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如此一來，寧王大約便只有三五年可活了。

    司千瑾全程沒有說什么，他的情況看起來糟糕極了，只能無力地靠在石壁邊打坐。

    鐘棠不由得有些奇怪，當(dāng)時(shí)劫走寧王的不過是仙母或是太監(jiān)，他們當(dāng)真能把這位太淵觀的大弟子傷成這樣？

    可疑惑是疑惑，這種時(shí)候總不好去直接問他，只好默默地壓在了心底。

    至于爛道人，他在白蝶徹底死后，便不知所蹤了。老太太則是被他們一起帶回了金烏，請(qǐng)問寂尋法診治。

    幾日后，鐘棠照舊在鋪?zhàn)永锴弥惚P時(shí)，又聽到了幾個(gè)客人議論起寧王的婚事。圣上終于正式賜婚，命寧王擇吉日迎娶奉熙郡主。

    鐘棠托著下巴，看著外面依舊炎炎的夏日，忽得走起神來。直到李避之暗青色的道袍出現(xiàn)在他的視線中，仿若帶來了一室的清涼。

    “在想什么？”

    鐘棠微微仰頭，引著李避之微涼的手撫上自己的側(cè)臉，舒服地蹭蹭后，才垂眸低喃道：“師兄，你說白嬪的事，寧王到底知道多少？”

    李避之沒有回答，只是兩人視線相觸間，卻都無聲地得到了答案。

    深夜，司千瑾于太淵隆福閣中，閉目調(diào)休。

    他雙眸緊閉，額上不斷溢出豆粒大的汗水，整個(gè)人像是被困于無法醒來的夢(mèng)魘中。

    事實(shí)上，也的確如此，識(shí)海中他又回到了那綴著玉燈的竹林小院。

    師祖所留的札記讓他第一個(gè)便認(rèn)出了那瑩白的石頭，面對(duì)總與他針鋒相對(duì)的師弟，司千瑾終于生出了一些難以抑制的心思。

    但他沒有害人！

    司千瑾不斷地對(duì)自己說著，他只是……只是向刑為宗的房中，放了一些不太好聞的氣味……

    至于師弟會(huì)怎么做，那是他自己的事。

    我沒有害他，我沒有害他，我沒有害他！

    識(shí)海中的景象在翻滾著，一處處不斷變化，直到定格在寧王被黑影劫走的剎那，他追上前去，在身中數(shù)擊的情況下，看清了那黑影的面容——

    司千瑾猛地睜開眼睛，刑為宗的臉驟然出現(xiàn)在他的眼前。

    這個(gè)一向死板而暴躁的師弟，此刻卻帶著無法言喻的笑容，靜靜地看著他，開口說道：“師兄，你這是怎么了？”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寫完了，分兩章不太合適，就一氣搞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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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7章 冤玉歸魂（一）

    都說一葉知秋，臨安城的秋天，也好似就在那梧桐金葉落地的剎那間，便到來了。

    西隸使節(jié)揚(yáng)鞭而起，駕著那異域的駿馬，踏碎一路的秋葉，穿過熱鬧的街市，躍入那層層而開的巍峨宮門，將聯(lián)姻公主的消息，呈于明堂之上。

    而一路之隔的金烏觀中，元翊大殿依舊肅然清冷，不知是那陣秋風(fēng)將一片暗黃的枯葉，送入了正中空頂?shù)脑寰?，使得它飄然而墜，避過了石碑，卻落到了鐘棠的手上。

    鐘棠拈著這片枯葉放到眼前，透過那葉上細(xì)細(xì)的縫隙，瞧著殘角刻字的石碑，每每看到“忠”字時(shí)，便擋到了“道”字。再去看“道”字時(shí)，卻又沒了“忠”。

    他這樣看似無趣地玩著，可實(shí)際卻分外認(rèn)真地，聽著李避之的話。

    “你本是生在西隸荒漠中的海棠，不知誰將你種在了那里，也不知你究竟是怎么在禍隕火劫中活下來的?！?/br>
    “我與師父遇到你后不久，你就化成了孩童的模樣，師父覺得此乃天意，便依著他的俗家姓氏給你取了名字，后來又收你為徒……其實(shí)你才是金烏問字輩最小的弟子?！?/br>
    西隸荒漠中的日子，尋常又無趣，李避之如今想來也不過能記得，那烈烈耀目的太陽，一望無際的黃沙，還有每至春日便會(huì)綻開的嬌嫩棠花。

    他與鐘棠就那樣在樹下長大，遠(yuǎn)離臨安的繁華與紛爭(zhēng)，白天跟著元初真人習(xí)道法，夜里就擠在樹杈上數(shù)星星，直到——

    “直到我發(fā)覺你體內(nèi)，從禍隕那里染上的厲煞，越來越無法壓制?！?/br>
    “我與師父尋遍了法子，都沒能化解，后來我就想到，將它們引到我的身上?！?/br>
    那脆弱的枯葉在鐘棠緊攥的手中，化為了金色的碎片，一點(diǎn)點(diǎn)落到地上。他極力壓制著情緒，可棠色的薄唇卻還是在顫抖：“在我身上無法壓制，那引到你的身上，就無礙了嗎？”

    李避之腳上的鎖鐐沉沉地拖過地面，他走到了鐘棠的身邊，極珍視地?fù)嵘乡娞牡膫?cè)臉：“師父曾說過，我是天生的道根靈脈，我想……說不定能與那厲煞相抵的?！?/br>
    什么相抵，終日被那鐵鐐鎖著，稍一情動(dòng)便受那勒入血rou之痛，這般算什么相抵！

    鐘棠雙眼又紅了起來，只能徒勞地將臉埋進(jìn)李避之的懷中，使勁嗅著他的氣息，可仍舊是連呼吸都梗得生疼。

    李避之沒有再說下去，安撫地?fù)碇娞牡纳眢w，在他的額上烙下吻，久久沒有離開。

    半晌后，鐘棠才又用極啞的聲音問道：“那你為什么不認(rèn)我……”

    李避之垂眸，遮掩過剎那間劃過的思慮，他終是看著鐘棠的發(fā)頂，緩緩說道：“是師父?！?/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