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jié)
老夫人并沒有生氣,她顫顫巍巍地接過木瓢,留下張大嘴的孝子與震驚的郭齊佑和薛離,慢步回到院中。 “這、你、這!” 薛離指著地上,大驚失色:“你是修士?那魚是什么魚?你有水靈根嗎?” 陳生搖了搖頭:“我不是修士,也沒與水靈根,我就是個凡人。一個只會一點小把戲的凡人?!?/br> 沒聽說過哪家凡人家中水能化魚! 郭齊佑快速眨了眨眼,不知怎么忽然想起那晚來殺陳生的蕭疏,又想到了陳生夢醒后的種發(fā)埋土,后知后覺的發(fā)現(xiàn)陳生可能與旁人不太一樣。而且陳生會的,都是他們這些出自宗門的修士不知道的術法。 那夜來找他的男子該不會也是被他擋了回去吧? 雖是滿心疑惑,但誰都知道眼下不是詢問的最好時機。 薛離和郭齊佑對視一眼,眼中除了震驚還有一份贊許。老夫人拿過新的水,陳生接過,走到門前石獅前,問他們二人:“你們知道為什么端肖雪會去城北嗎?” “為了殺戮?” 陳生搖了搖頭,“若是你被關在無間獄里受了四百年的苦,你出來第一件事是做什么?是千里迢迢趕到望京去殺無辜百姓,還是千里迢迢趕到望京去尋仇?”他一邊說一邊往前走,“還有,端肖雪是上任魔主,雖然南境如今已有新的魔主,但這不代表南境沒有忠于端肖雪的人。而如今端肖雪來了,南境鬼船卻沒出現(xiàn),這不就是在說他來得急,是出了無間獄直接來了望京,所以才沒有鬼船跟隨。 而他如此心急去復仇,怎會無緣由的無視千衫寺先去城北。” 薛離沉默片刻:“城北有什么?” 陳生將手伸進水中,說:“有獸喜歡的rou?!?/br> 端肖雪是河鯥,河鯥不老不死,再生能力很強,是那種受傷越嚴重成長便越快的種族。而且他們再生的速度也會隨著受傷加快,這也就是端肖雪在無間獄里沒有死的原因。只不過外人不知道這點,端肖雪雖是狂傲,但心中清楚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也怕如此說會暴露一些河鯥的短處,因此對此事閉口不談。 其實,端肖雪前世就很喜歡找莫嚴麻煩。他想要天雷擊打以此來增長修為,但他也怕被天雷直接打死,因此在無間獄里撿到的那東西變成了他保命的法子。但為了不暴露河鯥的特性,他將針對莫嚴的事歸算到河鯥吃rou上。 不過借口是借口,想吃是想吃。他是在用莫嚴天狐rou當借口,可他也是真的想嘗嘗天狐rou。 還記得上輩子,陳生忙于管理后院簡直忙到頭禿,每日不是要阻止他們打架,就是要盯著端肖雪,免得他吃了莫嚴,為此一連多日未能好好休息。從此只要一想到莫嚴和端肖雪的沖突,心中的陰郁說什么都散不去。 將端肖雪的心思猜了八九不離十。話說完,陳生將手中的水潑向陳府門前兩個小巧可愛的石獅子,水在潑向石獅子的瞬間變成了兩條金色的怪魚,怪魚長著大嘴沖向石獅子,在碰觸到石獅子前,陳府門前忽然傳來了石磚裂開的聲響,接著附近的土地震動兩下,門口石獅子下的地磚兩邊翹起,然后像是書頁一樣合在一起,最后土地翻轉,從黑土中突然多出兩個高約三米威風凜凜的泥獅子。 這番變化發(fā)生的很快,快到眾人反應過來時門前泥獅子早已將魚咬在了口中,兩口吞咽下肚。 金色的血流的遍地都是,等著獻祭贈禮結束,陳生在心中默念了一遍開山卷中的衛(wèi)夢果真好用,不過現(xiàn)在沒有時間給郭齊佑細講,等喚出石獅,他轉過身在眾人驚訝的表情中先是與薛離說:“薛仙長,現(xiàn)有一事需要麻煩仙長。” 薛離被這一番變故弄得早已是目瞪口呆,腦海一片空白。 他不知陳生這兩下叫什么,但他能從這兩個威風凜凜的泥獅身上感受到陳生道法的強大。這種演變術,莫說是他,就是門主都未必能做到。 實在是太過震驚,薛離滿腦子全都是水變成了怪魚、門前土地更換、怪魚喂了獅子、獅子其實是泥……如此繞了一圈,他聽見陳生叫自己,呆愣地說:“有事您就說?!?