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jié)
阿翁道:“府君,喝一甌小人的粗茶?” “茶涼了?!比闳銚屵^話頭。她比昭昭大膽,昭昭雖然多嘴多舌,但見了人難免要害羞地一言不發(fā)。 阿翁聞言也笑了,“到了樓上燒熱給府君吧?!?/br> 終究靠了岸,阿翁呼喚昭昭跟他回家,這白衫人很自然地往竹樓上去。茹茹猶豫片刻,跟隨他拾級而上。 府君大概是位漢家的大官,進了竹樓,坐在條案后,還沒挪動筆墨,先隨口道:“水?!币桓崩硭斎坏恼Z氣——大概在她昏睡的時候,他都是這樣使喚昭昭的。稍頓,沒得到回應,他責備地看了茹茹一眼。 茹茹說:“我不認識你?!?/br> 昭昭傳了話給王牢——她這一醒來,大概腦子有些糊涂了。他雖然做了許多心理準備,又因為多疑,難免多番試探,聞言暗自端詳茹茹。茹茹無所畏懼地回視著他。 他緊繃的心弦放松了,對茹茹笑道:“還識字嗎?” 茹茹不知該點頭還是搖頭。他目光在她臉上盤旋片刻,強忍心潮澎湃,側(cè)首寫信給王玄鶴,一面隨口道:“洞庭波浪帆開晚,云夢蒹葭鳥去遲。世道雖然亂,這里到也不失為一方桃花源了,你就在這里安身,怎么樣?”仿佛在商議,但那副不容置疑的語氣,是把她當昭昭一樣的人看待了。 茹茹眉間一蹙,說:“我不是你的奴婢?!?/br> “真糊涂了?”他有點好笑,遂把她的來歷和盤托出,“你是洛陽安國公府上的家奴,兩年前周珣之把你贈給我做婢女,荊州長史府無人不知?!币娙闳悴环蓿€威脅她一句:“荊州雖然地處邊蠻,但洛陽早已經(jīng)沒了你的立足之地,你不要想了?!?/br> 茹茹把茶銚子砸在條案上,一雙眸子被清江洗濯過似的,火光瀲滟,“你把我從洛陽劫持到這里來的!”她半信半疑,“我根本不認識你,怎么會是你的婢女?” 他思索著,注視了茹茹片刻,別過臉來淡淡道:“我有家有室的,劫持你做什么?你是艷絕天下,還是智冠古今?” 這話把茹茹問倒了,她這些日子時常偷偷觀察自己在江中的倒影,這幅荊湘蠻女的打扮,很難說和昭昭有什么兩樣。于是便不作聲了。他垂頭想了會,再提筆時,才察覺筆尖滯澀,難成文章,而銚子里的茶水傾倒在條案上,沾濕了衣袖。他忍不住低喃一聲茹茹。 這隨口的呼喚那樣熟稔和溫柔,仿佛日夜在唇畔舌尖縈繞,讓人忍不住又要相信那番說辭了。 第83章 、云夢蒹葭寒(二) 道一寫完信, 洗過手,徑自往藤席上一躺,合衣睡了。夜間起了山風, 將案上的小油燈吹得忽明忽暗。茹茹飽食終日,這會沒有半點睡意, 又不肯就那樣堂而皇之地躺在道一身側(cè), 只能站在地上,呆呆地看著他的背影。 道一忽然起身,向茹茹面前走來。茹茹吃了一驚,險些跳起,誰知他不看她一眼,只把她身后的油燈吹熄, 又回去藤席上睡了。 這個舉動讓茹茹下定了決心。她放輕腳步, 摸黑下了竹樓。銀色的月光灑在江面上,水流汩汩地涌動著。茹茹抱膝坐在岸邊許久, 忽見一點微弱的星光自眼前溜過,在颯颯搖動的蘆荻間劃了個輕盈的圈子, 最后往對岸去了。 “螢火蟲?!比闳汔止?,張望了一會, 然后她解開了昭昭阿翁的小船,模仿他的動作, 撐起雙櫓,試圖往對岸劃去??