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絕望的孩子們
他和她的關(guān)係,越來越複雜不清了。 若曉劇烈急促地喘著,無力的手臂環(huán)住交疊在若暮的肩膀上,他同樣也是精疲力竭地倚在自己身上,全靠若曉勉強(qiáng)坐直身子,兩人才沒摔躺在草地上。經(jīng)歷一次刺激烈而瘋狂的索求,他們倆早已連提出尖銳語句的力氣都喪失了,只能這樣緊靠著彼此,在這樣無言的沉默中,以彼此的溫度取暖著。 這世界上…真的有神嗎? 如果真的有神的存在,那麼,祂為何允許著他們接二連三的偷嘗禁忌的果實(shí)呢?那樣甜美,那樣絕望的滋味,叫人身在天堂中歡愉,心卻在地獄,一再一再地被殘忍的撕裂開…… 若曉慢慢地抬起臉來,兩臂沙地順著若暮的肩膀滑落。察覺她的動作,若暮鬆開手退開緊擁的姿態(tài),往後挪了些,他看她雙眼空洞,魂失了般茫然,喪失血色的嘴唇,還唗嗦唗嗦地顫抖著,隨後吐出的話也隨著發(fā)抖而字字?jǐn)嗔哑扑椋?/br> 「…為什麼?」 為什麼我都那樣說了,你還要碰我? 為什麼你…分別十年後,要那樣對我? 又或者,對現(xiàn)在的她而言,最想問的,是為什麼──你是我的哥哥?到底為什麼…她會為這樣的他,心動呢? 「為什麼還要碰我?我都已經(jīng)跟你說了不是嗎?我,我隨便誰都可以、隨便誰都會有反應(yīng)的…連自己哥哥這樣碰也無所謂的那樣骯髒…我都那樣說了…明明都這樣告訴過你了,你為什麼還要碰我?為什麼…到底為什麼?」 他默然,此刻的若曉就像是易碎的陶瓷娃娃,脆弱到已不堪任何碰撞打擊。那樣差勁勉強(qiáng)的藉口,她真的以為他會相信嗎? 若暮只是生氣,氣她想推開自己,卻又不願用會傷害到他的態(tài)度,那樣憐憫的溫柔,為什麼,為什麼她總要那麼善良?她的善良,她的無邪,都是他所企求不及的憧憬。他想要她,他被她吸引,理由或多或少也正因?yàn)槿魰該碛兴麤]有的一切,就像渴望光明的怪物般,奢望著她。 他很痛…但這樣不斷傷害她的始作俑者,不就是他自己嗎?因?yàn)樗淖运?,才會造成她這樣痛苦。對不起,對不起這三個字在他腦海中不斷迴盪,可他早已連說出這三個字的勇氣都沒有了,即使這樣自責(zé)的心情,不斷折磨著自己,若暮卻又絲毫不後悔……真正噁心的那個人,是他,而不是若曉。 他想這樣告訴她,想撫上她的臉頰,像小時(shí)候那樣安慰她……但他,沒有那個資格。 若暮沉默良久,當(dāng)全世界彷彿都靜止住了般冰冷的最後,他才低聲開口: 「因?yàn)?,我不在乎…?/br> ──我不在乎妳是否真的像妳說的那樣不堪…而且想必也不是事實(shí)。若曉,妳太傻了,妳以為我會不知道嗎?妳…妳一點(diǎn)都不像妳說的那樣汙穢,妳會那樣說,會那樣縱容,全都只是因?yàn)槲摇?/br> 因?yàn)樗?,為了禮若暮,為了她唯一的哥哥。 「不在乎?」女孩劇烈地晃動著肩膀,臉上扯起的嘲諷笑容很難看也很失敗,像明明哭泣著卻又必須登臺的馬戲團(tuán)團(tuán)員「即使知道你這樣,對我而言,其實(shí)跟那些女人對你的心情是一樣的也行嗎?若暮…現(xiàn)在的你對我來說,真的跟情夫床伴沒什麼兩樣了呀?」 她想激怒他。 「你卻說你不在乎?那麼多女人,你明明有那麼多暗戀你的人……你卻偏偏要這樣的我?」這幾天來她明白,若暮真的很受學(xué)校女同學(xué)的歡迎。她不懂,他明明有那麼多…選擇,他卻偏偏執(zhí)意跟自己連續(xù)發(fā)生關(guān)係,為什麼…這樣的復(fù)仇,他到底想要得到什麼? 若暮平靜的撇開頭,試圖遮蓋掉眼底的內(nèi)疚與悲傷。 