/br> 至于這個您,完全是不經思考的脫口而出。 陳生說:“這兩個泥獅子是看家護宅的,我從京中歸來一直心緒不寧,所以一連多日躲在房中費心細養(yǎng)出這么兩個泥獅,本意是看顧陳府。但因我沒有靈根修為,所以平日無法驅使他們,一直用的不太順手。而且門前石獅子本就是看護家宅安康,所以,若無人打上門,它們會一直不動的裝死。若是有人對陳府動手,它們才會現(xiàn)身反擊??煽搭櫟闹挥嘘惛!?/br> 薛離此刻已經完全不知道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只是陳生說一句,他茫然的回一句:“什么意思?” 陳生接過陳六手中的紅符,紅符是陳六從門柱后取出來的。陳生拿過來貼在薛離的身上,只見紅符上寫了一個陳府,而后說:“勞煩薛仙長貼著宅符,坐在泥獅上前往城北。等你人到了城北,無需迎戰(zhàn),你先拿著——”陳生說罷從衣袖中拿出一條紅繩交給他,“這紅繩,將紅繩綁在一位身穿白衣嘴下有顆痣的郎君身上,而后讓這位郎君坐在另一個泥獅上,與你一同往千衫寺?!?/br> 陳生算了算,細心地說:“跑的時候你跑在前邊,將白衣郎君留在后邊誘敵……大概到槐石路……我想到那里他的泥獅便應該撐不住了。這時候你在把他帶到自己的泥獅上,全力沖向千衫寺,之后讓泥獅別停,等到了千衫寺,你和那郎君立刻跳下去,讓泥獅子撞向千衫寺塔頂?!?/br> 薛離倒吸一口氣,他倒不是怕別的,只是…… “撞擊千衫寺這樣做不好吧……”那千衫寺是千衫佛的老家,魔修上門自身沒有什么道理可講,可他們這群名門正派的修士沖過去算什么事! “可你若想望京、想大家平安無事你就只能去撞?!标惿鷶偸?,說:“不這樣做寺內蟒鈴不會動,若蟒鈴沒有反應,不出來與端肖雪身旁的東西對上,誰都拿他沒辦法。就算我把端肖雪關起來,只要那東西還在,同樣是禍事。” “???” 郭齊佑和薛離聽到這里是一頭霧水。 什么蟒鈴? 千衫寺有什么蟒鈴他們怎么不知道??? 而且看那寺中僧人的慌亂程度,想來僧人也不知寺內有什么蟒鈴在吧? 他們互相對視一眼,實在是忍不住心中好奇,剛想要問上一句,便看陳生十分為難地說:“就算你們這樣看我,那東西我也打不過。以我的本事,我只配對付端肖雪?!薄@就是身為后院管理者的不足。 陳生一臉沉痛的想著,他只能關起門打家犬而斗不了野狗。 “???” “!??!” 只配??? 汝聞,人言否? 郭齊佑和薛離聽到這表情變得恍恍惚惚。 端肖雪是尊者,只配打端肖雪這話一出令人倍感復雜,難不成……這陳生是個隱藏很深的尊者? 可既然如此,為什么他之前不想與端肖雪斗? 第34章 天孫 火星在空中漂浮,經由倒塌的建筑來到白衣郎君身側。 莫嚴半跪在碎石中,身旁有剛趕來和已經受傷的修士。眾人聚集在一起,神情嚴肅,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前方。 前方塵土飛揚,烏云成海。云朵圍住修士包圍的那人,在那人的頭頂形成旋渦狀的云海。云海中電閃雷鳴,雷聲隆隆,聲響近乎貼在耳旁,敲擊著眾人的心臟。 “是天雷!” 有人指著天空大喊了一句。 “為何會有天雷?!” 話音落下,被壓在石碓下的老婦露出一半身子,指著眾人前方的莫嚴,大叫一聲:“不要讓他死在這里!他是云城的少府君!是天狐!” 天狐這兩個字一出,眾人皆是大吃一驚。躲在一旁的懷縣令聽到這里差點沒暈過去。 “我的老天爺??!” 懷縣令癱坐在地,驚慌失措的想著魔修來了也就算了! 怎么天主的后代也在這里! 若是今日這魔修將天主后代殺了,且不論魔修下場如何,就他這小小的望京怕是都不能好,旱魃水禍肯定是少不了! “快把他帶走!” 修士中也有人反應過來這點。