上н@搖櫓遠沒有看起來容易,忙得滿頭大汗,小船只在岸邊徒然打轉(zhuǎn)。最后她xiele氣,憤憤地把雙櫓一丟,眼睛一抬, 見道一正在竹樓的窗畔靜靜地看著她。 茹茹狠狠瞪了他一眼,等道一離開窗畔,她來到昭昭和阿翁住的小茅屋。阿翁在屋外就著月光編篾簍,茹茹磕磕盼盼地摸到了昭昭的藤席上?!叭闳悖愕谋亲雍脹鲅?,”昭昭伸出手在茹茹臉上猶豫著摸索了一下,“你哭了嗎?” 茹茹搖頭。她在江邊凍得有些冷,悄悄貼在昭昭溫暖的身體上。 阿翁最近憂心忡忡的,昭昭也睡不著。月光下,她睜大了一雙好奇的眼睛看著茹茹——茹茹是背光的,她覺得她的眼睛格外的黑,格外的亮,像雨過天晴的星子一樣?!澳悴灰赂麑δ愫芎玫难??!闭颜央y掩對茹茹的羨慕,“你沒醒的時候,他每天都來,整晚地守著你?!?/br> 茹茹沒有作聲。 她醒來后,在竹樓里看見了他的衣衫,他的筆墨紙硯,處處是留宿過的痕跡。可是沒有她自己的——她只有孑然一身,睜眼的瞬間,她的過去也像夢一樣被泯滅了。就像剛才,他那樣無動于衷,看著她像沒頭蒼蠅般在江心打轉(zhuǎn)。 茹茹有些想哭,她自寬大的衣袖里伸出玲瓏的手臂,攬住了昭昭的肩膀,難過地傾訴:“他偷走了我的東西?!?/br> 昭昭第二次聽見茹茹這話了,她問:“你在找什么東西?” 茹茹沒有告訴昭昭,她把目光投在夜霧彌漫的江對岸。 翌日,茹茹在茅草屋外張望,竹樓已經(jīng)空了,下面柴房卻多了兩個穿短褐的士兵,昨天送道一到江岸的王牢正在江邊和阿翁說話。他和阿翁語言不通,倒也能指手畫腳,只是見到茹茹,目光便有些躲閃。 茹茹走到江畔,他目光便悄悄追到江畔,她上了船,王牢坐不住了,上前搭訕道:“茹茹娘子要去哪?” 這些人是奉命監(jiān)視她的。茹茹心里有數(shù),她藏著冷笑,“我采草藥去?!?/br> “我去幫你采?!蓖趵蚊σ蟻?,昭昭撐著蒿使勁一推,小船便漂開了。王牢一腳踩空,跌進江水里,茹茹和昭昭咯咯笑起來,遠遠對他搖手道:“你太重啦,船上盛不了。” 王牢心急如焚,忙派一名士兵去城里報訊,誰知茹茹并沒有要再逃跑的打算,在山里轉(zhuǎn)了半天,仍舊和昭昭攜手回來了。等道一來時,阿翁在江畔的這間茅草房久違地熱鬧起來,六七個人圍著火塘,魚湯滾得濃白,毛栗子在塘灰里噼剝輕響。 阿翁興致很高,正在講古論今,見道一來了,忙起身道:“府君。” 道一瞥了茹茹一眼,被阿翁請到火塘前落座,這個季節(jié)還不冷,塘火烘烤得眾人臉上都是紅通通的。道一問阿翁:“阿翁怎么不講了?” 阿翁吃多了酒,怕要失言,說:“在府君面前,不敢造次?!币姳娙硕检o悄悄的,連昭昭和茹茹也一言不發(fā),阿翁便湊興道:“我給府君唱個歌吧?!?/br> 阿翁在船上時,滿口隨心所欲,不外乎“呀嗬咿”、“喲哎喂”,這會放下竹筒,垂著頭,拖著那把沙啞蕭索的老嗓子,一字一句唱起來:“山桃紅花滿上頭,蜀江春水拍山流——咿呀,花紅易衰似郎意,水流無限似儂愁!哎喲哦,楊柳青青啊,江水平,聞郎江上唱歌聲,東邊日出吶,西邊雨,道是無晴卻有晴?!?