸看著木木地跪在地上的晉凌云,冷靜地宣布了結(jié)果:“大歷的律法,殺人償命。往日是看在你是皇室血脈的份上,留了你一命。如今既然你不是,是死是活,你且等南陽王定奪吧?!?/br> 晉凌云慌了,南陽王定奪?這不就是在讓她去死? “娘娘,”晉凌云混沌的腦子飛快地盤算起來,她不甘心,垂死掙扎,“既然我是蘇氏女。我請求處置我之前,陛下和娘娘可以網(wǎng)開一面,讓我見一見親生父母??梢詥??” 晉凌云提及父母,武德帝的眼皮動了一下。 晉凌云留意到,心里動了一下。她曾經(jīng)是聽說過武德帝對定國公夫人求而不得的傳言。但一直沒信過。此時不過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武德帝有反應(yīng)不亞于天降甘霖:“尤其是我的母親。我曾聽說,母親她年輕時候艷絕京城,我至今還未曾見過她,哪怕一面……” “來人,”武德帝出聲了,一錘定音,“將蘇凌云押入天牢,待南陽王上京再辦。” 白皇后看著武德帝,一瞬間黑了臉。 第一百六十五章 晉凌云被押入天牢, 暫不處置。 白皇后雖然早料到會出現(xiàn)這種結(jié)果,但真正發(fā)生了還是覺得難以接受。無論晉凌云犯下多大的錯,總是會被輕而易舉地放下。明明最后一層血緣關(guān)系的皮都被她揭下來, 武德帝還是選擇閉目塞聽。這種昏聵已經(jīng)嚴(yán)重到白皇后無法接受的程度, 她不明白, 白清樂當(dāng)真就有那么好? 眼睜睜看著晉凌云被押送回天牢, 又逃過一劫。白皇后一句話不想對他多說,起身便拂袖而去。 武德帝一看她臉冷下來, 心里頓時就一咯噔。 “皇后?皇后!”皇后的背影消失在大殿,他下意識地追上去,“你莫生氣。受害人是盛家的子嗣, 這件案子讓南陽王親自來處置其實更有利于修復(fù)關(guān)系。朕也不是說偏袒她,人關(guān)在天牢,朕也沒有放她的意思。只是讓她僥幸多活幾日罷了?!?/br> 白皇后理都不想理會他,帶著人乘上步輦, 頭也不回地離開。 “皇后!”武德帝追著她的背影追到門外, 白皇后連回頭看他一眼都沒有。武德帝心口咚的一下,突然之間仿佛被什么東西堵住了。立在門口看了許久,他高呵一聲:“楊秀!” 楊秀人就在旁邊站著,聞言小碎步上前來:“陛下。” “開朕的私庫, 南邊不是送了幾箱子?xùn)|珠來?”武德帝眉頭擰成一個結(jié), “送一箱去未央宮!” 楊秀眼珠子一轉(zhuǎn),應(yīng)了聲諾。 拂塵摔了一下, 剛想去辦, 又被武德帝喚住:“等等,再送一箱去純和長公主府?!?/br> 蘇毓莫名其妙收了一箱子葡萄大小的東珠。送東西的是個漂亮的大太監(jiān)。這大太監(jiān)蘇毓有印象,滴血驗親的時候他就站在武德帝的身邊。說起來, 武德帝身邊伺候的人相貌都是一等一的好。楊秀算是其中之最。此時笑瞇瞇地看著蘇毓,莫名就給人一種自在的好感。 “殿下,老奴東西送到了,這就告辭了?!泵髅饕环甙藲q的長相,偏稱呼自己為老奴。楊秀緩緩躬身像蘇毓行了一禮,轉(zhuǎn)身便要告辭。 蘇毓親自送他去宮外,仆從適時塞了一個荷包到他手中。 楊秀笑了一聲,坦然地將荷包塞進(jìn)了袖子里:“殿下,往后在宮里遇著事兒了大可知會老奴。