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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多月前,那就是寧衍從獵場回來后不久,舒秋雨想。 單子?舒秋雨問:怎么,太后娘娘是特地去找這個人的? 是也不是。舒清輝坦誠道:單子上寫得是些奇怪的要求一般來說,尋常要找這樣的女人,大多是對相貌身段有要求,可那張單子上卻不僅僅如此。 舒秋雨擰了擰眉,覺得這事兒有些不對勁兒。 那單子上的相貌寫得模糊,身形要求雖然很苛刻,但也算在正常范疇內(nèi)。舒清輝說:唯一有一點,太后娘娘寫得明白說是要找一位不會笑的,心冷如冰的女子。 這這是什么要求。舒秋雨道:侍奉圣上的,不都要找些溫婉柔順的女子嗎。 舒清輝搖了搖頭,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 你還小,很多事情,為父并不想與你們可丁可卯說得明白。舒清輝說:因為舒家畢竟是父親的擔子,這擔子父親還能扛個幾十年,不必你們跟著cao心。 舒秋雨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 若不是舒清輝沒有其他雙生兄弟,舒秋雨幾乎都要懷疑面前這個男人是被人掉過包的。 這些年來,舒清輝沒有一日沒有在想將她送進宮里的事兒,帝后大婚仿佛成了他心里執(zhí)念化作的一根刺,碰也碰不得,只等著什么時候?qū)幯芩煽趯⑺⒆?,這根刺才能拔了。 舒清輝眼里有的是整個舒家,是盤根錯節(jié)的宗族家譜,是底下烏泱泱嫡庶幾脈,是舒家滿門的榮耀與名聲,唯獨沒有她這個女兒。 但現(xiàn)在,他言語間竟仿佛是個慈父似的,好像這些年來是他扛著外頭山一樣的壓力,沒有將舒家的未來寄托在她一個小小女子身上似的。 父親,您言重了。舒秋雨說。 這些年來,舒秋雨其實明白自己肩上的擔子,她對此沒有一點恨意,也非常能理解但在全盤接受的同時,卻不代表她從沒有過一點怨氣。 為父知道你不明白。舒清輝說:你總覺得,為父逼你想辦法嫁給陛下,就算陛下不愿意,不喜歡你也要硬著頭皮去爭取,是在為了舒家踩你的臉。 但是女兒,很多事,你并不明白。舒清輝說:朝堂上的事,遠不是后宅看起來那樣簡單,君臣之間,有的是心照不宣的交易。 父親的意思是,女兒是舒家與皇室做的一場交易嗎。舒秋雨勉力壓著情緒,胸口重重地起伏兩次,冷聲道:皇家得到一個清流世家,沒有強硬外戚的皇后,而舒家得到這一輩子的榮耀? 不。舒清輝平靜地說:舒家得到的是安全。 自從入了宮后,舒秋雨與舒清輝說話間也沒了太多父女顧忌,她擰緊了手中的帕子,輕輕笑了一聲。 她笑得極輕蔑,甚至有些自嘲。 父親,女兒今年不是垂髫幼童了。舒秋雨說:您今日送女人入宮,先不說將女兒置于何地,就說陛下到底能不能咽下受脅迫的這口氣都不一定。太后娘娘身后有宗室撐著,舒家背后有什么,舒家明明只能靠著陛下,又為何要上太后娘娘這條船。 你錯了,女兒。舒清輝說:這條船在十年前,舒家就已經(jīng)登上去了,從來沒有下來過。 燭臺發(fā)出一聲脆響,燈花連炸兩下。 而舒秋雨已經(jīng)怔住了。 父親舒秋雨愣愣地道:你說什么? 舒秋雨的心忽而亂了節(jié)奏,撲騰撲騰地跳了起來,她攥緊了手里的帕子,感覺到一股沒來由的心慌。 臣子一時糊涂做錯了事,并不一定就會如何,說不定還能憑著點香火情在陛下那賣點面子,隨意找個錯處罰罰也就算了。 但若是臣子這么多年與君王同床異夢,心里還掛念著別的主子,那就另當別論了。 當年寧衍登基,京中兩位殿下的親信被從上到下擼了個干凈,偶爾有那么幾條被刻意留下的漏網(wǎng)之魚也在這幾年外調(diào)的外調(diào),免職的免職,早從朝堂被摘出去了。 是以舒秋雨萬萬不曾想到,她自己的親爹,竟然跟太后那邊有關系。 十年前,雙王奪嫡的時候,你祖父便已經(jīng)站在長樂王的身后了。舒清輝淡淡地說:當初若不是有你祖父,憑長樂王的心性,又怎么可能在京中與四殿下平分秋色。 可是舒秋雨有些急了,連忙站起身來,說道:可當時祖父是因為長樂王為嫡為長,所以才會幫他說話的。祖父為人正派,從不妄自站隊,當時也是因為祖宗規(guī)矩,所以才有此一事,無論從情從理來看,都萬萬不能將他算作長樂王一黨啊。 你祖父當然立身持正,誰也說不到他身上去。舒清輝平靜地看著她,一字一頓道:但舒家不是。 舒秋雨怔怔地看著舒清輝,踉蹌著退后一步,重新跌坐在椅中。 你祖父一輩子古板有余,圓滑不足,是靠著資歷和學問在朝堂上走這么遠的。舒清輝說:在那個時候,京中陛下已經(jīng)心有余而力不足,兩位殿下分庭抗禮,他以為他站的是規(guī)矩體統(tǒng),實際上形式不由人。他不選,自有別人逼著舒家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