/br> 道一聽得入神,接過竹筒喝了一口,阿翁見他神色郁郁的,有些擔心,忙攔住道:“府君,這酒是我自家胡亂釀的,入口又粗,酒勁又大,府君還是喝茶吧?!?/br> 道一笑著搖頭,“無妨。”默默聽著眾人閑話家常,把半竹筒的酒都喝盡了。 夜深人靜,昭昭頭依偎在阿翁懷里,一聲聲地打哈欠,連兩名士兵也去江畔汲水了,阿翁猶豫著,把近來的擔憂問出口:“府君,前兩天你一直沒來,這是又要打仗了嗎?” 道一看向這久經(jīng)風霜的老者——茹茹被塘火映得晶亮的雙眸也定在他側(cè)臉上。他坦誠地說:“大概是吧?!?/br> 阿翁嘆口氣,沒有再問。誰來打誰,為什么要打,他不怎么在乎,只慶幸祖孫所有的財產(chǎn)不過一間茅草房,一條扁舟,順水南去,總能找到落腳的地方。他起了身,很感激地對道一躬身長揖,“多謝府君這些日子照拂?!敝豢蓱z昭昭,怕又要舍不得茹茹啰。 阿翁扶著昭昭要離開,茹茹忙跟上去。 “往哪去?”道一說。 阿翁和王牢都敬重他,茹茹卻自始就覺得這個人極其可恨。她驟然站住腳,冷冷地睇視他,“你以為我不會劃船,就能把我困在這里了?” “我不困著你,”道一不慌不忙,“你想去哪,你又能去哪?” 茹茹眼里有點茫然,但她不是個輕易服輸?shù)娜?,立即回嘴:“不用你管?!?/br> 道一沒有再理睬她。夜還長,江畔寂靜極了,于他而言,這里是個難得悠閑的所在,而茹茹卻被蘆荻里唧唧的蟲鳴鬧得心煩意亂,她咚咚咚地走出去,在蘆荻叢中轉(zhuǎn)了幾個圈子——那細細的蘆葦也依依不舍地牽扯著她的裙角。她抓了一把折斷的蘆葦沖回來,扔在道一頭上,怒道:“這里要打仗了,我要跟昭昭一起走?!?/br> 道一回過頭來,端詳了一下她那張蠻不講理的臉,不怒反笑:“你好大的膽子?!?/br> 茹茹傲然揚起下頜,“你當我怕你?” “不要自作聰明,”道一不想和她斗嘴。自斟自酌,未免無趣,他從塘灰里刨了幾個裂口的毛栗子出來,又把盛酒的竹筒遞給茹茹。 茹茹不肯接,背著手倒退幾步,“我不喝酒?!眲偛虐⑽陶f了,這酒澀得很。 道一聽到這話,突然高興起來。沒有強迫茹茹,他耐著性子,把晾涼的栗子剝了殼,然后帶點孩子氣似的,笑著放在茹茹手心里,“給你的?!?/br> 茹茹甩了一下手,沒有甩開,她又去瞪他,殊不知他最喜歡的就是她嗔怒時那一雙光彩瀲滟的眼睛——好似她的生命里從來沒有煩惱,沒有苦難。他柔聲說:“等打完仗,我們就回建康?!?/br> 他興致勃勃的,茹茹只好低著頭嘟囔:“我不想去建康……”她暗自盤算怎么逃走,落在別人眼里,卻是副嬌羞的姿態(tài)。道一情不自禁,輕喚了聲茹茹,微微俯臉,親在她翕動的雙唇上。 茹茹一震,雙手被道一緊緊攥著,只能徒勞地掙扎了一下,道一順勢攬住她的腰,往她的唇瓣里探索更深,驀地嘴角一痛,他瞬間清醒了,茹茹掙脫開他的臂彎,把手里的栗子投進了火塘里,連那個盛酒的竹筒也被一腳踢飛了。 “我不愛喝酒,也不愛吃栗子?!彼龜蒯斀罔F地丟下一句,用手背擦去唇角的血珠,撒腿跑回昭昭的茅草房,緊緊關上門。 檀道一回到城里的長史衙署,神色如常,但唇角那點傷瞞不過謝氏的眼。