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明 第155節(jié)
一個商人的兒子,已經(jīng)五十四歲。 “陛下,就是這里?!?/br> 萬法館這邊用事的太監(jiān)在前面引著路,朱厚熜看著已經(jīng)接到旨意提前跪侯在門外的王文素。 “起來吧,進屋說話。聽說你本不肯來,書已經(jīng)編了二十八年,太多印證的古籍了?” “……陛下相召,草民豈敢不奉命?無功不受祿,草民的書眼看就要完成了,本想編完這套《新集通證古今算學寶鑒》再獻給陛下的……” 王文素確實是很惶恐的。最早知道這件事時很莫名其妙,可萬法館供奉的稱呼實在也不像壞事,去延請他的錦衣衛(wèi)也彬彬有禮。 朱厚熜的記憶里其實并沒有這個人,但駱安遞上來的資料里,這個人在算學方面確實很有名氣。 有許多晉商大家族都想聘他這個老鄉(xiāng)去教授徒弟,但王文素已經(jīng)花了二十七年多在編寫一套書。 “這便是已經(jīng)編好的十本?” “回稟陛下,草民已經(jīng)編寫完十本共三十七卷,四十三萬余言……” 朱厚熜打量著安排給王文素的這間書房還有里間起居的臥室等,坐下來之后笑著問道:“你也是遍讀書史、諸子百家,只是不曾考取過功名。既已延請你來做這個供奉,自稱臣便是?!?/br> “……臣謝陛下恩典。臣惶恐,不知陛下召臣進京有何差遣?臣必竭心盡力……” “先起來坐下吧。”朱厚熜拿起第一本來先翻開了,嘴里問著他,“你編撰完整套書,大約還需要多久?” “臣編撰這三十七卷用了近二十八年,剩余還有五卷,再加上??保碱A計還要花上兩年時間……” “三十年心血啊?!敝旌駸懈锌艘幌?,然后看著他,“王文素,朕請你來京,是有兩件事。其一,朕聽聞你是算學大家,想跟你學一學算學。其二,朕想請你幫朕多教一些學生出來。” 說罷拍了拍手上的這一本書:“在你編撰完這套《算學寶鑒》之后再帶其余學生。朕先帶六冊回去,謄抄之后就把原本先送回來。朕先學一學你這前六冊,若有疑慮,朕再來向先生請教?!?/br> “臣不敢自稱先生……陛下待臣這般……臣……臣……”王文素聽到這兩大使命,一時有些手足無措。 二十七年多里就窩在家里吃著父親留下的遺產(chǎn)編書,他何曾想過會受到這種禮遇? 朱厚熜剛才雖然只是粗略翻看了一下,但知道這是個真正的數(shù)學癡人。 他看著王文素嘆了一口氣,嘆得王文素心里七上八下的。 “朕還會從各地找些喜好算學的年輕人入京,將來在這里會有許多喜好數(shù)學之人,先生先安心編撰完這套書。??蓖瓿芍螅迺⒅〕鰜?,收入《永樂大典》?!?/br> 王文素頓時目光都不同了,花白胡子直哆嗦,隨后問出了一句:“陛下……您還沒細閱臣之……臣妄語,陛下恕罪……” “朕既然想跟先生學一學,自然已經(jīng)研習過一些算學,看得出先生此書非凡。” 朱厚熜剛才嘆氣,只是因為他二十八年心血,總不能推倒重來吧? 況且,時代自有它的慣性。 剛才翻看時,記錄數(shù)字固然是自己能比較容易看懂的大寫數(shù)字和簡寫數(shù)字,但上面的一些算式例子卻是以算籌來展現(xiàn)的。 在朱厚熜眼中非常陌生的算籌算式,王文素眼中可能就像自己看阿拉伯數(shù)字算式一樣自然。 而阿拉伯數(shù)字又不是不曾傳入中國,只不過因為中國已經(jīng)有了完善的數(shù)學表達形式,又是自上而下自右而左的書寫習慣,再加上算學主要用于記賬,阿拉伯數(shù)字在中國并沒有被采用。 王文素書中的算式例子也都是自上而下、自右而左來書寫的。 并不需要現(xiàn)在對王文素秀什么,讓他先把這本書編完,自己再“翻譯”一遍吧。 有許多東西,只能在這萬法館里慢慢奠基。 數(shù)學是很多東西的基礎(chǔ),對它的標準化是要提前做的。 繼續(xù)在王文素這里聊了一會,他又去那幾個已經(jīng)呆在這里的雜學家那里轉(zhuǎn)了轉(zhuǎn),聊了一通歷法之后就回到了皇宮里,翻開第一冊 先看了起來。 內(nèi)檔司那邊,則是五個小太監(jiān)先幫著謄抄后五冊。 林清萍為他端了一杯茶去之時,看到書頁上的東西都懵了。 經(jīng)義還研究著,這又研究的什么?香湯已經(jīng)備好了啊陛下! 大明的皇帝已經(jīng)知道了眼下的一些難題急不來,何況還有臣下在幫他處理,他每天也都在關(guān)切。 他的時間,還得放一些在放眼將來的事上。 但有個人總在眼前晃,帶來香風陣陣。 朱厚熜也被王文素書里那些晦澀的口訣、算式看得頭昏腦脹了,抬頭看了看林清萍之后才拍了拍腦袋。 “走走走,先沐浴?!?/br> 王文素還得編兩年呢,他可以慢慢翻譯,國本大事卻不容輕忽。 