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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上可會為難兄長?” 魏淵笑了,說:“俞兒不必擔心,若是兄長連讓你留在安南的本事都沒有,也不必當這個蜀相了,如今安南歸蜀中所有,趙將軍又尚未歸來,便說把你留在這里接應趙將軍?!?/br> 顏俞不大放心,可又不愿意走,只得說:“若是王上因此事怪罪于你,兄長定要來信或派人來報,俞兒會馬上回去?!?/br> “好?!?/br> 顏俞猶豫一番,最終還是開口說:“兄長,俞兒還有一事求你,兄長回去后,若是得空,替我送一物過來?!?/br> 魏淵其實不放心他自己一個人在這里,總擔心他會做出什么事來,臨走前不住叮囑薛青竹多看著他,又偷偷派人給徐謙送了一封信:兄長,我明日便要歸去,俞兒仍要留下,個中緣由已不必多說,這兩年來,俞兒身體受損嚴重,恐不復當年風采,我亦擔心,若是俞兒時日無多,兄長與俞兒均要抱憾終身。兄長決斷,我不敢多言,唯望兄長顧及自己。 顏俞送走魏淵,把要做的事情吩咐下去,繼續(xù)追捕在逃的南楚臣子,糧草牲畜一律登記入庫,安頓百姓,修補房屋,下面的人領了差事,陸陸續(xù)續(xù)走了。顏俞望向門外漸漸暗下去的天空,心想,今年安南的最后一場雪要來了。 因著魏淵和顏俞費盡心力恢復安南的民生,臨近除夕,街上竟也有了些許年味,許多人家在門口掛起了燈籠,昏黃的燈光照出一個溫暖的冬天。 “公子,今日便休息吧?!毖η嘀褡哌^來說,“安南后面的事還要依靠公子呢!” 顏俞伸出手,在半空中停留了片刻,仿佛想接幾顆雨珠或是一片雪花,但是只有空蕩的朔風掠過,一陣冰涼。 “今夜風大,可能快要下雪了,公子回屋里去吧,屋里生好了爐子,暖和些?!?/br> 薛青竹自顏俞入蜀便一直跟著他,看著他大起大落,得意的時候睥睨天下,失意的時候生死掙扎,可是他沒有見過顏俞這個樣子,無悲無喜,似乎這個世間都沒有值得他留戀的事情了。 顏俞仿佛沒有聽見薛青竹的話,他轉(zhuǎn)身回屋,披上裘衣和外袍,薛青竹駭了一跳:“公子,這是要去哪里?” “不必跟著我?!鳖佊嶂徽f了這么一句,便迎著朔風走出了大門。街上行人寥寥,除去風聲與腳步聲,毫無生機。他走在熟悉的街道上,一步一步,踏向心中所歸屬的家。行至齊宅門口,臉上已經(jīng)凍得沒有了知覺。 “請通傳一聲,顏俞來訪,請見徐公子一面?!?/br> 其實顏俞是知道答案的,必是“顏公子請回吧,公子說,除顏俞公子外,均可入見”,但是他要來,來等著他心軟,等著他不舍。 顏俞站在齊宅大門前,這宅子不似過去那般輝煌,生出了些破敗的氣息,一如這幾百年來的大楚,就在童子開門的瞬間,天上飄下了第一片雪。 顏俞看著那鵝毛一般的雪花,心想,必是一場大雪。 “顏公子,您請回吧,公子是不會見您的?!?/br> “知道了。”顏俞很平靜,但是他動也不動,童子遲疑半刻,又勸了一句:“一會這雪就大了,天也黑了,顏公子還是盡早回去吧?!?/br> 他不說話,只仍舊站在那,雪花在半空中遭了風,漫天飛揚,輕輕地飄在顏俞的發(fā)梢。童子搖了搖頭,轉(zhuǎn)身關門進去了。 徐謙靠著房門看了好一會雪,直到地上鋪了薄薄一層,剛好把地面蓋住,他伸出手,接了幾片雪花,喃喃道:“飛雪落九天,梅花開一度?!?/br> 他跨出房門,慢慢踱至庭院中的梅花樹下,天已全部黑了,只有廊下的燈籠照出些輪廓,飛雪漫天,梅骨堅挺,花蕊昂揚。不多久,徐謙的頭便也白了。 童子剛在門口勸了一個,回來還得勸一個:“公子,快些回屋去吧,您穿得太少了,這么下去,要病的?!?/br> 徐謙想,病就病了,死就死了,早些斷了此生,來世再見豈不更好? 童子還欲說些什么,最后卻只是嘆了一口氣,丟下徐謙,自己躲回房中了。 一人候門外,一人立院中,顏俞便是這么隔著一扇門,一道墻以及多年流逝的歲月與徐謙遙遙并立。 夜晚,風聲如泣,大雪埋城,黑暗中唯有兩個孤單的輪廓執(zhí)著不肯離去,提醒著那些如歌的過往與長久的分離,還有不可磨滅的仇恨與再難啟齒的深愛。 雪飄了多久,顏俞不知道,他只知道眼睛澀了,腿酸了,身體都凍僵硬了,手指已彎曲不得,但他依然在等,等那扇門重新開啟,等那個也許一生都等不到的人。 徐謙盼著雪停,也盼著日出,盼著這個夜晚過去,顏俞離開?!坝醿涸俨换厝?,便要病了。” 顏俞等了一夜,沒等到門開,徐謙也等了一夜,沒等到他走。 天邊泛起熹微晨光之時,大雪初霽,天地間白茫茫一片,亮得刺眼。大雪已蓋過腳面,踩上去很安靜,寂靜中連遠處集市的車轱轆和腳步都沒聲兒了,但他就是知道安南城醒來了。 他使勁抽出自己被埋在雪里的雙腳,轉(zhuǎn)身一步步離開了齊宅,他身后,唯有昨夜站過的地方留下兩個干凈的窟窿。突然一下,周圍的雪塌下,這點等待的痕跡也被抹去了。 顏俞歸來,一病不起。 ☆、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蔣捷) 卻說魏淵回到蜀都,向趙恭說明了安南的具體情況,孰料趙恭卻是大發(fā)雷霆:“你們居然只用一觚毒酒就讓李道恒舒舒服服地死了?他殺了衛(wèi)益,衛(wèi)益是寡人的兄長!李道恒的尸體在哪里?寡人要鞭他的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