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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異香在線閱讀 - 第117節(jié)

第117節(jié)

    這么久沒有看到他了,知晚發(fā)現(xiàn)自己的眼睛有些不受控制地緊盯著他,胸口里撲通在跳,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成天復(fù)身材高大,本是氣質(zhì)儒雅的俊美青年,原該玉冠錦袍,明月霽光。可是他偏又最適合穿軍裝,濃眉挺鼻,寬肩窄腰,佩劍挺立,自是一股子說不出的颯爽風(fēng)流。

    等入了茶樓獨給成天復(fù)自用的雅間,她立刻迫不及待問他:“你怎么回來京城了?”

    成天復(fù)揮手讓丫鬟和小廝們都出去,一邊給知晚倒茶一邊道:“我一直沒有回貢縣,就在離迎州不遠(yuǎn)的地方。當(dāng)時正好拜訪鹽水關(guān)的陳玄上將軍,原本也是受了上將軍的委托,幫他回京調(diào)撥軍資,如今正接了圣旨,便可隨著大軍開拔迎州?!?/br>
    知晚想了想,低聲問:“你去追查那段鐵管的下落去了?”

    成天復(fù)點了點頭:“陳二爺在三清門安插了眼線,隨了他們的船,發(fā)現(xiàn)那批鐵器被運往了迎州?!?/br>
    知晚懂了,所以他才會出現(xiàn)在離迎州不遠(yuǎn)的鹽水關(guān)。

    她緊緊抿了一下嘴,低聲道:“那些鐵器是給迎州叛軍的?”

    成天復(fù)點了點頭:“差不多應(yīng)該如此。二爺?shù)难劬€被人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久久不曾聯(lián)系,大約兇多吉少,但是最近鹽水關(guān)在與迎州叛軍對陣時,他們使用了射程甚遠(yuǎn)的火器,鹽水關(guān)傷亡慘重。而朝廷的軍資遲遲不到,上將軍也是沒有法子,才求我來京城看看,有沒有門路通融一下,讓軍資快些送達(dá)?!?/br>
    成天復(fù)從軍多年,與兵部的許多官員爺熟稔,看來鹽水關(guān)的將軍也是病急亂投醫(yī),才求告到了成天復(fù)那里。

    柳知晚腦子里在飛快地運轉(zhuǎn),思索了片刻之后,深吸一口氣,突然低聲念道:“碩鼠碩鼠,無食我黍!三歲貫女,莫我肯顧……”

    這是《詩經(jīng)》里三歲小兒都能熟背的一篇。

    糧倉里的老鼠吃得腦滿腸肥,全然不顧喂養(yǎng)它之人的死活。

    而現(xiàn)在她突然低低念出這些,是因為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慈寧王手握兵權(quán),是因為屢建軍功??墒撬哪切┸姽膩聿皇堑钟赓\入侵,而是靠著剿匪平叛而慢慢積累的家底。

    他所謂的那些將軍們平叛之時,屢立奇功,叫人看了艷羨,而且那些叛賊們也甚是懂事,每每總在慈寧王失勢的時候,就揭竿而起,而且聲勢極大,須得王爺東山再起,才能攘平叛亂。

    偏偏先前邊關(guān)變故,卻不見慈寧王爺栽培的兵馬有什么奇功。倒是秦家老將獨挑大梁,而成天復(fù)也在這場戰(zhàn)役里脫穎而出。

    以前柳知晚絕對不會聯(lián)想到這些。

    可是這次鐵器事件,卻叫她不能不生疑——慈寧王是不是大西糧倉里的那只碩鼠,靠著生出所謂的叛亂,而養(yǎng)肥自己,棄天下百姓于不顧?