她當下只裝作沒看見。檀道一這幾個月來,都是來去匆匆,連留宿的時候都少,謝氏忍著氣,服侍他換過衣裳,等道一離開,她慢慢退回交椅上落座,半晌,搖頭道:“看來沒落什么好?!?/br> 舊仆王牢自洛陽來投奔檀道一,舊的茹茹失蹤了,出現(xiàn)了一個新的茹茹,這其中費了多少周折,謝氏心知肚明。她自認有容人的雅量,可檀道一把茹茹安置在城外,顯然是防備她了。 “這么大費周章的,是為的什么呢?”謝氏對婢女哂笑,“反正要做妾的,換做我,就光明正大地把她安置在家里。現(xiàn)在這樣,搞得自己不上不下的懸在空中,連我都覺得可憐?!?/br> 婢女提醒道:“府君太忙,夫人可以替她做主呀。” 謝氏忖道:“叫那個王牢來?!?/br> 王牢得知謝氏要接茹茹回長史衙署,一時慌了神,忙去找檀道一報訊。問了一圈,方知檀道一去求見刺史檀涓,只能又轉(zhuǎn)來刺史行轅。自檀涓與蠻族對戰(zhàn)時中了箭傷,臥病在榻,行轅就冷清了,將領們?nèi)粲幸o事務,都去長史衙署和檀道一商議。 王牢進入轅門,見堂外侍衛(wèi)林立,不敢擅闖,只能翹首往堂內(nèi)張望。 醫(yī)官正在屏風后替檀涓看傷。那箭傷不在要害,幾個月來,早該痊愈了,然而檀涓初到荊蠻之地,先染時疫,又中瘴氣,竟然纏綿病榻不能起身,到這會,聽見醫(yī)官說“已經(jīng)無礙了”,才大松一口氣,合起衣帶起身。 “道一,”他對道一抬了抬手,這些日子道一代他料理帳下事務,十分盡心,檀涓深感欣慰,命道一落座,便吩咐左右道:“樊侍中的水師不是已經(jīng)抵達淮水了嗎?去召集諸將,商議與樊侍中兩路夾擊,攻克建康之法?!?/br> “淮水一線的戰(zhàn)事先不急?!钡酪黄镣肆俗笥?,對檀涓道:“荊襄即將再起戰(zhàn)事,叔父還是先顧著這頭吧?!?/br> 檀涓疑惑道:“什么戰(zhàn)事?蠻族余孽還要作亂?” “前日桓尹當朝下旨,要親率三路大軍……” 話才說到一半,檀涓勃然變色,打斷他道:“大膽,你怎么敢直呼陛下的名諱?” 檀道一微微一笑,繼續(xù)說:“要親率三路大軍,自洛陽南下,以剿滅荊州的王玄鶴和雍州的檀涓叛軍……” “什么?”檀涓又急不可耐地打斷了檀道一,驚駭?shù)卮蠛龋骸笆裁刺翠概衍??我什么時候……” 檀道一好整以暇,“叔父先前和樊侍中相約夾擊南朝水師,結(jié)果叔父貽誤戰(zhàn)機,致使樊侍中遭遇敵軍突襲,損失慘重,陛下大怒,召叔父回京面圣。這一個月了,叔父遲遲不奉旨回京,大約陛下是疑心叔父勾結(jié)元竑和王玄鶴,所以將洛陽的嬸母和各位堂兄弟姐妹們都先治了罪。檀涓反叛的事,已經(jīng)天下皆知了?!?/br> “我何曾……”檀涓眼前一黑,險些活生生厥過去,顧不上質(zhì)問檀道一,先撲去案前,將各種戰(zhàn)報公函亂翻一氣,沒有見到所謂的皇帝諭旨,又暴喝道:“來人!”要命佐官上來回話。沒等外頭回應,檀涓先猛然醒悟過來,“是你……我給朝廷的奏文,都是你代筆的……”他一雙血紅的眼睛瞪著檀道一。 “叔父稍安勿躁……”檀道一竟然還是一臉假惺惺的關切。 