「我不在乎,禮若曉,不管妳怎麼解讀我的行為。我想碰妳、只想要妳都是事實(shí),所以我什麼都不在乎?!?/br> 她不會愛他,他早就知道了。 而他,不也正是在這樣的前提下,才敢那樣無所顧忌地,越過那道血親禁線嗎? 若曉沒有回答。 她想必氣得連話也說不出來了吧?沒辦法,他就是這麼不堪,即使她都這樣表態(tài)自己不想要了,他卻還是恣意妄為── 若暮自嘲的笑著,轉(zhuǎn)過頭來,卻愣住了。 她從來沒有像這樣哭過。 彷彿永遠(yuǎn)無止盡的斗大淚珠,一連串地自她曾輝耀如星空的棕眸斷線地滑落,控訴又像哀求的話語連續(xù)不斷地脫口而出。她曾有多乾淨(jìng),如今就有多汙穢,若曉滿懷著一半對自己,一半對若暮的厭惡憎恨,摀著臉,悲慘的痛哭著。 「妳…妳為什麼哭?」若暮愣住了,他想笑,想假裝無所謂,慘白的嘴唇擠出失敗的冷笑「妳不是說誰都可以嗎?」 誰都可以…那是因?yàn)橹挥心悴恍?。若曉在心裡重複道,只有他不行,若暮…她的哥哥,絕對不行。再這樣下去,她對他的欲望,一定會擴(kuò)大到無法收拾的局面的。 她說不出口,也羞恥到無法承認(rèn)自己的真心,於是最後,那悲慘的情緒如狂風(fēng)暴雨般,摧殘刮過她本來就混亂不堪的內(nèi)心,悲慘、迷惘、憤怒與愛憐在那樣不堪的敲盪下,化為奪眶而出的,眼淚。徹底潰堤,徹底崩潰,無法掩蓋也無法抑止的嚎啕大哭起來。 她像個孩子般一把往前摟住若暮,緊緊的抱住他,臉靠在他的頸子旁,哇哇大哭道:「不要再繼續(xù)了好不好,若暮…會拖累到你的,十年前我已經(jīng)害了你一次了,十年後難道還要再害一次嗎?」 這根本與她無關(guān)。 那都是藉口,是禮若暮說服自己汙濁欲念的藉口罷了。沒有人需要對十年前的事情負(fù)責(zé),何況是最無辜的她…若暮深深明白自己的可恥,他貿(mào)然用了這個理由來傷害她,她為什麼要真的傻到信以為真呢? 「若曉…」 若暮嘆了口氣,猶豫了一會,才輕輕環(huán)擁住她:「妳是在…為我而哭嗎?」為什麼,他會在這樣的時(shí)刻底,感受到一絲甜蜜呢? 懷裡的人兒一陣抽蓄,伴隨一聲怒吼:「不然我是眼睛進(jìn)沙子還是跑去切洋蔥了嘛!」 「呵…」他苦澀的笑了,同時(shí)又摟緊她了些「即使我這樣一而再三的傷害了妳之後……妳還是會替我感到擔(dān)心嗎?」 她還是會為他流淚,為他擔(dān)心──若暮抬起頭,直視著懷裡的女孩,他的眼很悲傷,嘴角卻又弔詭地不自禁揚(yáng)起。 若曉回望著他,有些不明所以的羞怯起來。老實(shí)說,她覺得她對他的關(guān)心並不單純,雖然她拚命催眠自己,那是身為meimei的心情…卻又參雜不少逾矩的情愫。 少年伸出手,溫柔地替她拭去眼角上殘留的淚珠,水接觸到手上時(shí)已失去溫度,隨著他微蹭過若曉的臉頰,涼涼的貼在他手背上:「值得嗎?」 「什…麼?」 「值得嗎?若曉。我啊,不值得妳為我流淚,所以噓…不要哭了,好嗎?」 若曉扁著嘴,用力地?fù)u了搖頭。睫毛上蘸著的晶螢淚珠,也隨著晃動滴落而下,像玫瑰上的露珠般啪地滴在他的掌心間。即使哭得鼻子都紅通通了,嗓音也哽咽沙啞,她在他眼中卻依舊是那樣可愛。 永遠(yuǎn)得不到的女孩。 他的meimei。 「你是我的哥哥,不管你怎麼樣,都是我的哥哥。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所以我,若暮,我跟你,不能再繼續(xù)這種關(guān)係了?!?/br> 若曉輕輕的把手掌放在若暮的手掌心上,她的手好小,在他的手掌上,更顯得弱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