    成天復(fù)看著眼前清麗的女子低聲吟詩,便知了她的意思。可惜他斷了線索,沒有實證,慈寧王很狡詐,讓三清門這種灰黑幫派出面運送火器,從頭到尾都沒有留下把柄。

    知晚雖然曾看到了那管事,卻沒拿下實證,完全不能憑借著她這一眼去告陛下的大兒子。

    若是貿(mào)然打草驚蛇,必定會讓人疑心他是受了太子的指使抹黑大皇子,質(zhì)疑他立下的赫赫戰(zhàn)功。

    陛下不喜兄弟鬩墻之爭,所以沒有十足的把握,這類言語不可走漏半分。

    就在知晚沉思的功夫,成天復(fù)長指微捻,已經(jīng)替她剝了一小碟子甜杏仁,推送到她的面前。

    知晚也習(xí)慣性地往嘴里放,可吃了幾口,才察覺有些不妥,便推著那碟子道:“你自吃你的,我自己剝就好?!?/br>
    成天復(fù)微微抬頭,也不說話,長睫微翹,斜看著她。

    知晚想著他曾經(jīng)說過,今世不成鸞鳳,也要做一對互敬互愛的好兄妹,所以盡量和顏悅色道:“我又不是小娃娃了,表哥這般心細(xì)溫柔,留著照拂未來的嫂子吧。”

    成天復(fù)捏起一顆杏仁,扔在嘴里,雪白的犬牙咬著杏仁咔嚓響,看那樣子不像是在吃杏仁,反而像是在嚼人rou。

    待吃完了,他才道:“你不知我要上戰(zhàn)場了?刀劍無情,隨軍而去的軍醫(yī)又是你章家表哥這等不入流的郎中,若是有個意外,便難回來,恐怕是不能給你找嫂子……”

    他這話還沒說完,一只柔軟的小手便死死堵住了他的嘴:“瞎說什么!不知頭頂有神明嗎?你一味亂說,被神明當(dāng)真了該怎么好?”

    說這話時,知晚一急,眼圈又紅了。

    成天復(fù)突然在她的手心上使勁親了一口。知晚呆愣之下終于反應(yīng)過來——她被他輕薄了。

    于是她連忙急急收手,卻被他拽住了手腕,整個人一趔趄便倒在了他的懷中。

    她想要推他,卻被他的鐵壁攬住,死死嵌在懷中:“別動,讓我抱抱……都想不起上次抱你是什么時候了。就算真戰(zhàn)死沙場,臨死前也要憶得起你的味道……”

    看他還在亂說,知晚氣得用粉拳輕捶他的后背,可到底沒有舍得掙脫,只讓他這么抱著。

    她也想不起,上次被他這般緊擁是什么時候了。當(dāng)嗅聞到他身上淡淡清幽的氣息時,知晚覺得自己胸口都在鈍痛。

    她有點高估自己了,本以為想明白不配擁有表哥,就能坦蕩利落地撒手。

    可是臨到頭來,她才發(fā)現(xiàn),她一直在思念著他,思念他寬實的胸膛,結(jié)實的臂膀……還有如火般熾燙的熱吻……

    也不知什么時候,她微微抬起頭時,櫻唇便被他輕輕含住,先是試探啄吻,然后便再難舍難分……

    凝煙和進(jìn)寶并沒有進(jìn)茶室,而是守在茶室的屏風(fēng)外伺候的。

    此處幽靜,是成天復(fù)專門留給自己宴請好友之用,自然不會有別的茶客路過。

    可立在茶室外屋子的凝煙隔著錦繡的屏風(fēng)是能看到人影子的。當(dāng)看到小姐窈窕的身影與成四少的交疊在一處,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知道他們倆在干嘛。

    凝煙沒有收到貢縣知縣與攪家甜蜜如麻日常的熏陶,而且對這二人的私情也不甚了解。

    只覺得平地掉進(jìn)了深坑,平日里互相敬重的兩個人,怎么突然間就如此亂來了?

    那一刻,凝煙晃得有些手足無措,只能抓著進(jìn)寶的粗手使勁瞪眼睛。

    凝煙心里又是叫苦不迭,她這是什么丫鬟命?服侍的小姐個個不遵從《女戒》,竟然都是這般與男人私下幽約結(jié)下私情!