老奴雖說不當(dāng)用,總歸是在御前伺候的。日日近身伺候,陛下在聽不進(jìn)旁人的話之時,多多少少會聽老奴一兩句勸。起不起得作用老奴不敢說,但老奴今日這話就說到這里了?!?/br> 蘇毓眼眸微閃,頓了頓,也笑了:“那往后便請楊公公多加照顧了?!?/br> 說著,楊秀一甩拂塵便轉(zhuǎn)身上了馬車。 蘇毓立在門邊,目送著馬車一點一點地走遠(yuǎn)。 這楊秀有點意思。皇帝身邊的大太監(jiān),也算是當(dāng)今第一人了。雖然蘇毓正宮嫡出的公主,但與武德帝之間并無父女情誼。今日算是兩人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見。按理說,楊秀這種宮里的人精,不是該不說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第一次見便直白地釋放善意,蘇毓頗有些疑惑。 楊秀的話信與不信另說,但想想自己與前庭也沒有利害關(guān)系。楊秀釋放善意,似乎也沒有損失。 聳了聳肩,蘇毓哈了一口氣,轉(zhuǎn)身回府。 日子轉(zhuǎn)眼又是一年深冬,十一月一過,臘月便開始降雪。 北方的冬日便是如此,大雪是少不了的。徐宴的仕途似乎沒有受蘇毓身份變化的影響,依舊跟在萬國凡老爺子身后做事。 萬國凡老爺子十分看重徐宴。帶在身邊才幾個月,已經(jīng)然徐宴參與到許多重大案件中。 徐宴身上有一種萬老爺子十分欣賞的特質(zhì),聰穎且果敢,膽大又心細(xì)。或許是出身鄉(xiāng)野草根的原因,徐宴身沒有官宦子弟的浮躁氣息,沉著冷靜,且真正能從為廣大窮苦百姓安身立命的角度看問題。雖然目前還不能讓他當(dāng)真著手去做什么實事,但徐宴每回看問題,提出關(guān)店,總能讓老爺子醍醐灌頂。 正是因為這份獨特和犀利,與徐宴共事是一件令人安心的事情。萬老爺子信任他,自然舍不得這樣一個聰明人就此埋沒。況且徐宴年紀(jì)還這么輕,將來必定不可估量。 先別說白皇后不允許禮法毀了徐宴的仕途,就是萬國凡老爺子也不允許大歷喪失這樣一個棟梁之才。幾乎蘇毓身份確定的次日,老爺子為徐宴的事情專門去找了武德帝詳談。 武德帝原本就十分喜歡徐宴。他喜歡徐宴的理由也很膚淺,就是一張得天獨厚的皮囊。 后來因為萬國凡總是在他耳邊夸贊徐宴是可造之材,將來極有可能是大歷的頂梁柱。武德帝聽得多了,自然就將這件事放心上。兼之徐宴出身草根,身后無世家大族支撐。出身干凈,是個十分好控制和拿捏的對象。趁著他還未被官場拉幫結(jié)派籠絡(luò),先收住一個好苗子。將來即便是手握權(quán)柄,也只會忠于他。 武德帝向來自詡自己識人善用,即便不通政務(wù),依舊將大歷治理得井井有條。事實上,論起看中,他看重徐宴,其實比蘇毓這個親生女兒更甚。他還等著徐宴成長起來,接過萬老爺子手中的擔(dān)子,替他處理朝政。此時自然是不會允許徐宴的仕途就此終結(jié)。 武德帝將徐宴單獨宣入宮中,關(guān)起門來詳談了一整天,他給了徐宴一塊令牌。 徐宴接過令牌看了許久,是一張張開著翅膀的蝙蝠模樣的銅器令牌。上面用特殊符號刻了字,若武德帝不解釋,根本認(rèn)不出來是什么字。除此之外,他拍了拍手,賜給徐宴兩個貼身護衛(wèi)。 