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她的樣子，我有些自責(zé)。走之前我應(yīng)該告訴她一聲的，這樣就不會害她為我擔(dān)心了這么久。

    為人擔(dān)心的滋味我經(jīng)歷過，幾天都難以忍受，何況是一連幾個月？是我的思慮不周傷了她。

    “我有些事情，不得不離開一段時間?！蔽业?，依依不舍地把目光移上她的臉，心中有太多想對她說的話，以前的，分別后的，現(xiàn)在的，七天七夜都說不完，但最后卻只化作一句，“蔣如，可以不走嗎？”

    話音未落，淚水就那么猝不及防地掉了下來。

    聞言，蔣如的眼淚也流了下來，而且流得比我還多，像斷了線的珠子。

    見狀，我忙抬手去擦她臉上的淚痕:

    “不要哭，哭花了妝就不好看了，你要做這世界上最美的新娘的。”

    “傻有魚，”從臉上扯出一絲笑容，蔣如道，“這種事怎么能說不走就不走呢，我現(xiàn)在是嫁人啊?！?/br>
    “蔣如，悄悄告訴我，你愛這個馬上要娶你的新郎嗎？要是不愛，我現(xiàn)在就帶你跑路，絕不會讓你委屈自己！”靠在蔣如耳邊，我小聲道。

    我今天沒戴面具，沒人知道我就是黑龍俠士：帶蔣如逃婚要掩人耳目，否則若是被傳了出去，恐我二人日后無法再在柳城立足。

    “有魚，別做傻事。無論愛與不愛，我都決定嫁給他了?！笔Y如正色道。

    “那趙虎呢，你不等了嗎？”

    “我等不到他回來了。”嘆息一聲，蔣如抬起頭，目光掠過我，望向遠(yuǎn)方，她的目光深沉而悠遠(yuǎn)，仿佛落在了時光的某段深處，“有魚，你是魔，不像我們凡人，只有不到一百年的壽命，我們的人生很短暫，青春，更短暫，我等不起?！?/br>
    一百年……

    聞言，一抹惆悵掠上心頭。

    人類一生，不過百年，而魔一生，也不過萬年罷了。對她而言，百年短暫，對我而言，千年又何其長呢？

    無論生命有多長，都無一例外地要經(jīng)歷幼小，青春，中年，老年，我不想在對魔來說短暫而會逝去青春里，錯過所愛。

    但對于我在意的蔣如，我的想法卻截然相反。

    是啊，或許趙虎，永遠(yuǎn)都回不來了。

    雖然覺得她的放棄讓這份本該充滿浪漫與傳奇色彩的愛情留下了一抹難以抹除的遺憾，聽到她的話后，我卻也暗松了一口氣。

    這樣，她就不用再承受那種莫測的煎熬和痛苦了。

    這世上，并不是每個人都有為等一個兇多吉少前途莫測的人，孤獨終老的勇氣的。

    我理解她。

    “蔣如，祝你幸福?！蔽兆∈Y如的手，我真摯地道，“雖然你嫁了人，但如果有人欺負(fù)你，你一定要來找我，我?guī)湍愠鰵??！闭f著，我把標(biāo)有“有魚”印記的黑色煙花，塞進(jìn)她的手中。

    這種煙花是魔族人用來互相傳遞信息的，雖然都是煙花，但為了區(qū)別身份，每個人的煙花在綻放后，都會形成不同的形狀，比如大魔頭的是骷髏，我的是沙丁魚。

    設(shè)計煙花那個魔不知是跟我有仇還是太沒有藝術(shù)細(xì)胞，你說魚有那么多種，金魚，鯉魚，錦鯉……哪種不比這種只能單純能引起人的食欲的沙丁魚好看？偏偏把代表我身份的煙花設(shè)計成難看的沙丁魚！

    等有時間了我非得找那個魔好好嘮嘮不可！

    “嗯。有魚，希望此生你能得你所愛，與你所愛，共結(jié)白首。希望你，比我幸福?！笔Y如道，一字一句，句句情深。

    “嗯?！?/br>
    蔣如就這樣，出嫁了。

    我跟在蔣如的花轎后面，看著她和新郎拜堂，喝喜酒，入洞房，看那新郎與她年紀(jì)相仿，長得也還算俊俏，心里的遺憾總算找到了些許安慰。我坐在來賓席上，什么也不吃，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著悶酒。

    晚上，席散了，我便拿著酒壺飛到房頂上，繼續(xù)喝。

    “為什么，為什么人總要分離呢……”我望著天空，那漆黑幽暗的夜空，仿佛我的回憶之淵，里面全是和蔣如一起經(jīng)歷的，點點滴滴的過往，“如果她永遠(yuǎn)不結(jié)婚……我們永遠(yuǎn)在一起該多好……”

    “聚散離合乃人間常事，小古怪，你還小，等你經(jīng)歷得多了，自然就會接受了……”一個十分熟悉的聲音從耳邊響起，因醉酒反應(yīng)遲鈍的我，循著聲音艱難地轉(zhuǎn)過頭，木瑤的身影映入眼簾。

    “她……她是我……唯一的……的朋友！”我道，身子一歪，倒在屋脊上，感受到瓦片那侵膚的冰冷，淚水奪眶而出，“我不想……失去她……”

    “接受了，就不會這么傷心了……”木瑤的聲音從頭頂傳來，聽在我的耳朵里，卻縹縹緲緲，仿佛來自天邊。

    只是，她的聲音怎么聽上去，這么熟悉啊……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睡著的，只知道醒來的時候，自己還趴在屋脊上。

    摸了摸被凍得冰涼的身體，我心有余悸：幸虧不是純?nèi)祟悾駝t在房頂被凍這么一宿，一定死翹翹了。

    唉？昨天喝醉了以后，我好像看見木瑤了，她怎么沒把我弄下去？

    難道她自己下去了把我扔房頂了？

    不會吧，跟她相處的這些天我覺得她是個挺善良體貼的人啊，應(yīng)該不會做出這種無動于衷的事情來吧？

    要不就是昨晚我喝得太多產(chǎn)生了幻覺，其實木瑤根本就沒上來過，也不知道我在這里。

    對，她一個凡人，又不會飛，怎么能上來呢？！肯定是我產(chǎn)生的幻覺！

    飛下房頂，我回到了蔣如的家。

    昨夜我把木瑤暫時安置在了蔣如的房間，也是曾經(jīng)我和蔣如住過的地方。

    只是蔣如已經(jīng)出嫁了，和蔣如的其它家人沒有什么交情的我也沒有理由再留在這里了。

    雖然這里留下了許多我和蔣如難以忘懷的記憶，雖然蔣如的父母也客氣地挽留了一陣。

    離開之前，我站在門口凝望這個曾經(jīng)住著我最好朋友的地方許久。

    但我知道，沒有了她，這里的一切都將與我無關(guān)。

    人走，茶涼。

    我突然明白了這句話。

    “有魚姑娘，我們接下來去哪里呢？”木瑤柔聲道，拉著我的袖子做撒嬌狀。

    這個木瑤不知是不是天性使然，雖然經(jīng)歷了喪親之痛，流離之苦，仍是一副嬌滴滴的小姐模樣，聲音尖細(xì)，動作矯揉，時不時便跟我撒個嬌——不是用小拳頭捶我胸口，就是拽著我的衣服左右搖擺，有時候都會讓我產(chǎn)生自己是她情郎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