    原本以為送走了一個盛香橋,她就不必?fù)?dān)驚受怕,沒想到她的柳小姐啊,青出于藍(lán)而勝于藍(lán),悶聲不響就整出一個大的來!

    當(dāng)然,還是她現(xiàn)在的主子厲害,竟然不顯山不露水地將從不曾招惹女色的京城第一美男子給勾搭上手了!

    那可是成表少爺啊,文武雙全,萬千京城少女之幻夢!

    可是小姐已經(jīng)放話招贅,成將軍年少有為,文武了得,更是家底雄厚,富可敵國,把持著成家?guī)状募业?,這樣的男人一旦又在陣前建功立業(yè),拜相入閣也指日可待。

    如此人中蛟龍,人人爭搶要嫁,如何能入贅柳家,填充女戶?

    這么想來,屏風(fēng)后面的顯然是鏡花水月一場,紅塵男女的游戲而已。

    凝煙一時間被突如而來的狀況沖擊得有些七零八落,搞不清楚究竟是誰在玩弄著誰。

    進(jìn)寶覺得這盛府出來的丫鬟也太沒見識了,看著她干噎瞪眼的樣子哪里有個什么體面大丫鬟的派頭?

    于是進(jìn)寶沖著凝煙伸手指表示噤聲之后,只神氣地挺胸疊肚站著,大府丫鬟的氣派十足,明顯是見過大場面的。

    等到屏風(fēng)后面的兩人稍微分開,低聲說話時,凝煙聽得不夠真切,可依然恍恍惚惚。

    只是等成天復(fù)先走了之后,知晚喚著她們拿隨身攜帶的胭脂盒子進(jìn)來補點胭脂,再略微梳攏一下松散的鬢發(fā)。

    凝煙看著小姐衣領(lǐng)子微松的樣子都不敢問,可是腦子卻不受控制地演繹著方才的光景。

    等她們回轉(zhuǎn)了羨園,知晚入了內(nèi)室要換衣梳洗。

    凝煙見左右無人,才急切地問知晚:“小姐,奴家問句不該的,您這是跟表少爺……”

    知晚一邊卸掉腕子上的玉鐲,一邊神色泰然道:“話爛在你的肚子就行,不準(zhǔn)出去胡說?!?/br>
    凝煙當(dāng)然清楚利害干系。這類男女事情,在年輕的公子哥那里,就是風(fēng)花雪月的韻事一段,他們年齡相仿的湊在一處時,許是還會攀比著誰的紅顏知己更勝一籌呢!

    可是在姑娘家這里,就是名譽盡毀的天塌大事,這要是傳揚出去,她家小姐的名聲可就盡毀了。

    這么想來,成少爺豈不是害了她家姑娘?想到自己前陣子還收了他的錢匣子,凝煙悔不當(dāng)初。

    知晚看著凝煙懊惱地樣子,輕輕一笑:“你不必想這個,我和他都清楚,以后是要各自婚嫁的。只是……”

    孔圣人云:“食色,性也?!边@一食和一色,都是為人而不能戒的。偏偏她著了色道,被成表哥迷得有些神魂顛倒,不能自持。

    若是不見還好,這一見,便有三魂六魄被攝取一半之感。

    她與他生了不該有的情,就算慧劍斬情絲,也因為過往情濃而有些藕斷絲連。知晚都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想來他也是。只能盼著日久不見了,也就自然斷干凈了。

    這么想來,他當(dāng)初提議她招贅婿,實在是高妙,也是不愿再跟她牽扯的決心吧?

