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分裂
如同無數(shù)只螞蟻在全身上下啃噬,就好像空曠龜裂的大地渴望著水分的滋潤,女人妖嬈的身軀在被單下詭異的蠕動著。 咔——— 門開了,丈夫松山貴志走了進(jìn)來。 白石麗奈從被子中抬起頭,看到是丈夫的那一刻,臉上的慌張瞬間轉(zhuǎn)化為驚喜。 “貴志,你” 看著躺在床上女人那張春情彌漫的臉,就像一只到了季節(jié)不受控制發(fā)情的家畜。 松山貴志眼底的晦暗漸漸沉淀下來。 小時候,家里養(yǎng)著一只可愛的金毛,mama取名叫做麗娜,是一只母狗。 他常常和它在院子里追著玩耍,直到有一天,不知哪里來了一條臟兮兮的野狗。 然后他看到了那只不知哪里來的野狗騎在麗娜的背上,那樣猙獰而丑陋的姿態(tài)。 污穢的物事,還有血。 后來,麗娜死了。 松山貴志親手把它埋在了自家的后花園里。 人與禽獸最大的差異便是理智,如果全部由身體本能所控制的話,一味沉迷和淪陷在低級欲望感官的刺激,那么人與無知低賤的動物又有何區(qū)別? 作為人的高貴性體現(xiàn)在哪里? 松山貴志看不起那低俗丑陋的欲望。 就像妻子此時那張混合著情欲與欲望丑陋的面龐。 真是討厭吶,他想。 原本以為結(jié)婚可以讓他擺脫長輩的壓力,順便也可以展現(xiàn)他成熟的一面,一個有家室的社長更容易獲得股東的支持,光憑成熟的經(jīng)營與管理對于一個年輕的繼承者來說還是不夠的。 父親因為身體的緣故一年大部分時間都是在鄉(xiāng)下的別墅中修養(yǎng),他也從此順利的繼承和掌控了這個有著一百多年歷史的大型出版社。 “你前幾天,去見那個男人了吧?”他走到床頭,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妻子。 白石麗奈正忙著幫他解開皮帶,一抬頭,就是丈夫那冰冷疏離中含著鄙視的眼神。 一瞬間仿佛凍結(jié)在原地,她的手僵在了皮帶上。 “貴志,你———” “葉蕭,對吧?是叫這個名字吧?婚禮的時候,你還給他發(fā)了請柬,我記得他隨了一萬元的禮金吧,因為是前來的賓客中數(shù)目最小的,所以令我印象深刻?!?/br> “你別說了,前幾天我確實去見他了,是他逼著與我見面的,說要不然就把我們曾經(jīng)交往時拍過的照片散布出去。” “然后呢?” “我過去教訓(xùn)了他一遍,根本就沒有什么照片,當(dāng)著編輯西田里香的面,他也不可能對我做什么?貴志,原來你一直還在介意這些事情嗎?關(guān)于我的過去真是對不起,年輕的時候不懂事所以才被他欺騙了,幸運的是后來遇到了貴志你,是你將地獄中的我拯救出來。貴志,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的心里只有你,請相信我!這個世界上,我只愛你一個男人!” 白石麗奈說著朝他的懷里撲去,可是男人一個閃身,她從被子里鉆了出來,掉落在柔軟的地毯上。 “貴志———” 她驚呼出聲。 可是心里卻松了口氣,原來丈夫是誤以為她還對前男友有所留戀,所以吃醋了嗎? 所以才對她這么冷淡的嗎? 自以為猜透一切的她不僅沒有感覺到沮喪,反而跪在地上像狗般往前爬了兩步,緊緊抱住男人的雙腿。 “貴志,相信我,我從來就沒有想過背叛你,我愛的只有你一個?!?/br> “西田里香辭職了,你知道嗎?” “辭職?”白石麗奈想了想,也沒有感覺到驚訝。 西田里香從小與葉蕭一起長大,一起上同一所小學(xué)、初中,不過高中的時候因為父母工作調(diào)動的關(guān)系搬到了外地居住,直到大學(xué)的時候又再度搬回東京。 