檀涓猛然轉(zhuǎn)身,摘下墻上掛的佩劍,要往檀道一身上刺去,才一抬腳,胸中氣血翻涌,忙扶案穩(wěn)住身形?!皝砣耍 彼謫÷晢救?,“我要回京面圣,向陛下請罪。” 誰知連聲呼喚半晌,外頭連個人影也不見,檀涓久經(jīng)沙場的人,心中隱隱地絕望了。 “叔父想回京請罪,可知道底下這些將士們愿不愿意跟著你請罪?”檀道一鎮(zhèn)定地看著他,“和蠻族鏖戰(zhàn)許久,才艱難得勝,桓尹不思封賞,反倒要降罪,罪名尚未核實,連嬸母和堂兄弟們都要被連坐,這樣的人君,薄情寡義,專橫跋扈,將士們都齒寒,叔父要怎么號令他們跟你回京?” “你蠱惑將士,”檀涓痛心疾首,“你連你親嬸母和堂兄弟的命都不顧嗎?” 檀道一呵呵笑道:“叔父當年投桓尹,陷整個檀氏于不義時,可曾想過你的親兄弟、親子侄都還在建康?” 檀涓腦子里一道炸雷。他怔怔盯著檀道一,“你蓄謀已久……你自從到洛陽來拜訪我的那天起,就處心積慮,意圖謀反?!?/br> 檀道一不以為然,“現(xiàn)在謀反的是叔父,可不是我呀?!?/br> 檀道一是要挾持他,號令全軍投元竑。檀涓握劍的手微微顫抖起來——一而再、再而三地做二臣,豈不成為天下人的笑柄?檀涓心灰意冷,抬劍橫頸,心想:不如一死了之。 檀道一手指捏住了薄薄的劍刃,他可不能讓檀涓這個時候以死謝罪,“叔父何必自棄?”檀道一冷淡地笑道,“等你襄助陛下?lián)敉藬耻姡搅私嫡摴π匈p,又何愁沒有嬌妻美妾,兒女成群?”他口中的陛下,就是元竑了。 檀涓已經(jīng)無話可說,只能手指著檀道一,“你這畜生,陛下必定饒不了你……” 檀道一臉色也不變一下,反而笑道:“桓尹又算什么東西?等他親赴荊襄,被我生擒,我就讓他乖乖寫一道旨意,饒恕你的反叛之罪,如何?” 檀涓想到此刻桓尹興許已經(jīng)點齊三軍,正氣勢洶洶往荊襄殺來,頓時一個寒噤,手中的佩劍也啷當落地。 第84章 、云夢蒹葭寒(三) 檀涓拖著病軀, 升帳議事,果然眾將聽聞了桓尹要御駕親征,不僅不伏罪, 反而群情激昂,要去投王玄鶴, 更有甚者, 擅自在轅門外懸起了武安公檀濟在北伐時所用的旗幟,聲稱要轉(zhuǎn)投舊主,克復河山。檀涓被眾將挾持,無路可退,只能傳檄洛陽,與桓尹決裂了。 檀道一在衙署里忙了兩天, 想起茹茹來, 叫王牢來問,王牢才說:“娘子被夫人接回長史府去了。” 檀道一愣住, 滿案的文書摞在那里,任誰都輕松不起來, 可想到茹茹,就不禁露出點微笑。他想她那個不服管的倔樣子, 愛掐人的一雙小手。當初把她寄放在昭昭家的竹樓,的確是想要掩人耳目, 可如今的荊襄,他大抵也算得上說一不二了,茹茹進長史府,離他近點,更安心了。 這么一想,衙署也坐不住了, 他放下筆,一面將案頭收拾了,問道:“她也愿意來嗎?” 王牢說是,怕檀道一不放心,又說:“夫人對娘子很客氣的。”他一個外來者,知道那位外柔內(nèi)剛的檀夫人以后就是自己的天,言語中在討好和維護謝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