兩人是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大殿之中的,若非突然出聲,徐宴都沒注意到。 是兩個十七八歲的少年人,平平無奇的長相和不高不矮的身高。除了身形健碩靈巧,兩人都是丟到人群里都找不到的普通。難得能在武德帝身邊找到這樣普通樣貌的隨從,徐宴注意到兩人的雙眼異常沉靜。這般安靜地站在一旁時,能輕易叫人忽略他們的存在。 “這兩位是?” 武德帝擺了擺手,兩人立即上前單膝跪下:“桑七,武九?!?/br> 徐宴愣了一下,意識到兩人身份有異,有些不解地看向武德帝:“陛下這是何意?” “這兩個人往后就給你用了?!蔽涞碌蹖ψ约旱难酃夂妥龇ㄊ钟凶孕牛粗辛诵煅绫阄灾厝?。徐宴這等一腔熱血企圖大展拳腳的寒門子弟,自然會感恩戴德,“令牌是一道暗令,緊急情況下能調(diào)動五百禁衛(wèi)。朕給你這個,是讓你往后只忠于朕?!?/br> 徐宴眼眸微微一閃,立即跪下去:“微臣必然忠于陛下?!?/br> “哈哈哈哈哈,好好好!好得很!起來吧,朕自然是相信你。”武德帝就喜歡這種識趣的人,他走到徐宴的跟前,拍著徐宴的肩膀笑得十分愉悅,“這令牌給你,并非就能隨意用。只有在緊急情況可調(diào)動禁衛(wèi)。徐宴,你可千萬莫叫朕失望!” 徐宴笑了一聲,“微臣,謝主隆恩。” 當(dāng)日回府,這兩個人便貼身跟著徐宴了。兩人隨徐宴回到徐家,蘇毓還以為是徐宴從哪兒撈來的能人。等聽清楚緣由,蘇毓眉頭皺起來。這到底是榮耀還是監(jiān)視,那就另說了。 徐宴暗中沖蘇毓搖了搖頭,蘇毓頓時心領(lǐng)神會。 御賜的府邸不能空置,公主的身份恢復(fù),徐家一家子搬進(jìn)了公主府。公主府的仆從都是宮里撥的,早已調(diào)教好。幾乎人一進(jìn)公主府就能在老人的帶領(lǐng)下各司其職。事實上,在撥人是白皇后親自過問,精挑細(xì)選過的。用著倒也不擔(dān)心不懷好意的人混進(jìn)來。 一家子重新安頓下來,白皇后便正大光明地宣蘇毓進(jìn)宮坐坐。 期待已久,從查清楚蘇毓身份那日起,白皇后就在等著這一日。想起去年蘇毓生產(chǎn),孩子洗三,百日,她都沒能以外祖母身份出現(xiàn),白皇后心就梗著過不去。如今都臘月了,孩子快滿一周歲,白皇后自然要見。難得蘇毓抽出空來,她便迫不及待地宣蘇毓帶兩孩子進(jìn)宮。 這日一早,蘇毓便乘坐馬車進(jìn)宮。 蘇毓也有一陣子沒見到乘風(fēng),也確實有些想念他。剛好兩孩子自認(rèn)人起還未見過乘風(fēng),帶過去讓乘風(fēng)看看臉。馬車吱呀吱呀地聽到了宮門口,母子三人剛下馬車便發(fā)現(xiàn)有宮人抬著步輦在等。白皇后似乎要將蘇毓缺失的一次性補足似的,架子和排場都擺得足足的。 蘇毓上了步輦,宮人抬著母子三,從宮門口一直抬到了未央宮。 湊了巧,蘇毓抱著人抵達(dá)未央宮門前時,剛好武德帝剛巧從另一個方向也過來了。因著他強行拖延處置晉凌云之事,白皇后已經(jīng)有好些時日沒有搭理他。武德帝期間來過不少次,但次次被攔在了未央宮宮門外。這回是得知蘇毓帶龍鳳胎入宮,他便趁機一道過來,想必不會被攔在門外。 說起來,整個大歷,膽敢把武德帝拒之門外的,除了白皇后,也沒有旁人。