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柄刻著云紋的劍，曾經(jīng)在無數(shù)個漆黑的夜里入他夢來，帶著刻骨的痛和恨……他分明記著，當(dāng)年赤方覆滅，燕稷率軍攻破京都，就是用這樣的劍刺進(jìn)了他心口，他眼里看到的這人世間的最后的畫面，就是漫天的赤色，和站在赤色里面無表情眼神譏諷的人，還有他手里劍柄上的雕紋。

    如今，燕稷以大啟的名義送了它過來。

    這是什么意思？

    這還能是什么意思？！

    云木止渾身顫抖起來，手掌狠狠抓住劍身，鮮血隨著劍身一點(diǎn)點(diǎn)落在盒子深處，他低下頭，看到盒子底下還有一封信，已經(jīng)沾了血。

    他拿了起來，展開，上面只有一行字，瞬間入目。

    下一秒，云木止額頭手臂青筋猛地暴起，眼前一片赤紅，歇斯底里揮手，木盒連同桌上其他的東西轟的一聲盡數(shù)倒在了地上，外面侍從聽到聲音，以為出了什么事，急忙闖入防衛(wèi)，卻只看到云木止神色猙獰站在一片狼藉中，吼道：“滾，都滾出去！去，去給朕把阿奇莫喊來，快去，快?。?！”

    眾人駭人，急忙應(yīng)下退了出去，心驚膽戰(zhàn)，一片混亂中，方才進(jìn)去通報的人疑惑開了口：“之前大啟的來使不是在里面么，怎么突然就不見了？”

    后營。

    阿奇莫看著面前正在訓(xùn)練的兵將，松了口氣，這些日子情形不錯，將士都明白了當(dāng)前的局勢緊急，訓(xùn)練比以前下功夫許多，帝王那邊也算平心靜氣，又恢復(fù)了以前冷靜睿智的模樣，一切看著都在向好的地方發(fā)展。

    還有機(jī)會，真是再好不過了。

    他表情緩和下去，突然聽到身后似乎有人在喚他，聲音聽著還很急切，轉(zhuǎn)過頭去，果然看到了一人急奔而來，停下后還喘著氣：“將，將軍，陛下召您過去！”

    他這么急，阿奇莫也知道了定是發(fā)生了什么事，不廢話，當(dāng)即跟著他快速朝主營帳走去，剛掀開帳簾，迎面一個木盒摔了過來，在他腳邊碎開。

    阿奇莫愕然抬起頭，云木止站在離他一米的地方，神色陰沉猙獰如同厲鬼：“傳令下去，命我赤方全軍臨城向大啟請戰(zhàn)，此一戰(zhàn)朕親自率軍出征——”

    “生死成敗，不留余地！”

    第77章

    大啟天和八年, 四月初一。

    赤方國君云木止向大啟下戰(zhàn)書, 說戮戰(zhàn)已久, 四方多受其擾, 生靈涂炭，如今蹉跎多年, 局面難破，故誠請一戰(zhàn)，以此了斷。

    這幾月赤方節(jié)節(jié)敗退, 大啟正是銳不可當(dāng)?shù)臅r候，先前云木止退讓意欲還京, 還有不少人覺著他拿得起放得下，是胸有溝壑的人，現(xiàn)在突然來這么一出，幾乎所有人都覺著他瘋了。

    在知道大啟已經(jīng)精心布局的情況下不僅不及時止損, 還非要一腳踏進(jìn)去，腦子沒坑到一定程度真做不出來這事兒。

    赤方五將大驚，當(dāng)即前往阿奇莫帳里希望他能多加勸阻，阿奇莫清楚他們的來意，可到最后也只是揮手嘆了口氣, 別過頭, 臉頰上一道清晰可見被利器劃過的傷疤。

    眾人緘默。

    而后各自低下了頭。

    四月初三, 戰(zhàn)書傳至京城，大啟應(yīng)戰(zhàn)。次日太和殿上朝，燕稷將戰(zhàn)書呈于眾人, 而后慢條斯理開口，意欲親征。

    帝王離京是大患，而且慶和帝還是一年到尾病痛不斷的身子，處于安平中能熬幾年都不能確定，更別說戰(zhàn)亂里，是以這話一出，立馬遭到了群臣反對。

    朝堂百官言辭切切，意見前所未有達(dá)成一致，謝聞灼沉默沒有應(yīng)和，蘇謀及姜百里一眾進(jìn)言阻攔，就連遠(yuǎn)在東嘉關(guān)的傅知懷知道后也來信說茲事體大，勸他三思而行，不要任性。

    偏偏燕稷這次就是鐵了心的任性到底，無論誰勸都沒用，偏偏態(tài)度還特別好，就笑瞇瞇的不為所動看著他們，眾人也知道自家陛下一直是個認(rèn)死理喜歡一意孤行的性子，只能嘆氣，讓謝太傅私底下多勸勸。

    宣景殿。

    燕稷看著面前無聲看著自己的謝聞灼，一陣心虛，喉嚨哽了哽，但心里的千言萬語到了嘴邊，卻只變成了干巴巴的八個字：“……你別擔(dān)心，不會有事?！?/br>
    謝聞灼沒出聲，眼眸深沉宛若深淵，燕稷很少看到他這個樣子，他印象里的謝聞灼，從來都是溫柔的，站在那邊抬頭溫潤笑著看過來，眼睛像是含了春水，溫暖又柔軟。

    現(xiàn)在那雙眼睛里的柔軟被深不見底的暗色覆蓋掩埋，燕稷心里一慌，伸手抓住謝聞灼的衣角：聲音有點(diǎn)亂：“你別這樣，我都想過的，我一定會好好顧好自己，我，我……”

    謝聞灼依舊不語。

    燕稷表情越來越慌，眼里滿是惶恐，抓著謝聞灼衣角的手已經(jīng)攢成了緊緊一團(tuán)，一片慌張，而就在這個時候，他突然看到謝聞灼動了一下，然后耳邊就聽到了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氣。

    他頓時更慌了，手指一緊，緊接著就有溫?zé)岬挠|感覆了上來。

    燕稷一愣，看到謝聞灼在他面前緩緩半跪了下去，眼里的冷淡和深沉在這一刻盡數(shù)收了回去，溫溫軟軟看著他：“陛下。”

    燕稷一動不動看著他。

    半晌，便看著謝聞灼笑起來，春暖花開一般，說。

    “我等你回來?！?/br>
    五個字簡簡單單，可里面的理解和安撫一覽無余。

    燕稷嘴唇動了動，什么都沒說，伸手抱住了面前溫柔看著他的人。謝聞灼抱住他，嗓音比眼神還要軟：“你想做，就去吧，京城的事不用掛心，一切有我……你先前說會顧好自己，答應(yīng)好了的，不許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