她當(dāng)初認(rèn)識葉蕭時,正是葉蕭最春風(fēng)得意的時候,處女座《青澀》入圍了第140回芥川獎,西田里香便是他口中最經(jīng)常提起的名字,也是她最討厭的人。 兩人之間似乎總是有一堵無形的墻將她阻隔在外,那是一個只有他們倆才明白的世界。 她時常有危機感,怕自己的優(yōu)質(zhì)男朋友被搶走了。 西田里香總是素顏,戴著樹脂眼鏡,一副隨性的樣子,穿著的衣服不是牛仔褲就是襯衫,且都是那種寬松顯露不出身材的那種。 可是她知道如果那個女人仔細(xì)打扮的話,其實也是可以給她帶來威脅感的女人。 為了籠絡(luò)住葉蕭的心,她也不是沒有下一番功夫。 葉蕭大學(xué)畢業(yè)后,他們感情趨向穩(wěn)定,已經(jīng)有了結(jié)婚的打算,她也見過多次葉蕭的父母,長輩們對她也很滿意,剩下的只是葉蕭帶著禮物去埼玉縣她家里提親了。 也就是那個時候,西田里香帶著她的男朋友———新潮出版社的一位總編,年紀(jì)大了她十多歲,在他和葉蕭之前舉行了婚事。 一年后生下一個女兒,以孕期丈夫出軌的緣由離了婚。 三年過去了,西田里香還是陪在葉蕭的身邊,不管他是不是曾經(jīng)的天才文學(xué)青年,也不管他已經(jīng)墮落在寫粗鄙的官能小說。 那個女人總是一臉波瀾不驚的做著自己的事。 有時候白石麗奈總是在想,如果當(dāng)初她沒有和葉蕭在一起的話,那西田里香會不會選擇嫁給葉蕭呢?答案幾乎是肯定的。 如今葉蕭被文壇大物聯(lián)手封殺,小說家生涯毀于一旦,西田里香心灰意冷之下,說不定放下編輯的工作,改行做其他行業(yè)呢? 也不是沒有可能,白石麗奈在心里幸災(zāi)樂禍,葉蕭已經(jīng)陷入這樣的窘境,一輩子也不可能得到芥川獎,西田里香那個女人是否還會堅持曾經(jīng)的選擇呢? 想到葉蕭孤家寡人、借酒澆愁的慘狀,不知為何心里竟然快意的想笑起來。 這更進(jìn)一步的證明了她曾經(jīng)做出了多么正確明智的選擇。 有些男人就像一條狗,狗改不了吃屎。 像葉蕭這樣的人,一輩子都不可能成功,他或者有幾分才氣,可是命運從來就不曾眷顧他。 一個被命運拋棄的男人。 “你和她有點交情吧?” “誰?西田里香嗎?”白石麗奈不懂丈夫為什么問這個問題?她堂堂新潮社社長妻子,為什么要和一個小小的編輯做朋友? “想辦法把她留下,如今實體出版業(yè)不景氣,作為松山家的媳婦,你也應(yīng)該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情吧?你也不想mama再輕視你吧?” “留下?” 白石麗奈瞪大著眼珠子,驚呆了。 “留她干嘛?雖說是東大畢業(yè)的,可是以新潮社的招牌,還怕找不到名牌大學(xué)生嗎?”白石麗奈巴不得看那個女人倒霉的樣子呢。 最討厭她那張淡然的臉了,好像什么都不在意的樣子,可是當(dāng)她從她的身邊搶走葉蕭的時候,那個女人還不是偷偷的躲起來哭泣了嗎? 呵呵,裝什么仙子女神,后來傷心至極自暴自棄所以隨便嫁了個男人吧?然后又被出軌離婚她一直就在等著看她的笑話呢。 如今葉蕭前途無望,她也應(yīng)該死心了吧,還不知道信奉了多年的信仰一旦崩塌,又是怎樣的傷心和絕望,真想看到她那張沮喪的臉??! “想辦法把她留下,我們需要葉蕭的新作《錯亂的時代》,我看過原稿,這是他出道以來最好的一部作品,我們必須設(shè)法留下它,你明白了嗎?” “什么?” 白石麗奈不可置信的仰頭看著丈夫。 “你在說什么?” “留下西田里香,就相當(dāng)于留下葉蕭,這是一位十分有實力和潛力的作家,我們新潮社需要他?!?/br> 松山貴志偏過頭去,已經(jīng)不耐,愚蠢如豬的婦人,一句話到底要他重復(fù)幾遍? 