等著天雷落下,眾人悄悄松了一口氣,本以為端肖雪會死在天雷下,不料天雷落下時一個黑色的巨物從一旁快速飛過,直接擋住了天雷,將端肖雪的護住,在他身側盤旋。 堅硬的黑色鱗片上閃過紫色的光,鱗片厚重,邊緣的地方有些灰色的裂痕,瞧著很舊。即將被天雷擊中的人因它的庇護毫發(fā)無損的看著修士,頭頂上的牛角出現(xiàn)了藍色的淺細裂痕。 周圍黑氣幻化成無數黑手,在光線不明的地方,黑鱗后的藍色眼睛亮的驚人。 “且不問你為什么會知道這些,我只想問問,為何我抓走了那白衣郎君端肖雪就會跟過來?”完全沒有問過失敗的后果,薛離淡然的抬起手臂,飛身坐在泥獅上,臨走之前忍不住多問一句。 其實這點郭齊佑也想知道。聽薛離問陳生,郭齊佑也扭過頭看向陳生。 “那個在牢里,”陳生想了想,“與你因為越人禮爭論的白衣郎君就是云城少府君?!?/br> 聽他如此說,薛離險些沒從泥獅上掉下去。而不知是不是為了配合他的心情,此刻空中烏云密布,電閃雷鳴,須臾間城北落雷不斷,聲勢駭人。 薛離在雷聲中打了個抖。覺得這是天主在敲打自己。 云城少府君是云城血統(tǒng)最純正的天狐。天狐一族沒有什么傳統(tǒng)的君主世襲制度,身為天主的血脈,他們一向受眾人敬愛,基本上沒有人會找他們麻煩,就算偶爾遇見一兩個不開眼的,也會因冒犯天孫被雷劈死,因此他們完全不擔心不修煉的后果,向來很佛系,有幾分咸魚的心態(tài),全族上下都保持著得過且過的念頭,很少有人會刻苦修煉,對于權勢也沒有太多的追求。 畢竟如今的身份已經是高的不能再高,就算成為天狐一族的族長,也不過是終日處理公務,忙碌的很。 因此,嫌棄城主一職麻煩的天狐都擁有不同的逃避技巧,城主一職是能推就推。也因為他們推拒的過分,后來天狐族定下規(guī)矩,一百年一換主。每任城主都由血統(tǒng)純正的天狐擔任。 少府君就是下任城主的尊稱。 因此…… 跟他一起蹲大牢的是云城未來的城主。 薛離想到這里腦子突然轉不動了。 陳生瞄了一眼,無情的說:“你得快點走了,否則等一下少府君死了,你就沒有餌了。” 表情出現(xiàn)片刻的空白。 薛離的腦子如同生了銹怎么轉也轉不動。他神情恍惚的說了一句:“與我同牢的那位是少府君?”說到少府君的名字,薛離的腦海里突然浮現(xiàn)他因越人禮與小天孫爭執(zhí)的畫面。 他還記得,因小天孫說越人禮是他的道路,他情緒激動的站起來大喊了一句:“你放屁?!薄獙χ鞂O如此放肆,還說天孫放屁。 像小天孫這樣的人怎么可能放屁! 而他如今不止說了小天孫放屁,還說…… “當餌???” 斷開的線重新連接。 薛離終于反應過來這句話的意思,當下倒吸了一口冷氣,不敢相信的重新問了一句。 陳生說:“端肖雪要吃少府君,你利用少府君當餌,可以調走端肖雪?!?/br> 薛離:“……”一個真敢吃,一個真敢說。 先讓他利用小天孫,把小天孫當做餌食扔在后邊釣端肖雪。而后沖到千衫寺,對著千衫寺頂端千山佛所在的塔頂甩一個泥獅過去—— “大可不必,”薛離面無表情地擺了擺手,壓下想要尖叫的念頭,誠懇地說:“如此害我!” 綁天孫,毀千衫。 他薛離一個小小的修士何德何能! 這事要是干了,基本上兩條路哪邊也別想站了。 最倒霉的還是他家宗主。宗主是人在宗門坐,災從天上來,若是今日他真的這么干了,明日他家宗主就可以帶著全門陪他一起上路了。 郭齊佑忍了許久,終是忍不住的問了一句:“你怎么知道他是云城的少府君的?” 云城的天狐從不輕易入世,也不與任何宗門來往,像少府君身份如此尊貴,平日更是難見。陳生是如何做到認出云城的少府君的? “有事等下再問,”陳生不容薛離和郭齊佑多說,直接抬手趕走了視死如歸、心如死灰的薛離。之后他喊著郭齊佑進入陳府,一邊走一邊說:“薛離去引端肖雪,蟒鈴能纏住端肖雪身邊的那物,卻也因此分身乏術,顧不得一旁的端肖雪?!?/br> 話說著,他們路過院內水缸旁,郭齊佑忍不住好奇,伸長脖子往水缸里看了一眼。