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清淺并不知道那種情緒就叫悲傷或者脆弱，但他能感覺到，那定然是阿昭哥哥很少很少會顯露在人前的某種情緒。這是一個秘密，他看到了，所以他覺得自己有責(zé)任小心守護他。

    鷺子一頭扎進被子里，心情百般糾結(jié)，正糾結(jié)著呢，從頭頂上忽然傳來了歌聲，“水仙花兒飄清香，白花綠莖俏模樣，不需泥土不需肥，每日只喝清清水……”

    姬昭輕輕的哼唱，變過聲的少年聲音表達著與兒歌不協(xié)調(diào)的低沉，但是無損歌聲里的溫柔，安慰鷺子小傷懷，這是姬昭唯一會的一招。在姬昭有限的關(guān)于母親的記憶里，這是他母親哄他睡覺時唱過的歌。

    水清淺抬起頭看他的阿昭哥哥，他的表情沒有白天在樹林里那樣了，呃，還有一點點，很淡很淡的，更多的是另外一種情感，水清淺也說不好，反正混合起來會感覺又苦又甜又酸的。

    水清淺不懂，那種另外的情緒，應(yīng)該叫幸福。

    母親離開的時候，姬昭年紀(jì)很小，但對母親，姬昭的回憶里充滿了幸福感。他穿的是母親親手做的衣服，吃的是母親親手做的點心，他mama每天晚上會哄他睡覺，會給他唱歌，給他讀書，帶著他出門游玩……也許，在水清淺看來，這是再尋常不過的日常生活，但在姬昭的世界里，那是讓他足以驕傲得向別人炫耀的財富，冷了熱了，哭了笑了，磕了碰了，只要他回頭，他mama就在那里微笑地看著他。而不像別人那樣，可憐的、身前身后圍著一群奴才。親媽？那是只有晨昏定省的時候才能見兩眼的存在。

    可惜，幸?？偸莵淼媚菢佣虝?。很多時候，姬昭都忍不住在想，那滿滿的幸福，是不是因為他過早的揮霍一空，所以母親才會那么早的離開？這個殘酷的想法每每折磨著年少的姬昭。好在如今他已經(jīng)十四歲，是個真正的男子漢了，是即使母親在世，也需要離開母親，學(xué)會獨自飛翔的年齡。所以，那種苦楚，在屬于男子漢的堅韌不拔中被消磨，慢慢變淡。所以，姬昭如今可以唱著兒歌，回憶著兒時的幸福，安慰懷里這只孤單單的小鳥，就像彌補他小時候的渴望，卻沒能得到的遺憾。

    鷺子被安慰了，阿昭哥哥像個真正好哥哥一樣護著他，滿足他任何不合理，甚至是不靠譜的愿望。雖然在這樣一個話題下，鷺子覺得阿昭哥哥才是該被安慰的那個。伸出手抱著姬昭的腰，鷺子輕輕拍了拍，“阿昭哥哥，等……等以后我mama回來了，我讓mama對你也跟對我一樣好。我把mama分一半給你。”水清淺有生以來最大的慷慨大方。

    “嗯，好?！奔д训皖^親親小鳥的頭頂，為懵懂的鷺子而心酸。

    “剛剛那首歌真好聽?！?/br>
    “我只會這一個，我mama唱得更好聽?！?/br>
    “阿昭哥哥，”鷺子動了動嘴唇，卻找不到什么像樣的安慰詞，只是很強調(diào)，“你……你要每天都快快樂樂的?！?/br>
    “嗯，我知道?！奔д驯е▲B，輕聲嘆息，為他自己，更為‘mama去了很遠很遠地方’ 的小鷺子，“mama在天上看著我們呢，我們不能讓她擔(dān)心。”

    鷺子有點內(nèi)疚，他騙了阿昭哥哥，尤其是mama的事情上。但是，他不敢說實話，至少也得問過程小叔或者是爹爹。

    內(nèi)疚著，內(nèi)疚著，鷺子睡著了。

    姬昭抱著懷里的小鳥也睡了。然后，這一晚上，姬昭終于知道什么叫‘睡覺也跟打仗一樣’了。

    第16章 身份危機

    因為邵明川橫插的一杠子，水清淺的出海游玩無辜夭折。親爹親媽見不著，帆船也玩不到，程靖憋了兩天后也受不了了。那邵明川簡直跟牢頭一樣，被關(guān)小黑屋的痛苦，說起來真是一把血一把淚。

    起航回潛港，程靖多一分鐘都呆不下去了。

    既然邵明川已經(jīng)把他揪住了，他必須仔細考慮安排水莊主一家三口脫身。別一個不小心，仁術(shù)先生和十一郎再被挖出來，那程靖死的心都有了。

    然后，水清淺和姬昭也就此分別了。邵明川讓姬昭帶著帝國海軍的訓(xùn)練船和一船新兵蛋子返回水師基地，邵明川外加兩個親衛(wèi)跟程靖他們一起乘小福船回港。姬昭其實有些舍不得，不過，軍令如山，就算親舅舅也一樣。

    船行一路無事，到了潛港，水清淺被程靖領(lǐng)著回了程府，水莊主夫婦在一片繁忙的碼頭中輕易脫身，這夫婦倆扮相太成功了，從頭到尾都沒有人注意他們。在某小旅館開了一間房，把妝容卸下去，換了衣裳，一轉(zhuǎn)身，水莊主夫婦又是那副貴人相，回到自己旅店的一等院子，管事見了都沒意外，孫小妹很自然的上前接過莊主夫婦風(fēng)塵仆仆的外裳，“莊主，夫人，訪友回來啦。哎？咱們家少爺呢？”

    給別人當(dāng)兒子去了(艸皿艸 )“留在朋友家里，多住兩天?！彼f主把些行李物件遞給管事，順口回道。

    程靖領(lǐng)個孩子回家，又一副跟程靖一樣漂亮的一掐就能出水的臉蛋，一個照面，福伯險些犯心肌梗。這小兔崽子什么時候弄出這么大個兒子？老淚縱橫，大哥總算后繼有人了。哦，對了，那個啥……老婆子，把張媒婆的事兒壓一壓，先別去城南莊家提親，哎……孩兒他娘呢？

    事實證明，福伯空歡喜一場，人家孩子有爹有媽，純屬被程靖這二貨給連累的，還得陪他做戲，而且水清淺的來歷也不簡單。福伯聽了程靖的全盤交代之后，當(dāng)機立斷讓福嬸親自照顧鷺子，擯除閑雜人等出現(xiàn)在鷺子跟前。還給水清淺冠上一個合理的身份——東家的某個遠房親戚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