白石麗奈仿佛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他的丈夫竟然一臉嚴(yán)肅的對她說,她的前男友是一位十分有實力的作家?他們松山家的新潮社需要她的前男友?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嗎? 還是她喝了那補藥,腦袋不清楚,產(chǎn)生了幻覺? 反正你把葉蕭留下,就算是幫了我的忙。松山貴志已經(jīng)沒有半點耐心和她說話了,張腿往房外走去。 “為什么?” “不管是文學(xué),還是商業(yè)上的事你都不懂,所以就乖乖的按照我的吩咐行事?!?/br> “不留下來一起睡嗎?” 丈夫沒理他,反而隨手將房門帶上。 白石麗奈愣愣地坐在地毯上,整個人都要發(fā)瘋了。 她發(fā)出一聲尖利的嘶吼,雙手用力的捶打著床沿,發(fā)出“砰砰”的聲響。 可是丈夫就像是睡著了似的,一點也不在意她的任何行為和動靜。 她一直以為丈夫是愛她的,所以才和她結(jié)婚,所以當(dāng)那個討厭的老太婆不停折騰羞辱著她的時候,心里也依然是平靜的,只要有丈夫的愛,一切考驗和磨難都微不足道了。 這是上天對她的考驗,這是通往幸福之路必經(jīng)的磨難。 可是現(xiàn)在,不僅僅是那個該死的老太婆看不起她,就連丈夫,也開始看不起她了。 不管是文學(xué),還是商業(yè)上的事你都不懂——— 她是不懂,可是你教我不就行了? 沒有結(jié)婚的時候,她還不會開車,可是丈夫把新買的法拉利跑車給她開,撞壞了也一點不心疼,每次去駕校也陪著她,足足考了三四次才過關(guān)。 那個時候沒有笑她笨,反而夸她卡哇伊。 可是現(xiàn)在卻能當(dāng)面毫不留情的奚落她。 想著想著,眼淚不知不覺地就流了下來。 這一切都怪西田里香,都怪葉蕭,如果不是他們,她又怎么會遭受如此的屈辱呢? 從痛苦中緩過勁來,她開始撥打丈夫秘書的手機。 一番打探之后,她得到了一個關(guān)鍵的消息。 葉蕭竟然成了大作家村上春樹的弟子,所以不僅秋元康師徒停止了對他的打壓,現(xiàn)在各大出版社都在想方設(shè)法的聯(lián)系葉蕭,想與他合作。 新潮社就更是如此了,原本葉蕭的新作《錯亂的一代》就是打算在新潮社出版的。 作為副社長的松山貴志,怎么可能看著碗里的rou飛了呢? 而西田里香的離職,與失意二字根本無關(guān),而是人往高處走,講談社對她拋出了橄欖枝。 這是一家與新潮社同樣歷史悠久的出版社,而且也是rb主要的漫畫出版社之一,同集英社、小學(xué)館并稱rb出版界的漫畫三雄。 旗下的期刊和雜志不僅比新潮社多得多,規(guī)模和盈利能力也可以排進(jìn)rb出版社的前三位。 也就是去年,2011年講談社營業(yè)額為1260億日元,業(yè)界排名第二,可是新潮社卻只有區(qū)區(qū)245億日元。 所以,西田里香跳槽講談社的話,不僅不是走下坡路,而是高升了。 這些她還可以忍受,可是無論如何,她也無法看著曾經(jīng)被她鄙視和拋棄的前男友葉蕭,竟然有了要翻身的跡象。 豈止是翻身,村上春樹的弟子,光這個名頭,全rb的出版社都愿意為他買單。 更何況,雖然就像丈夫所說的那樣,她既不懂文學(xué)也不懂商業(yè),可是她明白葉蕭其實是有才華的。 一個沒有才華的人怎么可能在大三的時候就入圍芥川獎?一個沒有才華的人怎么可能獲得村上春樹的青睞?一個沒有才華的人怎么可能得到松山貴志的認(rèn)可? 難道,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出人頭地并且回過頭來打她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