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淮沒有掙扎，任由陸吾則始終抓著自己的手。

    他的眼神落在陸吾則的翹起的發(fā)尖上，燈光在那里暈出了一小片光圈。

    蔣淮用另外一只手托著下巴，一動(dòng)不動(dòng)地看著，像是陷入了一片虛無縹緲之中。

    耳邊傳來一個(gè)輕柔的聲音，是個(gè)女人，她叫著“寶寶”，又甜又膩，卻讓人無端發(fā)冷，像是被一陣?yán)滹L(fēng)裹住了身子，纏繞著。

    “你學(xué)會(huì)了嗎？不要讓mama失望啊，mama最愛你，就像爸爸愛mama一樣。”尖銳的指尖劃過眼角，“要成為跟爸爸一樣優(yōu)秀的人啊，像mama最愛的人。”

    那寒風(fēng)越來越緊，像是被灌入了口鼻，蔣淮逐漸覺得無法呼吸，他的眼角、鼻子、喉嚨，干燥又疼痛，卻又在下一刻血腥味沖面而來，濃稠又粘膩，裹住他的整個(gè)神識(shí)，令他無法掙脫。

    “這個(gè)世界上……除了我，沒有人愛你……”柔軟的指腹拂過臉龐，“因?yàn)槟?，太令人厭惡了……?/br>
    黑暗在女人的馨香里傾襲，一切的光漸漸消失，所有的嘈雜離自己而去。

    如同在慢慢地走向死亡與毀滅。

    直到一個(gè)親吻落在蔣淮的眼角。

    陸吾則一把抱住瑟瑟發(fā)抖的少年，一遍遍問他：“怎么了？”

    如夢(mèng)初醒。

    蔣淮恍然若夢(mèng)：“沒事。”他拿起筆，指尖用力，指甲蓋泛出青白顏色，“就是累了?！?/br>
    “你抱抱我吧，陸吾則?！笔Y淮輕輕抿了下嘴，低語道。

    陸吾則的手臂有力，環(huán)過蔣淮的胸口，將他用力地壓入懷里，兩個(gè)人的身子緊緊相貼。

    蔣淮繃緊的背在這一刻得以松懈。

    他躺入陸吾則溫暖的懷里，后背能夠感受到陸吾則的心跳，砰砰砰地震動(dòng)著，陸吾則的手臂肌rou虬結(jié)，緊緊地抱著自己。

    蔣淮微微蜷縮起身體，看著桌上的本子，里面的字在模糊的視野里飄來飄去，沒有一刻的平靜。

    冷漠的雙眼中不知何時(shí)漲了血絲，征征地凝望著。

    陸吾則什么話都沒說，只是低下下頜，一個(gè)個(gè)的吻落在蔣淮柔軟的發(fā)絲上，他的手臂穿過蔣淮的膝蓋，將他整個(gè)人提了起來，包裹在自己的懷里。

    像是一只龐大的野獸，守護(hù)著屬于自己的珍寶，小心翼翼。

    蔣淮睡著了，在陸吾則的懷里。

    陸吾則的手指輕輕擦過蔣淮的臉。

    他彎下腰，打橫抱起蔣淮，一步一步地往房間走去，將他輕柔地放在柔軟的床鋪上，撥了撥他垂落在額角的發(fā)絲，然后用指尖點(diǎn)了點(diǎn)他的唇角。

    “要快樂啊……要快樂啊，寶貝……”

    陸吾則兩條長腿相互盤著，直接盤坐在蔣淮床邊的地上。

    床邊開了一盞小燈，鵝黃色的柔光被燈罩裹住，只有些許落在蔣淮的臉龐上。

    蔣淮的臉很白。

    陸吾則盯著他長長的睫毛，伸出手輕輕撥開眼邊的碎發(fā)，手指沿著蔣淮的臉，在空氣中輕輕劃過他的眼、他的鼻子、他的嘴唇。

    陸吾則突然笑了笑，用指尖在自己的唇上印下了一個(gè)吻，然后輕輕地覆蓋在蔣淮的唇上，溫柔的，沒有吵醒他。

    他撐著腦袋，看著蔣淮很久，感覺可以一直看下去，一輩子都不會(huì)膩。

    蔣淮的房間是個(gè)帶書房和浴室的小套間，書房就在另一側(cè)。

    陸吾則想起蔣淮的話，撐起有點(diǎn)麻木的腿，走去書柜找了一本高一的數(shù)學(xué)書。

    一年前的課本依舊很嶄新，像是沒有人用過一般。

    陸吾則翻開第一頁，“蔣淮”，他摸著上面的名字，輕聲喚道。他自言自語道：“從今天開始，讓我努力跟上你的腳步吧。我不想被你拋下，也永遠(yuǎn)不會(huì)離開你的。我發(fā)誓?！?/br>
    蔣淮的雙手交疊，放在腹部，似乎在安靜地睡著。

    直到耳邊傳來漸漸變得緩慢而平穩(wěn)的呼吸聲。

    那黑長的睫毛輕輕抖索了兩下，他才緩緩睜開。

    蔣淮望著雪白的天花板，在此刻被黑夜籠罩著，只有稀疏的月光投影在上面，如同一道刀光，銀色的鋒利的，劃破眼前。

    陸吾則趴在他的身旁睡著了，課本掉到了地上。

    蔣淮一動(dòng)不動(dòng)，只是聽著耳邊淺淺的呼吸，窗外的貓叫一如既往的尖銳，時(shí)遠(yuǎn)時(shí)近。

    過了很久，他輕輕地坐了起來，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響。

    蔣淮轉(zhuǎn)過頭看著陸吾則的睡顏，少年的硬氣在黑夜里也無法掩蓋，蓬勃的朝氣滾滾而來，是讓人羨慕又喜歡的模樣。

    你喜歡我嗎？

    會(huì)一直喜歡嗎

    一直一直……

    蔣淮的手突然如同痙攣一般，無法克制地顫抖起來，他的掌心貼在床上，五根手指如同蜘蛛的觸角一般抖動(dòng)地爬行著，爬向旁邊的枕頭下，他摸到一個(gè)冷冰冰的東西。

    刺痛。

    難過。

    渴望。

    害怕。

    負(fù)面的情緒傾襲著，如黑暗一般牢牢地包裹住他。

    床邊的小燈，溫暖地照著陸吾則的臉，他看到他安靜的模樣，蔣淮在此刻沉默不語。

    蔣淮默默地收回手，將手指放入口中，呲咬著指尖，淡淡的血腥彌散在舌尖。

    他用雙手覆蓋著整張臉龐，不讓自己去看，去放任自我的貪婪。

    壓抑而無聲，他的掌心被腥紅沾濕，身體顫栗著，在黑夜里蜷縮起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