這么多年,后宮不管是真淡漠如菊還是假淡漠如菊的宮妃,武德帝來,她們一個個只有跪迎的份。 蘇毓領(lǐng)著仆從無聲地向他行了一禮,武德帝側(cè)過身不與她對視。頓了頓,淡淡地開口讓她平身。 站起身的瞬間蘇毓往后退了一步,示意他先行。 武德帝看到她退后剛想走,瞥到她身后。蘇毓愣了一下,順著他的目光轉(zhuǎn)頭,看到身后仆從小心翼翼抱著的孩子。龍鳳胎是醒著的,睡好了也很乖。 不得不說,這兩小家伙的皮相不錯。小小年紀(jì)已經(jīng)清晰可見往后美人坯子。兩人身上的衣裳是蘇毓給專門自制的鵝絨‘羽絨服’。冬日里太冷,‘鵝絨’的衣裳穿著輕便又保暖。鼓囊囊地兩小團趴在仆從的肩膀上,嘟著兩肥兩頰,眨巴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咕嚕咕嚕地到處亂看。 紅彤彤的小嘴兒‘嗷嗷’地哼唧著,對上武德帝的眼睛,灼灼還咧開嘴無齒一笑。 “這……”武德帝一眼就看到了兩孩子,“這是毓娘的孩子?” 蘇毓扭頭看了一眼,灼灼這小屁孩兒注意到有人看她,已經(jīng)‘噢噢’地笑開了。方思這只小豬難得也乖巧,睜著那那雙霧蒙蒙的大眼睛吧唧吧唧了兩下小嘴兒也學(xué)jiejie笑:“噫嘻~” “……” 蘇毓點了點頭,淡聲道:“龍鳳胎,快一周歲了。” 武德帝的心,突然就化成了水。 第一百六十六章 要說喜歡孩子, 武德帝倒也沒有那么喜歡。 在這個后宮里,為皇帝生兒育女的女子不知有多少。武德帝本身皮相就很不錯,選秀送來的女子相貌就沒有差的。兩者結(jié)合所生的皇子公主們, 除了個別天生殘疾, 自然甚少長得難看的。如今宮里還有幾個宮妃的孩子也才一歲多點, 玉雪可愛的也有。 然而武德帝除了孩子百日去看過, 連孩子的連長相都記不得。 宮妃們誠惶誠恐,別說讓武德帝過來抱孩子了, 能借著孩子得些賞賜和寵愛都已經(jīng)算奢望。換言之,除了二十多年前抱過晉凌云,武德帝還是第一次與孩子這樣親近。 此時他看著向他伸出兩只胖胳膊的灼灼, 驚詫之余,居然還有幾分驚喜的感覺。 “這孩子叫什么名字?”武德帝盯著灼灼小姑娘,作勢就要去抱她。 兩孩子的奶嬤嬤拿不定主意地瞥了一眼蘇毓,蘇毓點了點頭。灼灼這個不怕人的小娃娃就嘻嘻笑著撲進(jìn)了武德帝的懷里。奶香味撲鼻而來, 第一次抱孩子的武德帝姿勢有些不對。 蘇毓眉頭微皺, 但孩子沒哭,她也不好將人抱回來:“灼灼,徐灼灼。” “徐?”武德帝一聽姓徐,倒是想起來蘇毓的相公是徐宴。其實仔細(xì)看灼灼眉眼, 這丫頭幾乎是跟徐宴一個模子刻出來。喜歡美人的武德帝立即就高興了, “這孩子將來有乃父之風(fēng),會長。” 他實在是不會抱孩子, 兩手都勒到灼灼的小肚子了。孩子沒哭, 蘇毓的臉上先露出了異色。立在武德帝身后的楊秀忽然甩了一下拂塵,將蘇毓的目光吸引過去。 楊秀半低著額頭,目光沒有看向蘇毓, 只小幅度地沖蘇毓搖了搖頭。 “……陛下謬贊了?!碧K毓淡淡笑了聲,伸手到灼灼眼前招了招,“灼灼?” 她手都伸到小姑娘跟前了,這小姑娘脖子一擰,躲過去了。 武德帝哈哈大笑:“罷了罷了,朕包進(jìn)去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