林清萍喜笑顏開,而在皇宮的一個角落里,秀女們剛剛結(jié)束一整天的培訓和考察。 孫茗坐在屋內(nèi)的通鋪上輕輕揉捏著自己的小腿,眼睛望著窗外:陛下現(xiàn)在在乾清宮里做什么? 還需要兩個月二十九天,才會結(jié)束今天這樣的生活。 遠在南海之濱,三大才子有侍女揉著他們的腿。 “還說定然舒適……”唐寅還在往嘴里倒著甜酒,“我只怕要累死在嶺南了?!?/br> 祝允明苦笑著:“這點苦,與我們這些時日之見聞比起來,又算得了什么?此時還有人服侍?!?/br> 唐寅搖了搖頭:“你我三人為何而來,如今也清楚了。只是這詩文書畫,卻不知如何下筆才是。” 文徵明動了動腳:“你們先出去吧。” “……是?!?/br> 房間里只剩三人之后,唐寅奇怪地看著文徵明:“都是錦衣衛(wèi)安排的人,商議一下應當無妨吧?” 他們身負皇命,身邊侍女自然不會由別人來安排。 文徵明惆悵道:“家里來信,小女素云還真已被選入宮中?!?/br> “……恭喜,恭喜。” “別笑話我了。”文徵明皺著眉,“只是如今朝廷在黨爭,陛下變法之意,我等皆不能明辨真假。那這嶺南風物,我等如何下筆,確實是難事了。” “希哲,你任過官,你以為呢?” “……小小知縣而已,如何能分辨廟堂大事?”祝允明說完之后思考了一會,隨后長長嘆了一口氣,“不論陛下是為了爭權(quán),還是真為了民生,為了富國。你我既有所見,就各憑良心吧。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他們寫下的東西、畫下的東西,將來被傳揚出去之后不論作為什么的佐證,那不是他們所能控制的。 揣摩不了陛下和重臣的意思,卻一定要有些作品。 唐寅沉默了一下,隨后哈哈大笑起來:“希哲此言不差。已經(jīng)蹉跎大半生,豈能又擔憂性命前途,區(qū)區(qū)一供奉而已。想到什么便寫什么,便畫什么罷,又不是要什么得意之作。” 可他畢竟需要酒,需要故作灑脫。 潮州府海陽縣,解昌杰正沉著目光看面前的一匣白銀,還有面前的兩個美人。 他需要的,是做出決定。 京里傳來的密令,到底是真是假,陛下是不是要算舊賬,把他當做棄子? 解昌杰判斷不準,畢竟他已經(jīng)離開北京快一年了,誰知道京中如今是什么局勢? 可他知道,兩廣有無數(shù)人可以輕易地搞死自己。 只有曾經(jīng)親眼所見、親耳所聞的東西能作數(shù)了。 以陛下曾經(jīng)在行殿之中、在刑部大堂中所表現(xiàn)的能力,絕不應當出現(xiàn)楊廷和還能爭權(quán)的形勢才對! 張孚敬當初跟他商議向皇帝進獻什么廣東佳麗時,可半句都沒有提楊廷和。 在廣東這么拼命是為什么?希望皇帝看到他還能辦事。 這回不能再選錯了。 于是他抬頭惡狠狠地看著前面嬌怯怯站著的兩個美人:“過來,一起伺候老爺沐?。 ?/br> 已是六月,天氣酷熱。 哪怕是夏夜里,暑意仍不能很快散盡,大明兩京十三省處處都悶著一股無形的氣息,有人被悶出冷汗,有人發(fā)泄著恐懼。 從容者,寥寥無幾。 這個夜里,帝國最重要的那幢殿閣中,林清萍卻貪戀喜悅地感受著皇帝花樣百出的手法。 不知為何,他先以如此大的耐心挑撥著自己心頭的火,不斷地到達羞恥的邊緣,仿佛要用盡全部理智才壓制自己想要放蕩的念頭。 “……陛下……”她呢喃的聲音已經(jīng)幾近不堪,找尋著她想要的。 朱厚熜知道,國本這種事不是靠自己一時快意。 你總得先好好撩撥,讓人壓抑不住地準備把她的秘藏暴露出來,如此才會恰到好處,一雞致命。 開場戲不要吝嗇,情緒醞釀的時間要足夠。 正如朝堂上的“黨爭”,等它不斷地醞釀下去之后,總會有人急不可耐,撕開衣服沖上來找你纏斗。 那自然很快就會一泄千里。 因為你找到她的致命之處了,在她已經(jīng)只被情緒支配時,每一次攻擊她都只能給點本能的反應。 最后她會把她的全部都給你,任你擺布,完全忘記她平時是多么體面,多么矜持。 守夜的黃錦聽到了林清萍忘我的啼鳴,他捂住耳朵癟著嘴:陛下真能折磨人…… 已經(jīng)內(nèi)定會在林清萍身邊服侍的值夜宮女們紅著臉。 今晚好像不太一樣……希望她們以后跟著的娘娘能早點懷上龍?zhí)グ伞?/br> “陛下……你說的是真的?” 朱厚熜愜意地拍了拍她的肚皮:“當然,順利的話,兩三個月的事。” 林清萍滑膩膩地纏上他摸著他的臉頰滿眼癡迷:“經(jīng)義、算學、還有這些……陛下你怎么會懂這么多?” 第167章 老年理論研討班 “順利的話,兩三個月的事!” 鄭存忠很肯定地說。 都是當?shù)氐捏w面人物,人情往來可以很多。 就算沒有別的緣由,新納了一個小妾,也可以邀些好友聚一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