    如此釜底抽薪,也就徹底斷了她與他的后路。只愿他這次能平安歸來,早些娶妻。

    待他紅燈高掛,納彩迎親的時候,也便是她能徹底放下他的時候。也許到了那時,她能平心靜氣地稱呼他一聲表哥,然后不必回頭,自走自己的路去。

    姑母桂娘曾經(jīng)繪聲繪色與她講過狐仙的玄妙,還曾說狐仙未成仙時,有公母之分,專攝人心魄,叫人不能自持。世間男女私情為亂,有一半都是狐精附體作祟,須得多念心經(jīng)驅(qū)魔辟邪。

    她聽時覺得荒誕。可是今日見到一身軍裝颯爽的表哥時,又覺得姑母的話甚有道理??∶廊舯砀?,真如公狐附體,迷得人移不開眼……知晚默默懺悔了一下自己的自控力不足,決定以后再多跟盛家姑母跑一跑廟庵,敲敲木魚平復(fù)心性。

    方才他先離開,是趕著去軍中辦事,據(jù)說陛下又召見了他,此時他應(yīng)該在宮中了吧。

    但愿這次,他可別再起幺蛾子,又出言得罪陛下。

    不過想到慈寧王在這次叛亂中充當(dāng)?shù)慕巧?,知晚一時也是心事沉沉,落不到底。

    如此想來,輾轉(zhuǎn)反側(cè),入夜時分,知晚依舊沒有睡著。

    就在她在床榻上反復(fù)烙煎餅的時候,突然聽到窗欞被人敲擊的聲音。

    這……聲音,分明是成天復(fù)慣常叫她的法子!

    知晚一下子就坐起來了。這里可不是盛家,又不跟成家的院子聯(lián)通。他是怎么進(jìn)來的?

    等她走過去開窗子時,果真看見成天復(fù)正坐在她院子里的石凳子上。

    此時明月半藏黑云,他翹著長腿而坐,真如狐妖入宅,攪得人心神不寧。知晚有些生氣,小聲道:“你瘋了!竟然闖入別家的院子?”

    說著,她卻給他開了房門。院內(nèi)丫鬟們都睡下了,若是任著他在院子里,難保要吵醒丫鬟和婆子們。

    所以知晚只能讓他先進(jìn)來說話。不過人進(jìn)來了,她卻不敢開燈,生怕他的影子透在窗戶上。

    當(dāng)成天復(fù)進(jìn)來的時候,先一把抱住了她的纖腰,然后原地轉(zhuǎn)了一圈,竟然一副孩童般雀躍歡心的樣子。

    知晚被他轉(zhuǎn)得有些頭眩,便捶著他的胸口,讓他將她放下來。

    成天復(fù)低聲道:“從軍署出來本該返家看看母親,可是走到你府宅外,想你想得緊,就跳墻進(jìn)來了……你府里的護(hù)衛(wèi)都是些什么東西?警衛(wèi)這般松散?回頭我將貢縣那幾只狼狗給你送來?!?/br>
    知晚覺得他是賊喊捉賊,有些哭笑不得道:“你若不越墻,皇城根下有哪個賊人敢如此大膽,擅闖他人宅院?人已經(jīng)看到了,你還不快走?”

    第107章

    可這時,成天復(fù)的肚子里卻傳來如雷的腸鳴聲。他忙了一天,入宮前匆匆吃了個路邊買的油餅而已,此時倒餓了起來。

    知晚看他肚子叫個不停,便也不急著攆人了,轉(zhuǎn)身從自己的零食盒子里拿出紅豆酥給他吃。

    可成天復(fù)偏偏自己不吃,非要讓她喂。

    有時候男人鬧起孩子氣來,也是夠磨人的。

    知晚怕吵著人,沒法吼他,便捏著酥餅喂著他。偶爾手指頭被他吮住,她便如火灼一般收手,如此幾次后,知晚再也忍不住了,將酥餅一摔,小聲道:“成天復(fù),你究竟想要干什么?我們總是這般,如何對得起你未來的夫人?”

    他建議她招贅婿,便是切斷了他們倆未來的可能。他以后也要娶別人的。依著她和盛家的關(guān)系,將來如何能坦然與表嫂相處?

    想想自己都虧心!

    猛然想到這點時,知晚突然驚醒——如此藕斷絲連,全然不像努力斷絕關(guān)系的樣子,豈不是對不住未來的表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