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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懷瑾下意識抬頭看向夜幕,今夜月色沉沉,大半的星斗掩于烏云之后。乍一看去,像是這天上地下,只余下這么一條星河。 饒是寧懷瑾早就對寧衍的細心巧思有了心理準備,卻依舊被面前這此情此景震住了。 寧懷瑾心口像是被人平白塞了塊棉花進去,軟綿綿的,雖不難受,卻堵得他說不出話來。 寧衍將手里那條綢緞疊了疊揣進懷里,貼心地又問了一遍:懷瑾覺得,好不好看? 好看,寧懷瑾想回答,可不知為什么,嘴唇動了動,卻什么也沒說出來。 他猜到了寧衍會為他的生辰費心,卻沒想到會費心到這個程度。 看來懷瑾確實很喜歡。寧衍彎著眼睛道:不過現(xiàn)在還不到感動的時候呢。 寧衍看出了寧懷瑾的激動,他笑著重新拉住寧懷瑾的手,帶著他往湖邊走。 寧懷瑾任他牽著往前走,時不時抬手撥開那些輕揚的薄紗,跟著寧衍一起彎著腰穿過這片亂雜的林木。 沒了薄紗的遮擋,湖中的光景就顯得清晰多了。寧懷瑾這才發(fā)現(xiàn),湖中的光亮來源于一盞盞小巧的花燈。那些花燈巴掌大小,看起來是用竹條和彩色油紙糊出來的,花蕊處立著一根食指長的紅燭,燭火在夜風中跳動著,被彎曲的花瓣護在內(nèi)里,怎么都不會熄滅。 那些花燈打眼一看便不是小數(shù)目,這片內(nèi)湖占地不小,可這些花燈幾乎鋪滿了湖面,寧懷瑾瞧著,少說得有幾百之數(shù)。 此時恰時一陣晚風過,滿池燈火在晚風中搖曳著,散著淡淡的花草香。 寧懷瑾壓根沒想過寧衍會這樣給他過生辰,他望著湖面上的那片連綿的明亮燭火,幾乎挪不開眼。 這 懷瑾喜不喜歡?寧衍恰時問道。 喜歡。寧懷瑾說。 其實恭親王什么樣的場面沒見過,對他來說,花燈不稀奇,奇珍異寶也好,漫天煙火也罷,這些都不稀奇,稀奇的是寧衍的心意。 安慶府不像宮中一樣有能工巧匠背地里給寧衍出主意,今日種種,必定都是寧衍自己關(guān)起門來自己想出來的。 不知為何,只要一想到此處,寧懷瑾就覺得這滿湖的花燈都變了味道,無端端蒙上一層令人感懷的美來。朦朧的光暈將透亮干凈的湖水映得明如白晝,幾尾錦鯉的紅色鱗片也被燈火鍍上了一層金光,緩緩劃過湖面時,有種不真實的美感。 寧懷瑾控制不住地向前走了兩步,在湖邊半蹲下身子來,想看得更仔細些。 寧衍看出來他喜歡了,心里滿意得很,眼角眉梢皆帶著滿足的笑意,也不出聲打擾他,干脆放開手,笑瞇瞇地站在他身后,等著寧懷瑾自己回過味兒來。 此時恰巧一盞花燈被水波蕩到湖邊,寧懷瑾眼尖,一眼瞧見那花燈里側(cè)似乎寫了什么,于是往前探了探身,伸長手臂,將那盞燈撈在了手里。 那行字寫在花瓣內(nèi)側(cè)的小小一角,寧懷瑾將花燈在手里轉(zhuǎn)了半圈,借著明亮的燭火,能清楚地看見那行小字。 平安康健。 寧懷瑾認得出來,這是寧衍的字跡。他略略愣了片刻,然后往旁邊走了幾步,從水中撈起了另一盞燈。 不出他所料,這盞燈里頭也寫著字,只不過換成了福壽綿延。 寧懷瑾接連又撈了兩三盞燈捧在手里,里面幾乎無一例外地都寫了祝福之語,連升官發(fā)財這樣的都有,也不知道是不是寧衍寫到最后詞窮了,才拿這個來湊數(shù)的。 小小的花燈漂在水里時看著如夢似幻,拿在手里時便有些露怯。這些燈看起來并不精致,甚至有些粗糙。有的是油紙和竹條貼得歪扭,有些是漿糊涂得太多,以至于油紙皺皺巴巴的,或多或少都有些瑕疵。 寧懷瑾手里捧著這幾盞燈,呆愣愣地想了一會兒,忽然福至心靈,腦子里閃過一個念頭,不由得噌地回過頭,看向身后的寧衍。 寧衍笑著走過來,貼著寧懷瑾的后背矮下身子,他怕那些花燈的燭火不小心燙著寧懷瑾,于是小心翼翼地從寧懷瑾手里取下那些花燈,一盞一盞又推回湖里。 懷瑾發(fā)現(xiàn)了?寧衍握著寧懷瑾的手,將最后一盞燈推回水中,小聲說道:確實,是我做的。雖然找了匠人來教,但還是做的有些粗糙。 寧懷瑾的唇瓣抖了抖,欲言又止,似乎是想問什么。 寧衍看出了他的意思,貼心地答道:是,全都是我做的。 寧懷瑾下意識看向了寧衍的手這花燈一個只有巴掌大,想要填平湖面可不是個小工程。寧衍的右手傷得太厲害了,哪怕愈合后也沒法恢復如初,平時多批兩份文書都會酸脹發(fā)疼,寧懷瑾幾乎不敢想他到底是怎么把這些燈攢出來的。 而且這樣大的手筆,寧懷瑾天天跟他相見,竟沒提前發(fā)現(xiàn)一點端倪來。 這些寧懷瑾艱難地說:有多少? 六百多盞,做到后來就數(shù)不清了。寧衍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本來想湊夠九九之數(shù),可惜程大夫看得嚴,每天做到十盞就不許碰了。 寧懷瑾忽然想起,這些日子以來寧衍總是躲懶,折子不肯批,給京中的回信也大多是推給他。寧懷瑾偶爾想要讓他起來做做正事兒,他也總推說手疼不肯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