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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棠托著下巴,看向她,半晌后才說道:“大崇人常說,已死之人還需入土為安,姑娘又何必如此執(zhí)著?!?/br> 那女子聽后,將西隸商人略有些粗糙的大手,放到了自己嬌嫩的手上,輕輕地說道:“因為是他想留在我身邊呢,不管活著還是死去,都不想離開我。” “我欠他良多,故而只是這樣一個心愿,自當替他完成的?!?/br> 說完,便沖著那西隸商人笑笑,而對方又恢復了生人般的靈活,也側下頭對著女子笑了起來。 銀色的輕紗遮掩了灼人的日光,女子與商人并肩走出了五味齋中,留下鐘棠還倚在柜邊,若有所思地望著門外。 而方才還熱情洋溢地張順子,卻久久地站在柜臺之后,身體僵硬得半晌無法動作,好容易才對著鐘棠,擠出了幾個字:“掌柜的,剛剛……那人,真的是死人?” 鐘棠聽后,卻搖搖頭:“我說了,只有一個人,至于剩下的那個--” “只怕是連死人,都算不上吧。” 作者有話要說: 更…更辣! 第21章 金銀怨偶(七) 宮城之東,旭日重德,有蓬闕盛隆者,是為大觀金烏。 金烏觀隨大崇立朝而起,迄今已有二百余載。于太宗時又被欽封國觀,隨后經歷代皆有擴建,其中大殿館臺,無不巍峨壯觀。雖處于紅塵鬧市,卻仍是可踏虛登仙之境。 李避之自重德街正門而入,經前觀寶殿而復南行,便至內宮元翊大殿前。 一路上所遇弟子皆向他俯身行禮,李避之不過微微頷首,冷面之上不見絲毫動容。不多時,他邁過大殿的高檻,獨身緩步而入,每一步都牽動著足腕上的鎖鏈,使其聲響回蕩在宏大的殿中。 諸仙神像環(huán)壁而立,于正中藻井之處,卻降一線天光,恰落于其下殘角的石碑上,明明暗暗地照亮了那劍鑿朱染的“忠道”二字。 就在那須臾間,忽有一道白色的拂塵自暗中擲出,直向李避之而來。 李避之凝眸皺眉,腳下卻未動方寸,只鎮(zhèn)定側身相避,拂塵掃風而起,絲絲縷縷欲破他青袍道衣,李避之執(zhí)木劍迎上,霎時間寒光畢現(xiàn),直將那拂塵逼退三分。 就在此時,那拂塵上的威罡之氣驟增,牽動李避之足間的鎖鐐陣陣巨響,李避之隨即迅速收劍而立,將術法盡數(shù)撤回,躬身喚道:“二師兄?!?/br> 此音剛落,便見身穿重青道袍的問威真人,從神像之側現(xiàn)出身形。他看上去約莫四十歲不到,面容若風若月若陳酒,只是神情嚴厲得有些嚇人。 這般美人,即使面對李避之的行禮,也未露出半分和善,反而直截了當?shù)貐柭晢柕溃骸澳闳ヒ娺^他了?” 李避之斂下眉目,終是坦言相認:“是?!?/br> “糊涂!”又是一聲呵斥,手中的拂塵幾乎要抽到李避之的身上。 但就在此時,大殿正中的石碑下,卻傳來另一個,似乎略顯蒼老的聲音:“師弟,算了吧?!?/br> 李避之與問威同時抬頭,望向前方,敬聲稱道:“大師兄?!?/br> 這便是如今金烏觀的代觀主問寂真人,他看起來亦是面容尚好,兩鬢卻添了霜雪,不過與問威的不近人情截然相反,問寂的眉目間盡是慈和,手中還奉一銹跡斑斑的短劍,與其說是法器,倒不若說是禮器。 當年金烏前觀主攜李避之歸于臨安,待李避之入宮除五穢后次日,他便失蹤無影,只留下這金烏觀歷位觀主的信物--銹劍與拂塵,分贈予問寂、問威兩位弟子。 故而事到如今,金烏觀中仍未有新的觀主,問寂與問威不敢逾矩于師,無論是對內還是對外,都只稱是“代觀主”。 “師兄!”那問威真人冷眼看著李避之,還想再出言理論時,卻被問寂搖頭攔住了:“師弟,我聽聞你昨日徹夜守于丹房之中,想必也已疲倦了,還是先回去休息吧?!?/br> 問威雖脾性不佳但卻意外地聽問寂的話,又看了李避之幾眼后,忍了又忍,還是憤然拂袖而去。 大殿之中,只剩了問寂與李避之二人。 “大師兄……”李避之剛要開口,卻見問寂擺了擺手,打斷了他的話:“避之,此事是你二師兄心急了,你并無過錯?!?/br> 李避之沉默地望著問寂,半晌后卻聽問寂又淺淺地嘆息道:“我月前也暗暗去瞧過他了,是個好孩子。” “吾等存心而逐道,但又需知大道尚有三千,小道更是渺渺。從未有人定過誰人必行何道,你與他的道,只能由你們來選,我也好,問威也罷,哪怕是師父……任誰都無法替你們做出決定?!?/br> “我已有決斷?!崩畋苤⑽㈤]目,但眼前卻還是留著,那抹不去的朱紅。 問寂終是搖搖頭,沒有再說下去,轉身仰頭又看起殘碑上的“忠”“道”二字,許久后重新開口說道:“此事暫且不提了……方才問芷回來時,倒是將今日德玄談上出的事與我說了?!?/br> 提起德玄談上的事,李避之克制地收攏了心神,沉聲說道:“此事卻有蹊蹺,當時我們與太淵數(shù)人皆在場,若是尋常妖物,斷不敢于此作亂?!?/br> 問寂點點頭,又繼續(xù)說道:“剛剛宮中的旨意也下來了,圣上要我們與太淵共查此事,還讓城防衛(wèi)一并協(xié)同?!?/br> “城防衛(wèi)……”李避之低念著這三個字,元翊殿外響起了正午的鳴鐘,將他細微的聲音掩蓋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